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在一定社會製度和特定環境下所折現出來的本性。
範旭這種騎牆看風的行為讓宋鈺大為惱怒,這些年一直勢同水火的兩撥人忽然間變成親密無間的夥伴,宋鈺相信這絕對不會成為事實,論及人性他可能不會是了解最深的,但也有著與別人不同的見解。
在他原來那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人性的複雜比之大荒不知快速了多少倍。
大荒還在參悟著‘人之初,性本善’的時候,宋鈺已經進入他第二次生命,他可以很科學地告訴別人這所謂的‘性本善’是一種不科學的、陳腐的觀點,可是他卻沒法給別人解釋‘科學’的定義。
宋鈺在一處民宅中潛伏了下來,對範旭出爾反爾的原因他並不在乎,如果是在進入天一閣之前,他可以無所謂的離開,但現在他和君嶽之間最後一層窗戶紙已經捅破,以君越的個性自然是不會自己動手,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兩兄弟,雖然彼此都不願承認。
隱藏在君越背後的青隼卻斷不會這樣想,而且他確實需要休養,讓自己恢複到最完美的狀態,否則隻要兩個馮馬同時出手就能要了他性命,而且宋鈺猜想,君嶽是不可能在短暫的片刻說服範旭,讓範旭選擇中立的最大可能就是:青隼露麵了。
事實上他留下來也有著更深的打算,在去與留的搖擺間猶豫,因為這一點點的猶豫,等宋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陷入巨大的漩渦中。
街上氣氛漸漸有些不對,最初隻是一些不成器的混混在街上溜達,目光肆無忌憚的在所有人身上遊走。這些人對宋鈺構不成威脅,真正威脅到宋鈺的是他們叼在嘴裏的魚骨哨。
這種哨子發出的聲音很尖銳,隻要輕輕有氣流從風孔中劃過也會有發出很尖銳的哨聲,出海的漁民都會用這種低廉而實用的東西,就算是在風暴中,這哨聲也能長久不衰。有海客王在中間穿針引線,麥盟傾向於君嶽是早晚的問題,甚至宋鈺懷疑,許多年前海客王之所以在麥盟擔任五王之一,就是這打算。
麥盟能在一夜間讓羅家所有的產業還成別家的門楣,單是這手段就讓宋鈺不敢輕視。
宋玉終於覺得這裏的危險超過了自己的承受範圍,打算出城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海口城四道城門都被嚴嚴實實把持住,隻許進不許出。宋鈺甚至在南門捕捉到一縷粗狂而彪悍的氣息,屬於水磨王獨有的氣勁,宋鈺隨後悄悄地退了回來。
第二天,更多的閑散人員加入到大搜索中。
第三天,海口城大大小小的幫會勢力已經加入進來,原本這些宋鈺不在乎的小角色卻讓他整整三天在輾轉挪移中渡過,君嶽正是用這種麻雀戰術想要將宋鈺從城裏揪出來,隻要宋鈺一暴露,麵對他的必然是無窮無盡的截殺,讓他再也無所遁形。
“還是天關城的晚上更美。”宋鈺雙手抱在懷裏悄悄地在心裏歎息一聲,海風嗚嗚的在頭頂刮過,盡管屋頂被封閉得嚴嚴實實但還是阻攔不住夜風從無數縫隙中鑽進來,空氣中有著一種肅冷。
這點寒意自然冷不著宋鈺,隻是在鎮魔島上冰封自囚的歲月讓他由衷的厭棄這種感覺。
這處府邸修建得極其奢華,屋麵與房梁之間甚至能做一個小小臥室,似乎不如此無法彰顯屋主的財富和地位,他在進入這座府邸之前已經打量過周圍,估計在海口城再也找不到比這府邸更加豪華的宅院,宋鈺甚至懷疑這就是城主府。
以宋鈺的性格,就算是皇宮他也不在乎,理所當然地占據了這處屋簷。修道者淩駕於人世間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那些一生專營弄巧掙紮於權利中的人在修道者眼裏,比一頭豬還要脆弱。
這世間是由無數平民百姓所構成,堊神大戰讓大荒分裂為四個獨立的版塊,分別建立了四個屹立千年的帝國,每一個帝國都有著千千萬的平凡百姓,人們在受了冤屈尋求的手段依然是去這些帝國設立在各城的權力機構。
修道者對於這些所謂城主府、城衛司有著天然的反感,眾多的修道者、天闕世家構成了一套隻適用於他們自身的體係:誰的劍更快,誰就有理。
