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郭佳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公司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但是最後簽字拍板的人不見了,成芸的副手此時才發現自己除了老板的名字和手機號以外,其他什麽都不了解。現在成芸手機關機,他找人都沒處找。
成芸離開三天後,副手開始自覺地把文件往郭佳那送,這個閑差莫名其妙地挑起了大梁。
崔利文看著郭佳穿上高跟鞋職業裝,天天加班到深夜,感慨地說了句:“難得啊。”
郭佳累得癱在**。
“你以為我想啊。”
崔利文撇撇嘴。
郭佳爬起來,跟老公說:“事有蹊蹺。”
“怎麽?”
“成芸手機座機都打不通,去她家裏也不見人。給李雲崇打電話吧,一提到成芸他就諱莫如深的,看他那態度我也不敢往下問。你說,他們倆是不是鬧矛盾了。”
“怎麽個鬧矛盾法?”
“我哪知道。”
崔利文翹腿看報紙,郭佳躺在沙發上,蹬了他一腳。崔利文噝了一聲,“幹嘛呀。”
“我們公司出這麽大狀況你就這個態度!”
崔利文樂出來了,“‘你們公司’?你別逗我了好不。”他一抖報紙,視線又回到他的國際大事上,“本來就是給女人玩的東西,還真當公司了。”
郭佳有點不樂意了。
“你說什麽呢,什麽叫給女人玩的。”她把報紙扯開,“說清楚!”
崔利文撇撇嘴,一副我忍了認了的樣子。“哎呦我說錯了,別生氣,反正跟你也沒關係。”
郭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穿衣服!”
“幹啥啊?”
“去李雲崇家!”
崔利文指著牆上的鍾,“我說姑奶奶,這幾點了啊?”他這邊指著,鍾擺剛好當當當地整點報時,十一點。
郭佳看也不看,脾氣上來,到衣架那取衣服。崔利文在後麵看著,“別作妖了行不,我這明天還要上班呢。”
“又不用你去。”
這是不用我去的架勢麽,今晚不去,以後指不定要嘀咕多久。崔利文心裏抱怨了一句,慢悠悠地收起報紙,也從沙發上起來。
“來吧,一起去。”
“你不是不去麽?”
“我是怕你不知道深淺,到李雲崇那亂問!”
出了門,車都上道了,郭佳才想起來說:“你說李雲崇睡覺了沒?”
崔利文哼笑一聲,“你才想起來啊,剛才不是一鼓作氣的麽。”
郭佳白他一眼。
“沒事,”崔利文打著轉向燈,“肯定沒睡。”
“你怎麽知道?”
崔利文側眼,窗外路燈透進來,讓他的神情有點高深莫測。“男人更懂男人,他這人啊……”崔利文頓了頓,頭靠在車椅上,又說,“李雲崇這個人,你覺得他成天穩如泰山的,其實是沒碰到上心的事兒。真碰上了,他比誰火都大。”
“你說成芸啊?”郭佳想起失蹤的成芸,忍不住著急。心裏鬧騰了一會,忽然厲聲道:“要真是成芸跟他鬧翻了,走了,那就是他自己活該!成芸搭上多少年了,他也不給個準話,換哪個女的受得了。”
崔利文忍不住斜眼,“什麽叫‘搭多少年了’?有損失才叫搭,她有什麽損失?”
“十年了啊!”
“哎,我發現你們女人挺有意思啊,這話說的,好像她不跟著李雲崇就永葆青春了一樣。日子在哪不是過啊,跟誰在一起不長歲數啊?”崔利文說著說著,語氣也衝了點。“還損失,她攀高枝攀得這麽高明,損失什麽了,要沒李雲崇,她這些年過來算個屁啊。”
崔利文說得臉都撇歪了,肌肉堆在右側的顴骨上,眼睛在鏡片後麵眯成縫。雖然年紀不大,不過眼角皺紋明顯,好像經常做這樣的表情。
郭佳在一邊冷眼看著,崔利文說:“我說錯了?”
郭佳扭過頭,“我知道你看不上她。”
“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崔利文掏出煙來,他一個醫生,注意身體健康,很少抽煙,今天晚上是破例了。
“你們女人看得少,太容易被蒙蔽,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
郭佳問:“我什麽不知道?”
