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四年後
等到文清岸和薛二走出門後,就見文安澤、文安昊還有那個醫館的小姑娘,三個小孩滿臉灰不溜秋的站在那裏瞅著他們。?
文清岸彎下腰,想要用袖子給他們擦擦臉,可剛一抬胳膊,就看見自己身上也是一團髒汙。
於是他將外袍擼起來,邊用內襯擦著文安澤的臉蛋,邊輕聲責怪道:“不是和你們說了嗎,讓你們先回醫館。怎麽又跑回來了”
文安澤揚揚手中還冒著煙的稻草,傻嗬嗬的嬉笑著:“爹,我們沒白回來吧,這次對虧了我們,是吧?”
低頭望望文安澤手中的茅草,以及文安昊手裏的鑼,文清岸笑著對他們點點頭。可剛想咧嘴笑笑,就扯到嘴角邊的傷口,疼的文清岸嘖嘖吸了好幾口涼氣。
將孩子們的臉頰擦幹淨後,文清岸摸摸他們的頭道:“好了,你們先回去,給你娘報個信,別讓她再擔心了。我和你薛叔去買點吃食,等會就回來”
“可是”
看到兒子們一臉猶豫的表情,文清岸從懷裏掏出銀票,在他們眼前晃了晃:“事情已經解決了,爹和你薛叔也把銀子要對來了,所以這次你們就安心的回去吧”
望著眼前來回晃動的銀票,又見文清岸這樣說,三個孩子這笑嗬嗬的才點點頭,相伴著往醫館的方向跑去。
等到孩子們走遠後,文清岸扭頭看看薛二,卻見他滿臉青紫。頭發髒亂的披散了下來,全身上下也都是泥土。
看到他這個樣子,文清岸覺得自己也好不了哪去,然後給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邊走邊說。
“找個地方整理一下吧,要不然等會兒讓你嫂子看見,還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麽樣子呢”
“……,哎”
等他們問一戶人家要來點水,整理了下儀表之後,就往街上的小吃攤子走去。
“薛二”
“嗯?”
看著隻是著前方的文清岸,薛二等了半天,也沒有見他再說話。奇怪的抿抿嘴,他就將目光轉了回來。
“薛二,……。謝謝你。但是。我還是”
“還是不會原諒我,對吧”
望著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的文清岸,薛二無賴的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文大哥,你也一定要記住這句話,永遠也不要原諒我”
“……”
這幾個字,他還記得,在文清岸第一次說出來的時候,是多麽的沉重。而現在,卻如口頭禪般,輕易的被他說了出來。
他知道,無論是文清岸,還是已經察覺出事情不對勁的文氏。都已經在慢慢地原諒了他。
但是,他們的這份寬容,卻更讓他無法原諒自己。
薛二希望,以後依舊能夠聽到文清岸說到這句話。
因為他每次聽到這句話時,心裏都會難受,而隻有還能夠感受到心疼,才能記住自己犯下的錯誤,就不會再重蹈覆轍。
那天,在老爹和薛叔回來以後,老娘看著他們兩人鼻青臉腫的模樣,嘮叨了他們好幾天。
而他們也隻在那個縣上待了一天,就啟程四處去尋找那位,除了知道姓譚,其他都信息都不明了的譚郎中。
這一找,就花費了他們四年時間。
可是,文安安抬頭看看布滿繁星的夜空,即使花費了四年的時間,他們連那位郎中的全名都沒有打聽出來。
在這四年的時間裏,他們一家人住過破廟,留宿過街頭。為了能夠節省開支,平時吃的都是鹹菜饅頭,偶爾能夠吃上些蔬菜蛋肉,也是大人讓給小孩,小孩讓給她。
她依然記得,在沒出來前,文安澤、文安昊兩人還是一副白白胖胖的包子臉,可現在別說包子臉了,兩人都是瘦瘦黑黑的模樣,個子都比一般同齡人矮的多。
不隻是他們這兩個孩子,就連文清岸他們三個大人,也都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文爹岸平時除了幫人代寫書信,有時候還會和薛叔一起去幹些苦力;文氏則會去些大戶人家洗衣做飯,平時在路上的時候,就在車裏拿些繡品來繡,三十多歲的年齡,眼睛就已經有些不好使了。
每每想到這裏,文安安心裏就又是內疚,又是心疼。
解下遮在臉上的麵紗,對著腳下的河水照了照。
即使現在天色已暗,但文安安還是能夠通過皎潔的月光,看清楚這張麵孔。
自從出事以後,文氏將身邊所有能照清楚人模樣的東西,扔的扔,賣的賣,從來不肯讓她見到自己的這幅模樣,小心翼翼的嗬護著她。
可是,怎麽可能看不見?!
