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敲詐

“蠻人的國書上說,長寧臨終前想要歸葬京城?!”紀曉棠微微皺起了眉頭。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長寧是怎麽死的,以及是什麽時候死的,她和秦震卻知道的非常清楚。長寧死了已經有一陣子了,北蠻那邊卻一直沒有給韓太後送來任何的消息。他們在這個時候送來這樣一份國書,不僅隱瞞了長寧的真正死因,還說長寧是剛剛亡故的,必定是有所圖謀。

“蠻人是不是要太後答應什麽事,然後才肯送回長寧的屍首?太後答應了嗎?”紀曉棠眯起眼睛,略做思忖,立刻就問秦震。

“曉棠,又被你猜著了!”秦震就點頭。

北蠻人確實是提出了條件,而且還可以說是獅子大開口。

“這個卻不用猜,他們肯定是要東西。鎮山關軍田豐收,他們看著眼紅。要糧食肯定是第一件,還有金銀布帛,他們看著咱們的什麽東西都是好的!”紀曉棠冷笑。

“沒錯。”秦震再次點頭,“他們確實要糧食,要金銀布帛。可除了這些,他們還想要另外一樣。”

“我想,他們應該還沒有膽量想要咱們割地給他們吧。”紀曉棠看著秦震。

大秦自建國之後,與北蠻之間屢有衝突。大秦的姿態一直非常強硬,曆來是寸土不讓。長寧和親,隻是為了爭得一時的太平,以做喘息之機,而如今僅憑著長寧的屍首,北蠻應該不會異想天開,就要大秦的領土。

秦震也笑了。

“借給他們熊心豹子膽,他們也不敢做這樣的要求。他們要的是番糧的良種。”

紀曉棠這才恍然大悟。

北蠻都是遊牧部落聚居,不事農耕。且性好劫掠,一旦有機會進到大秦的地界,從來都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如今卻學的聰明了,不僅要現成的糧食,因為知道番糧耐寒耐寒而且高產,竟然還想要番糧的良種。

番糧的良種是紀三老爺帶人冒著生命的危險,曆盡千辛萬苦。還憑了一點運氣。才從海外尋回來的。如今即便是在大秦的境內,這番糧的良種還沒有全麵的推廣開來。

國內的番糧良種尚且不夠,哪裏還有富餘的給北蠻人。

而且。就算是有富餘的,也不能給他們。

“太後怎麽說?”紀曉棠就急著問秦震當時的情形。

韓太後知道了長寧的死訊,且聽到了所謂的長寧臨終前的遺言,非常激動。哭的幾乎暈厥了過去。清醒過來之後,韓太後就表示。一定要迎回長寧的屍骨,好好地安葬在皇陵。

秦震他們離開慈寧宮的時候,韓太後依舊在流淚。

而對於北蠻人所提出的條件,韓太後的意思就要答應。韓太後甚至表示。北蠻人要的金銀布帛,不用從國庫中~出,她會拿出她所有的私房來滿足北蠻人的條件。

金銀布帛韓太後可以從她自己的私房中~出。甚至糧食也可以從她的私產中~出,但是番糧的良種。卻並非是韓太後的私產。

韓太後手中也沒有番糧的良種。

紀曉棠聽了秦震的敘述,信念數轉,不由得發出一聲冷哼。

“隻怕這件事,太後不能自己做主。”

秦震也這樣認為。

韓太後已經不能夠一手遮天。就如同當年長寧和親的事情一樣,權衡利弊,最後在朝廷眾臣的壓力之下,韓太後不得不讓步,親自安排長寧往北蠻和親。

如今也是一樣。

朝中的文武百官不是傻~子,他們太清楚番糧良種的重要性了。如果將番糧的良種交給北蠻人,那無疑是親手遞了一把刀子給自己的敵人,而這個敵人狼子野心,一定會用這把刀子來對付他們。

韓太後和眾朝臣在這件事上,難免又要角力一番。

“王爺,你認為,太後是真的要迎長寧的屍骨回來安葬嗎?”紀曉棠突然向秦震發問。

秦震的目光幽深,看了紀曉棠片刻,嘴角才微微翹~起。

“曉棠為什麽會這麽問?”

