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寂靜的廢墟中
這一擊的威力遠在米狄蓄勢已久的崩山擊之上，劍魂隻能不顧一切地閃避，廣播從他身側擦過，令他的鎧甲發燙，毛發都泛起了焦糊的味道。
有驚無險。這利用了視覺死角的一擊終究是慢了，畢竟，現在的菲娜距離成為魔彈女王還有相當的差距，很多極效、超魔技巧還沒能本事加上去。但即使如此，看著光束最終擊出的那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巨坑，殺手還是很直觀地見識到了漢密爾頓家族千金小姐的真正實力。
他有些絕望。
前方是掌握了未知的可怕技巧，能夠讓自己的鬼神反噬的神秘少年，遠處則是魔力顯然還有富餘，如同重炮台一般的紅發少女。而自己的身上，還帶著極難痊愈的重傷。
35級，已經帶不來什麽優勢了，麵對著這虎視眈眈的兩人，甚至連逃出去都很困難。
況且，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麽樣？
血刃盜賊團從不允許失敗，特別是這一次。
但至少，現在的自己，還有一戰之力。劍魂想著，突然露出一個獰笑。像他這樣的殺手，成天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再加上又是鬼劍士，鬼手既是幫助又是炸彈，不知何時就會反噬，對生死反而看得極淡。
現在眼見著沒有希望了，那麽會做出的選擇，也很簡單——最後瘋狂一把，死前至少要拖著兩個貴族子弟一起。
“不好！”米狄的聲音終於帶上了凝重，他一眼便看出對手是要拚命了。原本若是米狄自己有足夠的能力的話，當然會想方設法一點一滴地消耗，直到最後致命一擊都不會讓對手產生什麽同歸於盡、玉石俱焚的心理。
然而，剛才菲娜為了幫助自己，發出的一擊魔彈威力太過巨大，直接讓這劍魂陷入了絕望，接著選擇了死鬥。
隻見那劍魂大吼一聲，然後解開了左臂的鎖鏈，轉瞬之間，他的雙眼已經變得血紅無比，周身上下，更是迸射出一道道鮮紅色的火焰，如同憤怒的實體。
狂戰士暴走。沒有理智，沒有感情，沒有痛苦，在被徹底毀滅前，隻知道殺戮和破壞，甚至已經無法再被稱為人類，這就是狂戰士。
周圍的空氣在這一刻瞬間溫度驟降，接著卻又沸騰起來，熱得令人窒息。
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
米狄毫不猶豫地直接衝了上去。若是真讓35級的狂戰士動起來，那種速度和力量，沒人阻止得了。唯一的辦法，便是一開始就阻死狂戰士的行動，將其釘死在原地。
但區區19級的米狄，又怎麽擋得住這憤怒的化身？狂戰士隻是隨意舉劍擋了一下，便格擋住了米狄全力的一擊，接著，他手上的光劍像拍蒼蠅一樣下壓，立刻壓製住了米狄的攻勢。
米狄盡力抵抗，然而對麵的力量卻像潮水一樣向自己湧過來，狂戰士的力量確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即使是在靜止的對抗中，米狄還是被一步步推開，雙腳開始在泥土上滑動，在地上拖出了兩道壟溝。
當他力盡之時，就是他被狂戰士的光劍拍碎之時。
但米狄不是一個人。
“最大魔力攻擊！”強大的力量對抗中，米狄隻能勉強擠出這幾個字。
“但是……”就算是一向自信無比的風暴女王，此刻也露出了猶豫。兩人拚劍已經到了高峰，米狄現在就算是想要抽身離開都很困難。而在這種黏在一起的情況下，菲娜的可怕火力根本無法發揮。
“我能躲開。”米狄再次說道，並沒有回頭，隻是背對著紅發少女。
這斬釘截鐵的聲音，以及那個依然冷靜的背影，令菲娜不再猶豫。更重要的是，僅僅是對峙了幾秒，米狄就已經明顯頂不住級別高出自己一檔半的強大狂戰士了。菲娜立刻意識到，再拖下去，米狄一定會死，既然如此，還不如一試。
紅發少女如寶石般的藍色雙眸裏閃過一絲決意。
她半蹲下身體，筆直地伸出右手，接著以左手托住了如弩般伸出的右手。下一刻，魔力湧動，以那頭飛揚的紅發為中心，光芒如漣漪般綻放，晦澀深奧的魔法陣在她的腳下展開，如同一片深不可測的大海。
越來越多的魔力開始凝結，化為一個個螢火蟲般的光點在空氣中四下遊移，接著如同被卷入漩渦一般，積聚向了少女的右手，在那纖細潔白的指尖，再次壓縮。
“來了！”在魔力凝聚到可控頂點的那一瞬間，菲娜大喊。
米狄一瞬間爆發出全部力量，在推開了狂戰士威壓的瞬間撤劍，側跳，整個人化為一道鉛灰色的影子避了開去。
鬼泣的高階技能，鬼影步。
狂戰士的力量得到解放，隨手就是帶著殘影的一劍斬向逃開的米狄。然而在這一刻，那道鉛灰色的影子竟然消失了，然後又瞬間出現在十米開外。
鬼影步進階，鬼影閃！
菲娜的魔彈終於到了。這一次的攻擊並不像往常那樣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為了讓米狄更方便地閃避，紅發少女射出的是一道纖細無比的光束，然而，卻又凝煉到了極致，如同斂起的劍芒。
這一擊在射入狂戰士胸前時隻不過是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口，然而卻在狂戰士的背後，掀起一大片血肉和碎骨。連最後的咆哮都來不及發出，狂戰士便被那股巨大的衝擊力打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四分五裂，下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一擊破防，一擊斃命。
對於任何一名21級的冒險者來說，擊斃35級的對手都是值得自傲的戰績，然而菲娜卻知道，能做到這一點，全是靠了那個家夥的。
此刻，黑發的少年隻是瞄了一眼全無聲息的殺手屍體，便很沒有形象地癱倒在了地上。