崔利文不說話,郭佳大喊了一聲:“我不知道什麽!”
崔利文顯然也沒有料到她會喊這一嗓子。女人多嚇人,憋出一嗓子之前,根本想不到她藏了多少火。崔利文被她喊得大臂一軟,手掌緊緊握住方向盤。
“你跟我喊什麽?”
“我不知道什麽?”
倔勁上來,沒完沒了地問。“你有什麽事瞞我?”
崔利文忍不住冷笑一聲,他把煙按滅,狠狠地吐氣,鼻腔裏噴出兩道煙來。好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
“來,過來。”正好是個紅燈,車停下,崔利文朝郭佳招招手。明明車裏隻有兩個人,還非要靠近了才說話。
沒辦法,秘密嘛,跟醜事一樣,都得小了心地說。
郭佳湊過去,唇貼耳,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唇走了,耳朵還在那。
半晌,車都上路了,郭佳才後反勁地轉過頭,看著知道□□一派從容的崔利文。
“你說什麽?”
崔利文知道她肯定聽清了,但還是重複了一遍。
“什麽說什麽,就是不行唄。”
郭佳愣愣的,崔利文幫她捋清,“天閹嘛。”好大的秘密說出口,崔利文感慨似地搖搖頭,嘖嘖兩聲,為的是這捉摸不定的命運。
郭佳瞪著眼睛,尤不信。“怎麽可能呢……”
“怎麽不可能。我是他醫生,我還不知道?”
“你怎麽都沒告訴過我!”
“體諒一下嘛,這又不是什麽光榮事,女人嘴都不嚴實。”
郭佳冷笑一聲,“我可是從男人嘴裏聽來的。”
崔利文睨了一眼,“這不是你非要問麽,不問我今兒還要不要睡了。”
“成芸知道麽。”
“嗤。”崔利文好笑似地看她,“你說她知不知道。要我說你就是太天真,你出身好啊,根本沒吃過苦,看起來精明,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外麵有多髒!你都不知道你那朋友是什麽樣的人,我不跟你提是怕你惡心。”
郭佳眯起眼睛。
沙漏倒過來了,細細的口,秘密一點一點地滲。崔利文又道:“她現在是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以為自個多了不起了,敢擰著李雲崇來……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告訴你,沒幾天她就得乖乖回來。”說到這,他又冷哼一聲,“寄人籬下就得忍著,怎麽上位的不知道,裝什麽裝。”
郭佳陌生地看著崔利文。“咱倆說的是一個人麽。”
“怎麽不是?你以為她多清高啊?”崔利文眼睛厲了起來,“我就不告訴你她都幹了些什麽事了!”
“你說啊。”跟崔利文相比,郭佳的聲音反而冷靜了,“說啊,她幹了什麽事了。”
崔利文無意之中掃了郭佳一眼,被郭佳眼中那種不信服的態度激起,伸出手指。“這女人巴結上李雲崇之後,在外麵找過多少男人你知道麽?”
“我上哪知道。”
“簡直他媽破馬萬人騎!”崔利文一臉鄙夷。忽然想到什麽,遂又笑出。
“要說李雲崇也是下麵不行上麵行,腦子也是夠好使,早就想到了,準備做得超前。”
“什麽準備。”
崔利文又看向她,“其實我跟李雲崇認識得很早,有接觸也很早,隻不過礙著他的麵子,不好告訴你我是他的主治醫師。”
“然後呢。”
沙漏被使勁搖晃,什麽事情都兜不住了。
“他是後幾年才跟成芸真正在一起的,那時候你記不記得我被正式邀請過一次,跟他們吃飯。”
郭佳隱約有點印象,很多年以前了。
崔利文接著說:“那時候李雲崇說的是給成芸做個檢查,其實是讓我給她偷偷做了上環。”
郭佳的眼睛陡然瞪大。
崔利文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給她充分的吸收時間。
郭佳好像第一天認識自己的枕邊人一樣,她慢慢地說:“偷偷?……上環?”