紀曉棠會這樣問,已經隱隱地表示,她並不相信韓太後是真的要迎長寧的屍骨回來安葬的。

“我隻是覺得,以太後的心性,即便是知道長寧死了傷心,也不會那般失態。”雖然並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依照秦震的敘述,紀曉棠覺得,韓太後的傷心表達的太過了。

韓太後絕不是那麽脆弱的人。

而且,北蠻是什麽樣的地方,韓太後是非常清楚的。長寧又是怎樣的性情,怎樣養尊處優的長大,她也同樣清楚。

韓太後那樣現實而且冷靜的人,在送長寧去和親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會有今天。

當初為了自己的權位,韓太後可以狠下心送走活生生的長寧,今天哪裏又會為了接回長寧的屍首,而將關乎國家命運的良種送給蠻人呢。

韓太後心疼長寧不假,因為長寧的死她也會傷心。但是她卻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可韓太後不僅表現的傷心欲絕,還做出了那樣的表示,一定要迎長寧的屍骨回來。

紀曉棠認為,韓太後這是在做戲。

“她要將長寧的死最大的利益化!”紀曉棠一針見血地指出。

這一陣子,經過與秦霖的較量,韓太後的勢力更不如從前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如果繼續與朝臣們角力,隻會越發的失去人心,削弱自己的力量。

可如今她做出這樣的姿態來,卻會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程度的同情,讓朝臣們意識到,如今的的天下太平,是她用她最疼愛的親生女兒還回來的。

等於朝臣們爭執過後,她再做出決定,不迎長寧的屍骨回來,那就更是顧全大局。為了這江山社稷,為了這天下的百姓,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這樣一來,韓太後不僅會得到民望,也會爭取到更多的朝臣支持。

“王爺以為我的判斷如何?”紀曉棠笑著問秦震。

“曉棠,你算是看透了太後這個人!”秦震笑。

“不管怎樣,這次北蠻人的如意算盤卻是要落空了。”

這一點。才是最為重要的。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如紀曉棠所預料的那樣。韓太後聲勢浩大地要迎長寧的屍骨回來,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強勢地與眾朝臣衝突。

韓太後在朝堂上哭了兩次。罵了兩次,漸漸

漸地就露出妥協的跡象來,接下來,就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台階。她就可以完成她的整個策劃,獲得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的美名。

然而。看清楚了韓太後的打算的,並不僅僅是秦震和紀曉棠。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京城中突然來了一夥行商。就是從這夥經常來往鎮山關的行商口中,傳出了長寧真正的死因。

長寧並不是在北蠻病死的。

長寧公主到和親。到了北蠻之後,不僅過的如魚得水,而且一顆心都向著了北蠻人。而且。她還生出了野心,不甘心隻做北蠻的王後。她還想要北蠻兼並大秦,要整個天下都歸北蠻王所有,而她就是那麽母儀天下的女人。

長寧不僅有野心,還將她的野心付諸了行動。

長寧帶著北蠻的兵馬想要借她大秦公主的身份,詐開鎮山關的關門,領著北蠻大軍長~驅~直~入,奪取大秦的天下。

隻是天不作美,長寧帶著兵馬還沒有到鎮山關前,就在路上遇到了鎮山關將士的埋伏。

兩軍交戰,長寧死在了亂軍之中。

北蠻人搶回了長寧的屍首,並隱瞞了長寧的死訊,直到現在,才送來國書,謊造長寧的死因和臨終遺言,想要敲詐大秦一筆。

這些傳言先是在街頭巷尾,很快就流傳開來,並傳到了眾朝臣以及韓太後和隆慶帝的耳朵裏。

傳言實在太過逼真,很多事情若非當事人親眼所見,根本就無從知道。

而且,因為祁佑年經常會送戰報回來,傳言中的日期和地點正好能夠與祁佑年的某次戰報重合。

那一次,鎮山關的將士巡邊,湊巧遇到一股北蠻打算偷襲鎮山關的軍隊,兩軍交戰,鎮山關的將士擊退了北蠻的軍隊,卻也有很多的死傷。

據祁佑年的戰報,那一次是北蠻數次騷擾中,規模最大,也是最為危險的一次。

長寧就是死於那場遭遇戰中的。

長寧如果真是病死在北蠻,就是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和百姓的平安而死的,可若是她帶著北蠻的軍隊意圖要詐開鎮山關的關門,那麽她就是叛國而死。

