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饒小手冷冷握著冰涼的門把，僵了。

那個是，什麽？

整個偌大的病房裏夕陽的餘暉光線鋪滿了光纖充足，唯有窗邊散落下來的一抹流蘇真絲窗簾被繩子輕輕挽起係在一邊，光線橫斜在她身上一半的位置，不刺到她的眼睛，被窗簾掩蓋的那部分透出幾分陰鬱溫暖來，像是在無聲地包裹和疼惜著她的一切。布置這個病房的人用心良苦。

可是沐染脖子裏露出的那一小抹白還是尖銳地狠狠刺上了李饒的心髒，她千想萬想，什麽齷齪可怕的結果都想過了，卻死都沒有想到她打開門，看到的卻是這樣。

是……真的嗎？

簇擁著盛開成一大片的花朵，伴隨著李饒踉蹌的推開病房門邁進病房的腳步，一朵朵被擠得變形，甚至掉落，一整束盛開的滿天星薰衣草香水百合，陡然輕輕得伴隨著她顫抖小手的脫力而掉落在了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悶響，李饒踩著那包裹花束的絲帶走過去，一小步一小步，踩得如同在刀尖上一般尖銳心痛，會……是那樣嗎？她想的那樣？

水果籃都倒在了地上，裏麵的水果也咕嚕咕嚕一個個掉出來滾得滿地都是，李饒終於看到那那小小的一抹白沒有整個暴露出來，是被溫暖的被子掩蓋住了一部分，卻不知那一部分有多大，李饒走到了她的床邊，含淚抑製住呼吸，顫抖著顫抖著伸出手，細小的手指輕輕地壓住沐染脖子底下的那一點被子，拉開，往下……

那整個暴露在李饒眼底的景象，那瞬間充斥滿整個視野的刺眼的亮白色，讓李饒心頭大震！！如同轟然的爆炸聲無聲地炸開在她的腦海上空一般！！震驚！！慘烈！！她哪怕再傻在那一瞬間也猜出了這到底是怎樣才造成的傷口！她隻是！不敢想！！她真的千想萬想，什麽都想過了！她想過楚君揚那個混蛋可能會折磨沐染，想到過倔強的沐染會理所當然地拚命反抗！想到過所有慘烈殘暴的一切在她最心愛的朋友身上上演！她什麽都想到了！可李饒唯一沒想到的是沐染會自殺，她根、本、不、會的！！在思銳整整兩年多的時間，作為整個團隊最漂亮的女設計師！她們什麽沒有見過！什麽沒有經曆過！什麽事情在彼此的眼中是值得以死來拚命反抗！以自殺的方式來對這個世界不公進行抗爭的！！沐染她有堅強，多強烈地惜命，李饒知道！！她有多把自己當做整個家庭小小的頂梁柱，多肯咬碎牙和血吞都不讓自己失業或者倒下，李饒知道！！！可是，她卻自殺了。

事實就是！！她自殺了！！！

李饒一時被心頭強烈的震撼弄得胸口像被野獸的利爪活活撕開一樣，撕裂的痛！！激烈到叫人張大了嘴巴緩和著呼吸都克製不住！！滾燙的眼淚在眼裏迅速地積蓄起來，整個身體都顫抖著根本停不下來……她瘋了一般含著滿眸滾燙的眼淚，把被子扒開，顫抖著想要檢查清楚她身上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別的什麽更慘的傷口！卻連碰都不敢碰她！！！怕她疼！！那厚厚的蓬鬆的紗布整整纏繞了兩圈，從纖細的脖子裏繞過去的一整圈，不夠！還有從羸弱的肩窩處往腋下去的厚厚一圈！！那傷口是有多深才要這樣包！！怎麽弄的用什麽弄的！！