摸摸臉頰兩旁,各一個兩寸來長的刀疤,鼓鼓囊囊的觸感和旁邊光滑的皮膚成了鮮明的對比。
說實話,無論重生幾次,隻要是個女人,都會在乎自己人容貌的貌醜。
所以,她‘利用’了全家的寵溺,默認著家人耗費四年的時間,帶她大江南北的尋醫問藥。
其實文安安知道,在通信技術如此閉塞的古代,即便耗盡一輩子的時間,也許都找不到一個隻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她的任性,讓家人們付出了四年的時間。
她想,一切都應該結束了,不應該再讓疼愛她的人,為她的‘任性’繼續買單了。
“咚”
石子落入河底,激起圈圈漣漪,打亂了她映在水麵上沉思的臉龐。
扭頭瞅向拋石子的文安昊,文安安故意嘟起嘴不滿的喊道:“二哥”
見文安安沒有什麽異樣,文安昊暗暗鬆了口氣,走過來蹲在妹妹的身邊問道:“在這裏幹什麽呢”
“沒什麽。啊,看星星,看星星”
看星星還要低著頭?
到嘴的話,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在妹妹懂事的時候,他有段時間經常躲著安安,因為他特別的害怕。
害怕安安問他,為什麽她的臉上有兩道疤,為什麽他們全家會居無定所,四處漂泊。
但是,妹妹從來沒有問過一個人這些問題,似乎在她眼中,現在的生活是理所應當的。
乖巧的讓郎中看病,乖巧的幫著他們幹些力所能及的活,乖巧的不哭不鬧,乖巧的……
乖巧的讓人心疼。
看著這樣懂事聽話的妹妹,他一直以為,妹妹是不懂這些的。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才知道,安安不是不懂,隻是在他們麵前裝著不懂。
眨眨有些濕潤的眼睛,文安昊嗔怪著將文安安的麵紗帶好,道:“也不知道星星有什麽好看的,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裏半天,走吧,爹娘在那裏都擔心你了”
說著,將文安安抱起來,就向著紮帳篷的空地走去。
“二哥,我重不重?”
“不重,比你小時候可輕多了”
“二哥,我小時候是不是很胖”
“也不胖,剛生下來的時候,瘦的跟隻小老鼠呢”
“那二哥你胖不胖”
“胖,大哥和我小時候都白白胖胖的”
“二哥,你想回以前住的地方嗎”
“……”
“想不想?”
“不想”
明明說著不想,可你卻看不到,自你那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渴望。
這一刻,文安昊的目光,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等到兄妹倆來到空地的時候,其他幾個人還在搭建著帳篷,這個帳篷是他們在路途中,與一隊來自草原的商隊換來的。模樣類似於蒙古包,是用架木、苫氈、繩帶構成的,用起來冬暖夏涼,即實用,拆卸也方便。
文安安在他們將所有東西都弄好後,掙紮著從文安昊身上跳下來。然後走到文清岸和文氏旁邊,一手拉著一個人,抬頭笑著看向他們:“爹,娘,安安有事情想要和你們說”
“喔,原來咱們安安有秘密要和爹娘講。行,等一會兒你哥哥們睡著了後,爹娘好好聽安安說”
望著俯身哄著她的文氏,文安安知道文氏這是在敷衍她呢。
可是,如果不趁著此刻的勇氣,將那些深思熟慮的話說出來,她害怕自己的心會慢慢動搖。
想到這裏,文安安使出全身力氣,將爹娘往帳篷裏拽。
旁邊的文安澤將妹妹真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於是笑著衝爹娘道:“爹娘,要不你們就配安安玩會兒,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安昊吧”
聽到大兒子這樣說,文清岸和文氏隻好點點頭,然後順著女兒的力道,跟著她進了帳篷。
進去以後,文安安把夫妻倆按著坐下來後道:“爹,娘,你們在這等一會兒”說完又掀簾跑了來。
文安澤、文安昊見妹妹有跑出來,以為她要拿什麽東西,剛想要上前問問,就聽她衝著他們嚷著:“大哥,二哥,你們也來”
雖然對於妹妹的行為感到很奇怪,但是一向以安安為重的兩人,也隻得順著她的意思,進了帳篷。
等到兩個哥哥都走進去後,文安安又朝著在旁邊搭帳篷的薛二喊道:“薛叔,你也過來一下”
聽到文安安連他也喊了過去,薛二皺著眉頭奇怪的來到小丫頭的跟前,輕聲問向她:“安安,連薛叔也要進去”
點點頭,最後跟著薛二兩人進了帳篷。
不顧全家人投來的奇怪目光,文安安走到帳篷中央,沉默了一會兒,才麵向文清岸和文氏兩人,深吸了口氣道:“爹,娘,咱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