就算用上了鬼泣的高階移動技巧也好，那依然是強行施展，效果並不好，狂戰士的隨手一擊，直接破開了他的鎧甲，在胸前劃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不斷滲出，滴滴答答地落向地麵。
菲娜連忙跑了上去，但才跑沒幾步，便愣了一下。
因為米狄正對著少女揮手，並且露出了一個雖然有些艱難，但卻表示平安的笑容。這令菲娜禁不住地想起了最初烈焰挑戰時，米狄那個令她印象深刻的笑容。
這家夥！紅發少女放下了心來，卻又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麽。
“我說啊。”菲娜的目光在廢墟中漫無目的的方向，佯裝漫不經心地對米狄說道，“你剛才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吧？”
其實她的動作多少有些唐突，原本應該麵對麵說話，卻故意假裝看著別處。
但米狄並沒有察覺到這些，盡管是重生者也好，盡管非常了解眼前的少女，可是現在的他，實在沒太多餘裕。被壓榨到極限的體力，過度使用的鬼神之力，全身上下的傷口和流失過多的血液，伴隨著各種各樣的痛苦，疲憊感從骨子裏泛出來，根本揮之不去。
“了不得麽？”過了好一會兒，米狄才喘息著，勉強回答。連將空氣送入肺部都很費勁，他連回頭看菲娜的力氣都沒有。
紅發少女也不接話，隻是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這個從第一次見麵就讓她十分在意，卻又不知道究竟在意在什麽地方的少年。雖說從烈焰挑戰之時起就知道了，這個家夥絕非紈絝，而是無論技術還是心態都極為強大的真正戰士，不過，她還是沒有料到，竟然會強到這個程度。
一路上與隱藏在暗中的敵人周旋，對格蘭之森了如指掌，精通各種藥方，設計出反擊的陷阱，以區區19級之身擋住殺手中最強大的一個，不僅如此，甚至連對手們的行動都可以預測。
沒錯，菲娜之所以能夠這麽快就趕來，正是因為米狄提前進行了戰術安排，並且特意強調，一定要速戰速決。
憑什麽能夠料到這群30級的殺手會選擇拖延戰術？又憑什麽知道火力壓製能夠解決那個刺客？
而且，究竟是什麽時候獲得了鬼神並成為鬼劍士的？
米狄?阿思雷克斯，你究竟是什麽人？
一向淡定無比的風暴女王，這一次卻忍不住幾乎要將心頭的疑問喊出口了，然而就算這麽問了，她也完全無法預料對方會怎麽回答，而且總覺得先開口就是輸了，於是故意用漫不經心的態度來對待。
菲娜唯一慶幸的是，現在的米狄也自顧不暇，所以無法察覺到她的古怪。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廢墟，感受著勝利後的寂靜，紅發少女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黑發少年，心中不得不承認，這一次，自己雖然戰勝了30級的刺客，又在最後斃了35級的狂戰士，但全是因為牽著米狄的手的關係。
這個少年所做的，其實比“了不起”還要更加讓人驚歎。
考慮到這次刺殺的性質，別說是自己了，就算是整個漢密爾頓家族，也欠了他一份情意。隻不過，雖說阿思雷克斯家族已經和議員派徹底決裂，但是否又真的會倒向女王派呢？
想到漢密爾頓現任家主的作風，菲娜也沒有了把握。
不過，即使如此，少女還是想要做一下努力，至少，表明自己的態度。
調整呼吸之後，菲娜站了起來。雖然多少有點勉強，不過她也有身為一名冒險者的驕傲，況且，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了整個家族。
“米狄?阿思雷克斯，今天一戰真是多虧了你的幫助，如何，要成為女王派的一員麽？”一瞬間，紅發少女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威嚴，甚至因為那認真的表情，而顯得有些陌生。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準備將大口喘氣的米狄從地上拉起來。但米狄卻沒有握住她伸出來的手，而是自行站了起來，用那雙黑色的瞳孔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紅發少女。
“怎麽？”以鎮定的語氣再次問了一遍，菲娜的臉龐上卻不禁浮現出無法抑製的紅暈，眼神也開始飄了起來。
如果是其他男性的話，這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但被米狄這樣盯著，菲娜卻沒有任何不快感，也沒有絲毫嫌惡。因為那是會讓紅發少女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的溫和視線。
“女王派的話，我打算先觀望一下，說老實話，漢密爾頓家族當家的風格，比賽斯家族的那位好不到哪裏去。”米狄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不帶半點客氣，然而，在菲娜來得及反駁或者掩飾之前，他突然又話鋒一轉，笑著說道，“不過，我想繼續呆在這個隊裏，你的隊裏，可以麽？”
紅發少女愣了愣，接著，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並不是為了權力與利益而結盟，而僅僅是各自代表自己，然後相互認同。這就是米狄想要的。
菲娜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這何嚐不是她想要的呢？
“當然。”少女如此答道。
這一次，米狄的手沒有絲毫猶豫地握上了菲娜的手。
少女感到，少年的手十分溫暖，而且有力。
並且，就像很久之前便已經握過那樣，帶著一種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