這樣的長寧,根本就不再是大秦的公主,而是恥辱的罪人。

這天下最嚴重的罪行,莫過於謀反叛國了,那是要誅九族的。

韓太後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雖表麵上裝作毫不知情,私底下卻立刻采取了行動。她一麵讓人去平息傳言,一麵卻又讓人打探,將傳言的所有細節都打聽清楚了。

知道了全部的細節之後,韓太後更加坐不住。

以韓太後的精明,當然也看出來,那傳言絕非空穴來風。而以她對長寧性情的了解,她也知道,長寧是確實能夠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韓太後做了一個決定,她暗中排遣使者去了鎮山關。

她要查清長寧的真正死因。

派出去的使者日夜兼程,很快就回來了,不僅帶回來一封祁佑年的密信,還帶回來一條染血的裙裾。

“……元帥按照太後娘娘的指示,和屬下一同往那處地方去查看……,雖然已經過了很久,可是還能看到當時留下來的痕跡。……這裙裙裾就是在那附近一處山窪內發現的……”

韓太後沒有看信,而是先將裙裾抓在了手裏。

韓太後的手有些發抖。

長寧的嫁妝是她帶著人親手準備的,尤其是給長寧準備的四季衣裳,她幾乎是每一件都看過。在她的記憶中,長寧正好有一條這樣的裙子。

韓太後抖著手將裙裾展開,大~片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但是在這樣的汙跡下,依舊可以分辨出裙子上本來的紋樣。

那百鳥朝鳳的刺繡,是宮中的手藝,裙裾所用的布料,也是內造的無疑,而且還是她下令江南織造專門為長寧所定製的。

這確實是長寧的裙子。

長寧的裙子怎麽會到了戰場上,又怎麽會染上了這大~片的血汙?

答案已經自己浮出了水麵!

韓太後的手一鬆,身子一片癱軟。她癱坐了半晌,兩隻眼睛才重新有了焦距,慢慢地回過神來。又過了片刻,她才有力氣拿起祁佑年的密信,打開來看了。

轉天的大朝會上,群臣還準備又要應付韓太後的哭鬧,可韓太後卻讓他們大吃了一驚。

韓太後聲稱,她是因為心愛的女兒長寧的死,而一時糊塗了,差點兒就上了北蠻人的當。韓太後表示,長寧生可以為了大秦的江山和百姓去北蠻和親,死了之後,更不可能會讓大秦的江山和百姓因為她而受到損失。

北蠻國書中所謂長寧的遺言,一定是北蠻人偽造的!

韓太後不僅不打算答應北蠻國書中的任何要求,也並不打算迎回長寧的屍骨。

長寧既然已經是北蠻王的王後,那麽就該葬在北蠻,與等待他日與北蠻王合葬。

韓太後還將北蠻的使者召喚上殿,當庭說明了自己的意思,並責令使者即日離開京城。

“……太後讓他們一定要按照禮儀安葬長寧,否則大秦不會跟他們善罷甘休……”煕春堂上房,秦震將當時的情景繪聲繪色地說給紀曉棠聽。

紀曉棠的懷中抱著煊兒,聽的也是津津有味。

“太後果然精明老道,轉的這樣快,這樣精彩!”紀曉棠不由得讚歎道。

煊兒適時地吐了個口水泡出來,似乎是在讚同他娘~親的話一般。

“肅王一定非常惱火。”紀曉棠拿起潔白的軟布帕子,輕輕地給煊兒擦了擦嘴,然後才抬起頭來,輕笑著說道。

秦霖先後兩次布局,都因為韓太後應變及時,而化解了開來。

因為韓太後在朝堂上的表現精彩,如今朝臣們也沒有心思去追查長寧死亡的真~相了,韓太後又混過了這一關,而且還贏得了不少民望和不明真~相的朝臣的支持。

而在街頭巷尾,因為韓太後的重手打壓,關於長寧的那些傳言也慢慢消停了下來。

韓太後卻並沒有因此就放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