毀滅。

他們是要他楚君揚,從此毀滅。

且從楚君逸的口吻中看來,此時阮雲卿攛掇,楚傲天同意,楚君逸執行。

有那麽一種恨,叫恨不得置人於死地。

楚君揚不知這恨原來已經到了這種境地。

隻是到底,該誰恨誰呢?

“錄像保存下來交到保衛科,倉管這邊的所有員工篩選一遍,連同組長都不要放過,有問題的一律扣下,”他冷沉著嗓音命令,緩慢幽冷,哪怕身心都遭受重創但還維持著最理智的狀態,“打電話給邱氏那邊,再核實一遍。”

“是……”

倉管員工聞言,點頭,匆忙跑回還散發著塑料灼燒味的大型倉庫中去了。

看起來是精心策劃良久的報複,此刻再排查回防都來不及,楚君揚還算鎮定,處理好這邊的事,讓所有人都散了。

楚君逸不相信,他還有那個力氣回防。

很快,第二通電話就很快來了。

那是蕭堯的電話。

蕭堯那邊的嗓音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態已經徹底清醒,在直奔楚氏而來的路上,說自己同時接到了政府批文那邊的電話,淩晨時政府機關內部收到的舉報文件,現在就聽說楚氏出了問題,新上任的副市那邊地位岌岌可危,剛剛簽署的這幾塊大型加工廠的地皮批準文件,很有可能會遭到作廢。

這消息,的確是更比那小小的海關扣押貨品,更壞到了極致。

這就是所謂的,隨之而來的大餐麽?

眼睜睜看著他接完電話,楚君逸眼眸裏猩紅的顏色不減,盯著他,緩聲道:“就不想跟我說說話麽?大哥,也跟我說說你心裏的感受,是不是還好?”

楚君揚輕輕掛斷了手機。

“你確定我以前的感受你就知道?”他緩緩抬頭,冷冷盯著這個始終一無所知天真無邪的弟弟,“我這許多年在楚家怎麽過怎麽想的,你就清楚?等你弄明白了那些,再來問我現在的感受吧。而現在你還是站在我的對立麵,不是麽?那就站好了,別倒下,否則我怎麽會知道,自己這些年忍盡怨恨都造就了一些什麽人?楚君逸,好好地站好了,也給我看個清楚。”

灰白的一隻手從天空的盡頭深出來,模糊中撕破了黑暗,讓比黑暗更可怕的白晝破口而出。

交給趕來的保衛科那邊的人守著這一個爛攤子,楚君揚再沒說什麽,隻是臉色陰沉凝重到極限的,開車走了。

楚君逸以為他會留下在楚氏這邊的。

以為這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會緊張到暴跳如雷,卻發現處處是漏洞卻毫無辦法,自己就能站在一邊好好得看著他跳腳的樣子,看他再如何強大,如何堅不可摧,可這一切,卻全都化成了泡影。

楚君揚知道呆在那裏也半點用都沒有,該爆發的山洪,總會在裂開一個斷口之後猛地噴薄出來,瞬間將人燒化成灰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

他懂。

他現在隻是想找個地方,靜靜而已。

桐苑的門,突然被打開。

寒氣,裹挾著冰冷滲透入骨的霧,灑進來。

迎麵而來的男人卻連外套都沒有穿,隻單薄的一件棉料的襯衫,挺拔的身上掛著皮帶西褲,俊帥無比地從外麵走進來,迎著陰天裏灰蒙蒙的白光,領口解開了兩顆,胸口麥色的性感的皮膚凍得有些發紅。

指節也是。隻是他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桑姨嚇了一大跳。

這樣的楚君揚她是沒有見過的,他的行為也太過反常,臉色更是陰沉到不可思議。

“君、君楊……”

在樓上洗臉的沐染聽到了那動靜,下意識地覺得不對,關了熱水龍頭,隨意用毛巾擦了一下便跑了下來,跑到樓梯最底端的時候,也感覺到了那股寒氣,還有寒氣中那個仿佛瞬間失了魂魄的男人。

“染染,冷,你先上去……你……”桑姨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都紅了,“你是怎麽了?說句話,染染是孕婦來著,你發什麽脾氣也該把門關上……”

他反應過來了。

抬眸,看了那柔美的人兒一眼,啞聲低低開口:“那就去把門關上。”

桑姨得了吩咐,嚇得也來不及理會這兩人之間撞出的火花,跑過去將門關上了。

沐染看他這幅臉色鐵青的樣子,也被嚇到了,握緊了自己的手讓自己停止顫抖,輕聲問他:“你怎麽了?”

“早上你接電話的時候我聽見了,那時候就挺急的,是公司那邊出事了吧?是你說的那個很關鍵的項目的事?和邱家的那一個?我猜的。你不在公司處理事情現在跑回來,也是有原因的吧?如果鬧得太大無可收場,那就歇一歇,來,你過來,你看你頭發又濕了。”

她張開手,柔弱的雙臂朝他伸出去,有著天然的一種溫柔的母性的光芒。

楚君揚在那一瞬間,情緒微微失控。

他朝她走過去,冰冷眼神裏的戾氣褪去,透過她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走到她身邊,輕輕揉著她的頭發,看著她的眼睛,眼神逐漸清明。

“我也許是出事了,還是很不好的事,這件事以前我想到過,但沒想過會這麽嚴重,你,能懂我在想什麽嗎?”

沐染聽得模糊懵懂,但心驚肉跳的,輕輕抱住他,猶豫著點頭,道:“我大概懂……”

應該是楚家的那檔子事,別的事情不會叫他情緒激動成這樣。

“不,你不懂。”

他低低說道。

眼眶泛起一絲冰冷的猩紅,輕輕捧起她的臉來,啞聲道:“我沒跟你說過你怎麽會懂?你也隻是一直在猜罷了,我跟你說過嗎?我母親真正的死因?”

桑姨在那邊關完了門去關窗戶,開打了空調將溫度弄高上去,但一聽這個,渾身劇顫了一下,禁不住紅著眼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去看。

“你一直都以為是正常的車禍爆炸,是嗎?我現在來告訴你,不是。我說不是你也許不信對麽?那個時候我才八歲,我母親出事的時間路段在淩晨的機場高速上對,就跟現在的時間差不多,當時八歲的我是怎麽知道的呢?”

“可我。真的知道。”

“我母親當年是整個Y市多炙手可熱的名媛,但你可知道她婚後過的都是什麽日子?沒有人陪伴她,除了當時還在楚家做傭人的桑姨,除了我,沒有其他。我從三歲記事起最深刻的記憶你知道嗎?不是每年作為楚家的長子生日能收多少禮物,不是我自己有多受寵,而是每一年,有多少或平著肚子、或大著肚子的女人跑到楚宅裏麵來見我母親,繪聲繪色地講著我父親的那些桃色新聞和故事,她每夜每夜獨守空房,每夜到我的房間來看我三次,每三個月做六次心理治療……”

“我無法言喻我的童年是什麽,在我生命裏沒人對我更重要,除了她。”

“有一年,她出國旅行回來突然就變得很高興,說看到了國外那些女人的生活狀態,看到那些浪漫的法國男人,突然就很吃驚,她發現原來人不是可以不離婚,原來人一輩子活得開心比擁有比一棟樓還多的錢重要得多,她想離婚了,她告訴了我父親,說這種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對,你猜對了,沒人同意,裴家那邊我外公外婆不同意,我父親勃然大怒,他的驕傲和強烈的男性尊嚴忍受不了一向乖巧聽話逆來順受的母親主動跟他提出離婚……”

“於是她被禁足。被勸解。被迫接受過度的心理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