強烈的停不下的顫抖中，李饒倏然渾身一僵，帶著滾燙眼淚的雙眸看到了一處，在她寬鬆病號服的領口一角，因為要鬆開一些給紗布騰出呼吸空間，那裏露出了一抹嫣紅的痕跡，李饒僵硬的小手顫抖著探過去，隻透過那一個小小的空間看了看，隻看了一眼，就渾身震撼！！如遭雷劈一樣轟然被劈得震在原地！！！她哪怕沒有談男朋友，哪怕再年輕無知都知道那是什麽痕跡，沐染肌膚上烙印的那深色的吻痕，因時間長久又重疊反複，跟四周那瑩潤雪嫰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再往裏有多激烈，李饒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說上一回楚君揚是怕嚇到她怕她多想才沒留下這麽明顯痕跡的話，這一次，他絕對是在她清醒之下將這樣的痕跡烙印遍她全身！！！而如果，一個女生真的曾經跟另一個女生好過的話就知道，看到她被這樣對待，被這樣齷齪羞辱的事情逼到自殺的境地！就知道！那有多痛！！畢業那年的夏天她們相遇惺惺相惜，哪怕本市居民的李饒都搬出來跟她一起在小小的房子裏夜夜相擁而眠睡在木質地板上！小小的洗澡間沒有遮擋物她們連彼此身上有幾顆褐色的小痣都知道！！但是此刻，這幅身軀卻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也被霸占得不是李饒所熟悉的了。

所以，那個蕭堯，是在看著沐染經曆過這樣的事，看著她自殺未遂，之後，才把她送到醫院來，讓李饒照顧她的，是嗎？

他當時，說什麽？

那麽心痛低沉的語調，說，讓她好好的，別再做傻事。

是啊。傻事。李饒沒有傻到自殺割脈過，她平時在公司連被鋒利的紙頁劃破一點點真皮都疼得哇哇叫，她怎麽去體驗？什麽樣的悲痛絕望才能將沐染逼到割她自己像根本感覺不到痛一樣對自己下這樣重的手？

沐染做的是傻事。那他們呢！！做的都是些什麽事！！！

滾燙的眼淚止不住，李饒小手發顫地將她的領口蓋好，被子蓋好，手塞進去，睡夢中的沐染好像個初生嬰兒般漂亮幹淨，惹人憐惜，除了失血過多造成的一些蒼白之外，都活生生的很動人。做完這些之後李饒忍不住整個人輕輕伏在她身上，抱著她，因為怕壓到她而根本不敢用太大力，多少眼淚鼻涕都無聲地流淌在了潔白的被單之上。

走過去把花一朵朵地撿起來，插好放在床頭，把水果撿起來全部拿去洗掉，水果刀放在她自己的口袋裏麵，做這一切的時候李饒想，等到沐染醒過來的時候一定得第一眼看到她笑靨如花地陪在她身邊，這樣第一她才會覺得自己總算安全了，第二如果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和開心的事，哪怕醒來時還疼得連張嘴說話都不能，也會覺得，沒有死成，自己還好好的活著，是件很好很好的事吧。

眼淚一把一把不斷得掉，一直掉到眼睛裏的血絲紅紅的再也去不掉，李饒洗了好幾把臉，收拾好之後，跑出去找了沐染這間病房的主治醫師。

主治醫生見到她過來還有些驚愕，但仍舊禮貌甚至是微微殷勤地接待著她，李饒卻紅著眼睛冷冷得拒絕他的好意，她隻想，也隻需要，了解沐染目前的身體狀況。

主治醫生神情有些遮掩，推了推眼鏡仿佛自己也不清楚狀況，李饒使著冷冷的小性子逼問了半天，主治醫生才鬆了口看著她為難地說：“其實病人不是我們醫治的……是對方醫治好了送過來，讓我們好好收著，再通知你過來。”

病床，環境。都是對方選的。

李饒心底的情緒微動，卻依舊紅著眼睛冷著聲音問她：“那醫藥費呢？”

主治醫生眼睛微微一亮，像是她問到了對的點，也好像是對方專門對這點囑咐過一樣，說：“這個對方倒是交代過，住院和理療費，如果你們願意付，那就你們來付，不強迫。要是你們覺得苦難或者不想付，那對方才會全權負責，你們半點都不用擔心。”

如果他們願意，可以自己來付。

嗬。

這世上原來真有一種男人，聰明如楚君揚。

知道將沐染逼到這種地步不能再逼，所以依著她的性子退讓，因為他自己心裏那麽清楚得知道，如果連這一部分的錢都幫她給了，那會叫自尊心強到會做出這種舉動的沐染，生不如死。

“是，是不需要他們來付！”李饒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銀行卡來，“啪”得一聲拍在桌子上，“你刷，就要那間病房，多貴都從這裏麵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