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零 演講(文)
軌道環。
三艘巨鯨級戰艦緊緊靠在軌道環上，大大小小不同型號的運輸機不停地來往於軌道環和戰艦之間，不斷地將物資送上戰艦，仿佛一窩不知疲倦的螞蟻。
時至今日，遠征軍絕大多數物資人員已經轉移到軌道環，沉寂了半個多世紀軌道環回光返照一般煥發驚人的生機和活力，每天都有新的艙段修複啟用，每到夜晚，地球上的人們都會仰望天空那一彎掩蓋了銀河的輝煌。
鄴城號。
李冉窩在艦橋正中的指揮椅中眉頭緊鎖，眼神不斷地在全景星圖上反複巡視，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半小時前，半個月前出發的四號偵察艦與艦隊失去了聯係——遠征軍中的大型武器裝備全部是修複半個世紀前的老舊產品，大毛病不犯小問題不斷，值班參謀隻當是機械故障，用不了多久修好設備就會恢複通訊，沒想到半個小時之後代表五號偵察艦的紅點也消失了！
兩艘偵察艦之間的直線距離隻有百萬公裏左右，在宇宙中這樣的距離幾乎等於地麵上兩個人肩並著肩！
兩艘偵察艦出現同樣的設備故障？值班參謀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將這個消息秘密通報遠征軍高層。
周勃立即調用軌道環上的大型光學設備對準事發空域，不出所料，望遠鏡觀察到大型巨骨獸群，與此同時，遠程雷達收到第一批回波，初步估算巨骨獸總數約在五百左右！
這是一個遠征軍絕對無法匹敵的數字，可大夥不僅沒有緊張，反而異常地全都覺得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並非大夥的腦筋有什麽問題，而是等待實在太過煎熬！
隨著時間的流逝，物資調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完成，可越是接近完成準備，遠征軍上下就越是浮燥：是宇宙生物趕在遠征軍完成準備之前到達地球，還是在遠征軍離開地球之後宇宙生物才遲到一步？
漸漸地，全軍上下彌漫著一層焦灼煩燥。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無疑，卻隻能等待死亡的腳步不斷迫近而又遲遲不至！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李冉打破了沉默，他麵前的屏幕上顯現著周勃、蜘蛛和包繼的頭像，他們是目前僅有的幾個知道宇宙生物逼近的人。
包繼立即回答：“大概一個小時，不可能比這個時間更短！”以宇宙生物目前的速度，最多二十分鍾就能飛抵地球，不過宇宙生物在虛空中的速度雖然很快，但飛近行星或者其它天體時，這樣的速度會讓它們直接飛越目標，因此必須在接近目標時減速。
“一號基地還需要多長時間？”李冉又問。
包繼長歎：“兩個小時，最少兩個小時！”
“媽的！”周勃破口大罵，“早不來晚不來，怎麽偏偏趕在這麽個節骨眼兒上！”
李冉沉默不語，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兩個小時，隻要兩個小時的時間，一號基地就能拋下最底層的地熱供能係統飛上太空，完成遠征軍飛離前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準備，界時遠征軍就能隨時離開地球，為人類文明保存一支火種。
可現在呢？
一號基地比巨鯨級還要大上幾倍，它的內部儲存的資料是整個人類文明數千年積累的精華，如果撤走三艘巨鯨級拋下一號基地，損失的不僅僅是人類的文明成果，更可怕的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遠征軍成員無艦可乘！
就算三艘巨鯨能夠順利離開地球，可失去了曆史和文明記載的文明，還能叫做文明嗎？
曆史上的四大文明古國，到舊時代結束時隻剩下唯一一個文明傳承數千年，人們隻能通過曆史遺跡和傳說追憶另外三個文明古國曾經的輝煌！
無論是李冉還是周勃包繼，都不願看到遠征軍走到那一步！
“不能逃避，就隻能戰鬥。”蜘蛛輕輕地說。
幾個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在蜘蛛臉上，看著她平靜得看不出一絲表情的臉，李冉分明感覺到了必死的決心。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蜘蛛嫣然一笑，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一樣的輕鬆。
“我們隻有三艘戰艦，敵人有五百……嗯，五百隻！”李冉咬了咬嘴唇，“敵眾我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除了戰鬥，還有什麽辦法？”蜘蛛淡淡地說，“像我這樣從小掙紮在死亡邊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的人來說，這幾個月安穩的生活已經是不敢想像的天堂，我……願意用我的命保護它。”
“我同意！”周勃讚同道，“我們不需要和它們正麵戰鬥，隻要拖延時間，等一號基地升空就可以撤出戰鬥離開地球……”