崔利文又哼一聲,“是啊,你就說李雲崇多有——”先見之明四個字還沒說出來,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毫無預兆地情況下扳住方向盤。
車子軌跡瞬間改變,速度雖然不快,但崔利文還是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你幹什麽!”他大喊一聲,一把把郭佳推開。好在半夜路上車輛不多,崔利文一身冷汗後趕忙把車往路邊靠。剛下了積水潭橋,沒有停車地方,崔利文一咬牙硬是違反交通規則插了條巷子進去。停了車後還覺得不保險,鑰匙再拔了,然後衝著郭佳吼:“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發什麽瘋你!”
郭佳不管不顧,開了車門就往外走。崔利文低聲咒罵一句,趕緊跟上。
“別鬧了!”他拉住郭佳衣服,“這也不是我們的事,聽個熱鬧就得了,你還真生氣,值當麽!”
郭佳唰地一下甩開他的手。他們站在風口處,郭佳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眼睛瞪出血絲,活脫脫地氣瘋了。
“你把人當什麽了?”郭佳使勁推了崔利文一下,大喊道:“你們他媽的是畜生麽!”
“你罵誰呢,跟我有什麽關係!”崔利文拉著郭佳往裏麵走,“你小聲點,瘋婆子似的,讓人看見什麽樣。”
女人發瘋了還管什麽形象,郭佳就在路邊跟崔利文撕巴起來。“跟你沒關係?你去做的跟你沒關係!?這他媽犯法不,她能告你不?畜生,你們兩個畜生!”
“行了!”崔利文也火了,不管不顧了,手一摔,指著郭佳說:“我畜生?我告訴你,要不是我,李雲崇已經把她子宮摘了!”
郭佳驚住了,冷風吹得一身雞皮疙瘩。
崔利文手掐著腰,聚氣似地盯著郭佳。“李雲崇本來要摘子宮的,是我不忍心!我知道你跟她是朋友,我千勸萬勸才給勸住的!我畜生?郭佳你說話也得憑良心!”
郭佳隻感覺今兒晚上邪乎,好像自己三十幾年都白活了。
身上沒力氣了,郭佳蹲在路邊。崔利文使勁揉了揉頭發,陪著她蹲下。男人冷靜得快一點,他拍拍郭佳的後背。
“行了,咱倆吵什麽,說白了跟我們也沒關係。”
郭佳這回沒有彈開他,不過一直低著頭看地麵,也沒回應他。
崔利文又說:“主要是你別冤枉我。而且……說是偷偷,其實那女的也是知道的。”
郭佳慢慢轉頭,崔利文看著她道:“後來她找過我一次,自個身體自個知道,肯定瞞不住的。”
“她知道了?”
“嗯。”
“她做什麽了?”
“什麽都沒做。”崔利文頓了頓,“就在我辦公室裏抽了根煙。”
想起來,他又哼笑了一聲,“跟李雲崇給她的比起來,這算什麽損失?那李雲崇也是有毛病,老實本分的女人那麽多,他偏不要,拉著臉皮非挑那個成芸,帶了多少頂帽子,明明氣得不行還強忍。不就是好看一點,骨子裏什麽破玩意……”
說完,才發現郭佳一直盯著自己,崔利文不躲不藏地回視,“我說錯了?就醫院這件事,但凡是有點骨氣的女人,知道了肯定要鬧一番的,可她呢,一根煙,蔫吧悄地就過去了。這什麽啊,不還是舍不得麽,李雲崇這她要什麽有什麽,甚至還能出去放風打野食。”
崔利文拍拍手,“就上環這個,搞不好李雲崇不給她上她自己也要出去上的。有句話說的難聽,是狗就別謀人權。你就瞎操心,那不要臉的女人多了去了。你以後也少跟她來往,不是什麽正經人,點頭之交還行,不要真談感情,她有什麽感情。”
三千世界,無限繁華。你看穿一切,活得多精明。
“走吧……”郭佳輕輕道了一句。
“不去了?”
“不去了。”
崔利文歎了口氣,“折騰一晚上。”
回去的路上,崔利文還在囑咐郭佳,“你可別往外麵亂說,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嘴不嚴實到時候李雲崇發飆了,咱們白遭罪。”等了等,又道,“這種人表麵看像模像樣的,其實心裏指不定怎麽變——”
“夠了。”郭佳冷冷地說。
崔利文斜了一眼,郭佳靠在車窗一直看著外麵。
他不再說話。
根根路燈一閃而過。郭佳看著看著,沒一會的功夫,眼淚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