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立錐之地 第二十九章 曉之以理
這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長箭，木製的箭杆，鐵製的箭頭，箭尾上還有著白色的箭羽，與羅格們使用的羽箭沒什麽兩樣，此時李智將長箭拿在了手中，感應著長箭上菲尼克斯刻意留下的氣息，要憑借這氣息自精神虛空鎖定菲尼克斯的意誌，與之麵對麵的交談一次，菲尼克斯既留下了這枚羽箭，又有自坎德拉斯平原傳回來與菲尼克斯相關的消息，李智此行信心滿滿。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有意招納菲尼克斯起，李智就將新組建的黑暗利刃騎士團的幾位精幹人員，也就是昔日的鐵狼們派往坎德拉斯平原，透過她的統治與施政側麵調查菲尼克斯，而阿卡拉和克裏斯特也各自將菲尼克斯的相關的一切都整理過來，做好這一切工作，李智也對菲尼克斯有了相對的了解。
現任的菲尼克斯女王出身於平民家庭，原本家境雖然不好，但是總是可以維持，隻是坎德拉斯貴族之間的私鬥破壞了這一切，戰火波及下，她痛失雙親，隻得隨著流民們四處流浪，一個人在這世界掙紮求存，菲尼克斯的少時就是在這個環境下度過。
戰亂和災荒的環境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少女如何生存，如果沒有自保能力，被餓狠了的流民們抓去吃了都有可能，菲尼克斯在那時候就表現出過人的能力，她的身體素質很好，雖然沒有覺醒血脈，但是卻有著極為驚人的戰鬥本能，縱使沒有力量，但是以流民來說，人體的脆弱，殺人又何須太強的力量呢？
所有膽敢打她主意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都遭到了極端血腥的殘殺，接連殺了幾個之後，菲尼克斯（血鳥）之名不脛而走，再沒任何人因為她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而輕視她，菲尼克斯所至之處，哪怕是強壯的大漢也會避開，流民們甚至沒有人膽敢直視這個少女，而一些處境與她相同的少女少年也漸漸以她為中心匯集，共同在亂世中乞活，菲尼克斯就是在那時候漸漸進入了目盲之眼姐妹會的視野。
這個世界終究是個英雄主導世界的時代，菲尼克斯的能力過人，在流民中小有名氣，也無人敢惹，但是換成能力者又或者巫師就不一樣，尋常的能力者隻要想辦法，還有辦法戰勝，但是巫師和貴族呢？菲尼克斯雖是少女，但是在那時候就已經出落的極為美麗，起初的時候，不過是流民，生活也不好，美麗也是不顯，瘦的像個骷髏一樣誰會喜歡？
但是隨著生活漸漸穩定和年齡的增長，她的美麗也漸漸顯露出來，而她又富有名聲，就是如此落入了貴族的視野，她建立的小型流民勢力在貴族們麵前不堪一擊，而她本人也落入貴族之手，如果不是目盲之眼及時將她救下，這世界就不會有後來的菲尼克斯女王。
一個人自降生到這個世上，她就是一張白紙，一個人的性格，就是這白紙上的筆畫，隨著她的經曆際遇一步步被添加上色彩。從菲尼克斯少女時期就敢殺人以震懾其他流民可以看出，菲尼克斯的性格中不乏殘忍與冷酷，做事極有智慧與決斷。而她少時候的生活經曆對後來的她也影響深遠，她的神職名為自由是為何而來？
對出身平民的不甘，對貴族階層的痛恨，這一切在她長大之後，漸漸轉化成對整個社會的現有秩序的痛恨，從這一點看，她是極有智慧的，她明白，造成她苦難的不是單個的某個貴族，而是一個這個悲哀的時代與籠罩在時代上的鐵幕，她自心底裏痛恨這個時代，這個秩序，想要將其徹底推翻，她執掌坎德拉斯王國之後，就是這樣幹的，她想要開創出一個全新的時代，可是，這可能嗎？而這，也是李智說服菲尼克斯的理由。
穿透無盡的黑暗，李智來到了一片廣闊的原野上，原野上沒有任何其他事物，隻是單調的平原，原野無限廣闊，天上也仿佛看不到盡頭，站在這片天空下，似乎不會有任何被束縛的感覺，不過，在這背後，李智又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恐懼在自由的背後。任何事情都有個度，泛濫的自由隻會讓人最終滑向深淵，而世界如果盡是自由，那就是絕對的混亂，這恐懼，就是對絕對自由的一個限製。
“溫斯特，你來了。”穿破重重空間，菲尼克斯的聲音傳達到李智耳中，李智抬起頭來，目光向虛無中看去，此時他是意誌精神體，目光由精神決定，不受距離限製，意誌所及，目之所視。順著聲音的發源，李智的目光落在一個身穿簡單亞麻衣服的少女身上，衣服半舊不新，上麵盡是補丁，名為自由的魔王，坎德拉斯的女王菲尼克斯在領域空間之中就是這樣一個農家少女一樣的人物。
“我來了。”李智一步跨過這原野上的空間，落在原野某個角落裏的一個農房麵前，菲尼克斯一副農家女孩打扮，隻是臉上帶著一個鋼鐵鑄成的麵具，將自己的表情掩藏，也使得她看起來格外猙獰，農家女孩與麵具猙獰形成了一種截然相反，相互矛盾卻又能相互結合的奇異氣質，這，就是菲尼克斯女王。