說到這裏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三對五百，這是什麽樣的比例？就算是用遊鬥的辦法拖延時間，也得把敵軍拖住才行吧？
包繼的眼睛裏突然放出銳利的寒光：“還有什麽可說的，拚一拚還有一線生機，不拚就隻能等死，成敗在此一舉，什麽也別說了，準備戰鬥！”
即使明知包繼隻是智能係統的一部分，周勃和蜘蛛卻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包繼眼中的決絕。
幾個人立即分頭開始準備，包繼和李冉單獨說了幾句，隨後嘶鳴的警報同時在天上地下所有遠征軍控製的地方響起，隨後合成電子音代替了警報聲：“緊急通知，緊急通知！”
所有聽到這個聲音的遠征軍成員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注視著屏幕上突然出現的李冉。
李冉麵前的全景球麵顯示器也被他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窗口，每個小窗口都是一處遠征軍成員的工作畫麵，包繼要用這個辦法讓李冉感覺到所有遠征軍將士的注視。
第一次麵對這麽多人的注視，李冉突然不知所措，手足無措地慌亂了片刻，才輕咳了一聲，鼓足勇氣正視麵前無數的人影：“我們……戰友們，在今天這樣一個時候，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們。
就在幾分鍾前，遠程雷達和光學係統探測到了宇宙生物的逼近，再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它們就會逼近地球，可望鄉號還需要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才能從地表飛起來。你們都知道望鄉號是什麽，不用我說你們也清楚它對我們遠征軍的意義，我們不能失去它，所以，必需戰鬥。”
所有的遠征軍成員，隻要身邊有同伴的成員全部不約而同地**起來，與其說是他們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不如說是他們不願意在即將完成準備工作的時候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
李冉看不到大家的**，繼續說著：“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和我一樣沒經曆過舊時代毀滅的一刻，甚至在加入遠征軍之前從來都不知道還有宇宙生物，可走到今天這一步，有些事情已經不是你我或者隨便什麽人能選擇的，生或者死，隻有這兩條路可走。我們隻有三艘戰艦，而敵軍是五百隻巨骨獸……為了大多數人能生存下來，我們中的一些人很可能要死去，所以我不想命令任何人加入這場戰鬥，我需要自願者！
也許……不，九成九的可能是三艘戰艦打光了，拚沒了，卻拖不住敵人的腳步，最終我們全死光了，一個也沒能剩下，但是我不想就這麽等著死亡的來臨，我還想活下去，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來拚上一拚……你們呢？是為了一絲希望而戰鬥，還是自暴自棄？
地麵上的生活多麽艱辛不用我多說，能活到今天的哪個是膽小鬼？哪個是懦夫？
時間不多了，來吧，隻要你能在戰艦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李冉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能夠得到大家的共鳴，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自願站出來加入這場必死的戰鬥，也許人類最後的掙紮連一點點浪花也不能在巨骨獸的隊伍中掀起，然而這一刻，他的心裏卻是無比的坦然，從來沒有過的坦然，仿佛所有的心緒都在一瞬間升華！
也許隻有看透了生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心境：無所畏懼，無欲無求，視死如歸。
在李冉結束了講話的一瞬間，整個遠征軍如同畫上了個重重的頓號，似乎連時間都停頓了一下，隨後無數人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奔向戰艦。
包繼立即通過通訊係統開始對奔赴戰艦的自願者當中挑選人員，每個接到命令的人都會停下腳步，隨後離開隊伍。也有些不適合加入戰鬥的人員接到命令，不得不放棄上艦的機會，重新進入緊張的準備工作。
開玩笑，所有人都上戰艦，剩下的準備工作怎麽辦？再說了，隻靠三艘戰艦抵抗敵人怎麽行？雞蛋碰石頭不是勇敢，而是傻到了家，他怎麽可能讓僅有的家底直接麵對敵軍密集的絞殺？就算是遊鬥也不行！包繼已經做好了一整套的戰鬥方案，光是應對突**況的預案就高達數百種可能上百萬字！
隻要指揮得當執行徹底，拖延一個小時的可能高達百分之六十三，拖延一個半小時的可能也有百分之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