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眾人的目光看似聚集在老太太和她身邊的婦人身上,眼角餘光卻帶著幾乎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阿琅身上。

“阿琅,來,上次在船上,我身子不太好,怕過了病氣,離得遠,沒看清,讓我看看,小姑娘生得真好。”

老太太身邊的婦人和藹地朝阿琅招手,正是阿琅在船上見過的韓,國公府陳夫人。

“哪裏生得好,鄉下長大的,又沒讀書識字,就是個粗丫頭。”老太太接了一句。

“哎,也是沒辦法,誰能想到,我那媳婦生個孩子都能把孩子丟了,隻可憐這丫頭了。”

“以後再慢慢教吧。”老太太一臉無奈。

陳夫人拉著跟前的阿琅,笑道,“你和七姑娘站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們。”

婉妤臉上笑容一僵,倒不是說她怕和阿琅比較,而是陳夫人的語氣……

這樣的比較,讓婉妤不舒服。

不過,她不等阿琅走過來,先走到陳夫人跟前。

兩人一樣的衣裳,分開來看,一個是清麗脫俗,仿若初綻的玉蘭,一個是三月早春的春,光,讓人平添許多歡喜。

隻是,還有一句話叫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婉妤美則美,卻看起來單薄。

阿琅看起來黑一些,卻不是黑的肮髒,滿身都是生機和活力,讓人看著舒服。

靜靜等待看戲的眾位貴婦頓時覺得尷尬了。

婉妤看起來比阿琅氣質好,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養大的孩子,身上還帶著一股消瘦的書卷氣,唯一的缺憾就是……太單薄了。

而新來的這位姑娘,眾位貴婦沒辦法昧著良心說她不好。

老太太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

她讓兩人穿一樣的衣裳,就是為了讓眾人看一眼高下,同時也為了讓阿琅知道。

什麽才叫千金小姐,侯門養出來的貴女不是她那莫名其妙的村女能比的。

她把那套皇後娘娘的首飾給了阿琅,也沒派人幫她梳妝打扮,就是為了讓大家看到她粗俗貪婪的一麵。

一個麻雀,翻身成了鳳凰,就露出貪婪,自私,愛財的嘴臉,哪裏比得上知書達理的婉妤?

更別說今日上門的貴婦都是什麽人?單單一個韓。國公夫人就能讓婉妤和七皇子的婚事變得更順暢。

結果,卻是這樣的結果。

老太太頭突突地跳著,忽然,她盯著阿琅身上的首飾,手指顫抖著,

“你這個孽障哦,你怎麽敢這樣糟蹋皇後娘娘賞賜的首飾?”

皇家禦賜之物,何等的尊貴,阿琅卻將它給拆了!

明晃晃的戴著它們在眾貴婦麵前展示。

老太太的嗬斥裏帶著異樣的亢奮,要不是客人太多,老太太都能笑得像剛下蛋的母雞。

“你剛歸家,最好的緞子,最好的首飾都給你用,你卻如此糟蹋,你如何對得起娘娘的一片心?”

“這可是大不敬之罪,來人,拿家法來。等我處置了你,再帶著你去給娘娘賠罪,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

老太太一聲怒喝。

怪不得,當時老太太那麽爽快的把整套頭麵都給了她。

不論今日她有沒有把頭麵給拆了,老太太都有辦法收拾她。

禦賜的呢,如果她‘一不小心’丟了一樣呢?

在她將頭麵接過的那一刻起,就掉進老太太設好的坑裏。

閨秀們剛雖嫉妒阿琅能隨便就用一整套的禦賜頭麵,可現在看她這樣,又有些憐憫她。

一個鄉下剛歸家的村姑,哪裏知道禦賜不禦賜的,見著好東西就高興的用了唄。

又怕眾人說她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就把頭麵拆了再用。

哎,也是個可憐的。

靖安侯府的老太太東西給她時,就沒提醒一句?

婉妤剛還說老太太喜歡這位新姑娘跟什麽似的呢。

閨秀們看婉妤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意味。

這不就是很多高門裏常用的手段‘捧殺’麽?

“阿琅無罪,也不怕娘娘怪罪。”阿琅很快地回了一句。

她將頭上的首飾一摘,理直氣壯,

“這些東西,明明是娘娘讓我拆的。”

滿廳之人,目瞪口呆。

這個阿琅姑娘莫不是瘋了?娘娘讓她拆的?她一個剛飛回來的麻雀,哪裏見過娘娘?

更別說娘娘親口吩咐了!

她就不怕死嗎?

就算陛下對靖安侯府的人寬宥,可也不是什麽都寬宥的。

老太太麵色鐵青,忽然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似是極為悲戚,

“說起來,真是家門不幸啊,媳婦丟了孩子,憂思過度,一直病懨懨的,我兒香火都斷了。”

“好不容易孩子找回來了,卻是這個樣子,我還不疼她嗎?好的東西都給她,反被倒打一耙。”

“真是讓大家看笑話了。”

待客廳裏鴉雀無聲,老太太這話,把阿琅往死角裏又推了一步。

原本隻是頭麵被拆的罪,這會又隱晦的多了個忤逆不孝的罪。

想到從前侯府的事情,那一刻,所有人幾乎都在想同一個問題,

這位新姑娘,還沒享著榮華富貴,就已經廢了。可惜。

阿琅知道,不管她怎麽做,老太太都不會滿意的。

她慢慢地拿起兩個原本被拆分開的金掩鬢,聲音輕緩,

“你說我就說我,為何要拿我娘出來說?女人的作用就是生孩子?沒生個男孩就是死罪?”

“女孩怎麽了?誰還不是從娘胎出來的?不管如何,我娘已經不在了,死者為大”

她將金掩鬢抬高,比劃了一下,隻聽‘哢噠’一聲,原本一分為二的金掩鬢又完好無缺了。

她的手不停,又把其他的都給合起來。

眾人看得呼吸都屏住了,她們的眼睛壞了嗎?明明頭麵都被拆了,怎麽又合起來了。

這位阿琅姑娘,到底是個什麽人?

不,到底是個什麽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