李智的到來，菲尼克斯並未應聲，她左手端著一個木盆，將盆子裏的穀物灑落在屋前的土地上，十幾隻雞爭搶著圍繞在她身周，咯咯直叫著，她喂食的動作極為熟練，顯是少時候做過這樣的事情，由此看來，她少時候的生活相比於大部分平民還是過的不錯，因為坎德拉斯大陸多數平民能吃飽飯就算不錯，而她家還喂養了十幾隻雞。
這是個不大的農房，整體隻有一層，盡是木製，就這樣簡單的橫在原野上，房屋周圍以木柵欄簡單的圈出了幾塊菜地，一些李智認不出來的蔬菜和果物被整齊的栽種在院子裏，將整個木屋收入眼中，李智的目光落在菲尼克斯身上，這時候她已經將盆子丟在一邊，端了一個凳子坐在地上，以審視的眼神看著他。
“溫斯特領主看起來對農活也不陌生？”菲尼克斯隨意的對李智說道，將身旁一個小凳子遞到李智跟前，李智隨手接過然後放在她的身邊，徑直坐了下來。“小時候我就生活在農村。”李智八歲之前就是在農村度過，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但是少時的記憶從未自他腦中退卻。
“溫斯特領主竟也是平民出身？”菲尼克斯言語之中透出一絲驚異，李智隨即感受到他與菲尼克斯的距離也由此拉近了許多，這菲尼克斯此時這番作為，其中這農家確實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另一方麵未嚐沒有試探之心。“平民？算是吧。”在主世界，李智也隻是小屁民一個，自是平民。
菲尼克斯點了點頭：“聽阿卡拉說，領主想要勸我加入赫拉迪姆兄弟會？”對於這點，李智沒有否認，也沒有必要否認：“不錯，這不僅是我的想法，也是赫拉迪姆兄弟會成員共同的想法，我此行正是為此事而來。”
“那溫斯特領主準備準備怎麽奉勸我加入呢？或者說，加入赫拉迪姆於我有什麽好處？”菲尼克斯饒有興趣的問著，同時又一臉正色的說道：“溫斯特，不要拿什麽善惡陣營之分的大義來糊弄我，於我們眼中，這世間所謂善惡都是自各自角度而言，和這個相比，我更想聽到一些實質性的東西？我現在貴為坎德拉斯王國國王，加入你們赫拉迪姆會比現在更好？”
菲尼克斯的問題，李智早有準備，自不會被一句話輕易問倒，他沒有正麵回答菲尼克斯的問題，反倒是反問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女王，我想問你兩句話，不知女王陛下可否為我解惑？”菲尼克斯微微頷首，對李智擺了擺手：“溫斯特領主請說。”
“我想問女王陛下的理想是什麽？又為何要建立這個新坎德拉斯王國？”李智直接自凳子上起身，看著這片廣闊的原野：“這個新坎德拉斯王國和過去的王國有什麽不同，它未來又會變成怎樣？女王陛下又希望將這個國度建設成怎樣？”
“理想？”菲尼克斯也起身站了起來：“溫斯特領主又有什麽理想呢？”李智目光落在菲尼克斯冰冷的麵具上：“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那永恒的自在與逍遙，而為了實現這一切，將庇護所世界自絕望的深淵帶向前所未有的光明是必由的道路，在這一點上，我想要做的或許會和菲尼克斯陛下十分一致。”
“將庇護所世界自絕望的深淵帶向前所未有的光明？溫斯特領主認為這世界很絕望？需要你去拯救？這好大的口氣，你認為你是救世主嗎？”菲尼克斯嘲笑道，李智看著菲尼克斯的眼睛，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就是這樣認為的。”
“菲尼克斯，你抬眼看看，現在的庇護所世界難道不絕望嗎？看看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類，他們從一出生起的命運就已經注定，隻能和他們祖輩一樣，娶妻生子，種一輩子田，饑寒交迫直到老死，又或者在災荒之時，毫無保障不明不白的死去，這樣沒有絲毫選擇餘地的人生，難道不可悲？難道不絕望？”
“他們真的就一直想在饑寒交迫中當一輩子農夫又或在災荒年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沒有其他的想法？不，隻是因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個秩序已經決定好了一切，決定了他們隻有這兩條路，再無其他選擇，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們認識到這一點，最終隻能在殘酷的現實下漸漸麻木，這樣的人生難道充滿希望？”
“當然，這些人中總會有幾個例外，像菲尼克斯陛下這樣的幸運兒總會存在那麽幾個，但是，更多的人哪怕是有想法有能力，最終也必然會屈服在這絕望的命運之下，因為，他隻是一個平民，沒有知識，也沒有力量，他們根本無能為力，這樣的人生，女王會認為他們充滿希望不成？”
“這樣的絕望，每天的在上演，遍布整個庇護所世界，而造成這一切的又是什麽？菲尼克斯，你認為僅僅是這個社會的現有秩序造成的嗎？所以你想打破這個秩序，想要自己締造出一套全新的秩序來將過往的一切終結？”菲尼克斯點了點頭：“溫斯特領主認為除了這秩序之外還有其他因素？”
“難道沒有嗎？菲尼克斯女王，三千年前，原初的時候，那時候平民還不是社會的底層，比平民還悲慘的，還有奴隸，身為一個奴隸，在主人眼中甚至不是一個人的存在，隻是一個工具，他們除了為主人做事做到老死又或累死被主人打死之外，他隻能選擇死去，他們的人生比現在最悲慘的平民更加絕望，可是現在在庇護所世界除了極少數地區，誰還能看到奴隸的存在？”
“為什麽現在已經沒有了奴隸，很簡單，因為社會在發展，隨社會發展，秩序也會改變。”李智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奴隸製被廢止之後，就進入到了現在這個秩序，隻是這個秩序已經應用了多少年？已經近兩千五百年，兩千五百年裏，貴族還是貴族，平民們依舊是平民，有過多大的改變嗎？”
“甚至一點改變都沒有，唯一的改變是幾百年前東大陸費斯王國的那場變革，可是那場變革最終失敗了，失敗者們潛逃四方，默默積蓄實力，可是按照現在這個情況發展下去，他們想要積聚起足夠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庇護所世界這些年裏誕生了多少傳說領域？而一個傳說領域相比整個庇護所世界又算得了什麽？這個傳說領域想要一個人對抗整個庇護所世界的秩序嗎？”
“更何況，他們的對手恐怕遠遠不止庇護所世界本身，以他們的力量想要達成這一切，需要積累力量到什麽地步，按照庇護所世界現在的發展，這個時間將是無比漫長，而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他們還必須一直存在，實力可以一直累積才行，也就是說，在未來的無數年裏，這個世界依舊會如現在這樣，這樣的死水何其絕望？”
“菲尼克斯，我看到了，你在試圖打破這個秩序，可是，哪怕是打破了現有的秩序，你建立了一個新的坎德拉斯王國，可是你現在的秩序和過去的秩序又有多大的改變？你的領地裏和我一樣，任用了許多過往的官員，可是知識掌握在他們手中，沒有替代者，你們隻能依靠他們管理偌大的王國，你如何製約他們不成為新的貴族，隻依靠力量嗎？你能將他們殺光？如果不能，你的秩序與現在的秩序也不會出現根本性的改變。”
“我聽說你的領地中建立了學者之家，短短時間裏就可以培養出三千學者，我也可以向你學習，開辦這樣的學者之家，隻要想著自己的地位隨時會被人替代，那些官員自然不敢亂來。”根據李智的問題，菲尼克斯很快就想出了破解之法。
李智搖了搖頭：“那好，我問你，昔日整個坎德拉斯大陸的學者不過是幾千人，你開辦學者之家培養這麽多人如何安置？昔日費斯王國的問題你如何解決？菲尼克斯，你不要看你現在是女王，但是如果領地上有了許多學者卻無法安置，時間一長，那亂子就來了。”
“掌握知識和智慧的人，在王國中很輕易的可以獲得平民們不具備的地位，也更受平民們尊重，他們的影響力也是極大，涉及到社會種種層麵，當他們數量一多，想要對什麽有所訴求的時候，以他們的影響力發動整個王國站到你的對立麵都不是難事，到那時候，菲尼克斯你要以傳說領域將他們都屠殺嗎？而如果這時候有什麽外部勢力幹涉，哪怕你是傳說領域，坎德拉斯王國和過往的費斯王國的結局又會有什麽不同？”
這一次，菲尼克斯久久沒有回話，眼中甚至有些迷茫，她發現，以她的見識，這種情況似乎是無解，費斯王國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費斯傑利在東大陸最後一塊領土落入最高評議會手中這在整個庇護所世界都是一件大事。“菲尼克斯，我再問你一次，你想將這個王國帶向何方？”菲尼克斯略微恢複了神采：“我想讓平民們再不用像過往那樣，不但能夠吃飽穿暖，更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那你要怎樣去做到這一點呢？他們隻是平民，沒有知識，沒有力量，除了種地什麽也不會，他們除了當農夫還能做什麽？而開辦學者之家培養他們當學者，那費斯王國的事情在你的王國裏出現會怎樣？你身為傳說領域，以自己的力量在保護他們，保護著秩序的運行，可是他們卻全站到了你的對立麵，你會怎樣做？沒有你，平民們哪怕是擁有知識其實什麽也不是，其他勢力的傳說領域一個念頭就能夠幾千幾萬的殺死他們。”
“他們反對你，動搖你的統治，偏離你的道路，你還會心甘情願的保護他們嗎？好吧，如果這群人不僅擁有了知識，還擁有力量不需要你的保護，那他們一動作起來，直接將你這個昔日的女王打倒你又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