“至少這裏能暫時不會被打擾。”宋鈺動作極其緩慢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微微發硬的冷饅頭,這是他過來的時候從廚房你順手撈的,雖然也有一些吃剩的雞塊,但他擔心散逸出去的香味引起別人的警覺,冷饅頭他也不是第一次吃,倒說不上什麽難受。
宋鈺雙手捧著饅頭,
保證每一個碎屑都沒有從指縫間掉落下去,然後便是雷打不動的養刀。在原來的那個是世界,有個名詞叫做21天法則,就是說任何一個人,通過21天重複不斷的堅持,能快速養成一種習慣。
在段天藍送他雙刀的當初,宋鈺就開始有計劃地開始養刀,最初的七天是最難的,稍微有一點點閑暇就要提醒自己,刻意地去與冷冰冰的鐵家夥試圖產生共鳴,這樣做唯一的作用是在心裏對自己加以暗示,這是必然的一步。
第一階段他反反複複走了很多次,不斷地提醒自己去感應去改變,人的心理很奇妙,當某天因為太忙碌以至於忘記此事後,又或者在這七天裏沒有做到和刀之間有那種隱隱的共鳴,無論第二天再如何努力終究如泄氣的皮球一般,無奈之下他隻好從頭再來。
第一階段的七天不能早也不能晚,徐圖緩進後進入第二個階段,雖然不再刻意去做心裏暗示,但與刀之間隱隱能生出感應,與此同時也會出現新的困擾。刀與劍不同,刀生來就承擔著殺戮的特性,這期間給宋鈺帶了一些負麵的影響,如殺戮、猜忌、固執和鍛造者固有的一些情緒,貪婪、自私等等不一而足。這些負麵的東西並不像蘋果、茶杯一樣實實在在的呈現,身為當事人也也許不會感受到自己被這些虛無縹緲的情緒所影響,這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進行。
宋鈺能在這一步堅持過來得益於他不僅僅是修道者的緣故。
最後一個7天是養刀的成型期,這七天唯一的目的是徹底消除刀所傳遞過來的那些負麵情緒,並讓自己無論在何時何地、因為什麽原因也不忘養刀。這是心理暗示的成果,不必刻意去求,隻是一抬手,匣中冷冰冰的刀便能感受到自己心意。
這隻是養刀的一種習慣訓練,並不能算養刀大成。21天法則也是宋鈺原來那個世界的理論,將養刀強行培養為潛意識行為的方法而已。
若非如此,雪紋兵何以能與劍膽正麵爭鋒?
盡管宋鈺知道這柄刀終究是要還給君嶽的,但在身邊一刻,便屬於他宋鈺。
慢條斯理做完這一切,宋鈺才開始合眼調息。
一道陰細飄渺的力量從丹田升起,初時如晚風如林般徐徐升騰,瞬息間卻用快上無數倍的速度鑽入心坎,化作剛猛蛟龍朝著四肢百骸衝撞。
宋鈺初時不以為意,直到哪些力量猶如水渠驟然經受海潮暴漲般的洗禮的時候,才莫然大驚:“我經脈在你五彩蓮出現異樣時便已**然無存,如何來承受這股真元?”
心念急轉卻已經阻止不了失控的真元,心坎最先遭受反噬,隨即喉頭驟然泛起腥甜無味…
“從範旭的言談中了解得知,夜叉身負重傷,不是短期內可以痊愈的!”君嶽端坐在一張桌案上,目光和精力都集中在一張微微卷曲的白紙上,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蠅蚊小字。君嶽筆直地坐在桌前看著麵前這張紙,對於站在麵前的馮馬視若無睹,甚至連頭也每抬:“他還在城裏,再搜!”
馮馬麵有難色:“這三天我們幾乎將城裏翻了個遍,這家夥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再搜下去也是徒勞。以夜叉能力恐怕在頭天下午就已經出城了。”
“他不會,因為我這裏有他舍不得的東西。”君嶽瞟了一眼安靜擱置在左手桌麵上那藤條箱,他也試了好幾次,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將箱子打開,又因為手上瑣碎事繁多就沒將太多心思浪費在這上麵,隻是從範旭口中得知,藤條箱中有一張及其神奇的長弓。
範旭的話讓君嶽大地打消了用暴力砸開箱子的打算。
馮馬抬頭看著君嶽,他對這個修為還沒他高的年輕人很不以為然,無非就是因為他是影主的義子,便能和隼首領坐到一張桌子上,在好多事上隼首領似乎還要征求一下這年輕人的意見。事實上兵戈鐵馬四個人都不太喜歡麵前這年輕人,不過隼首領既然要他們這幾天聽從君嶽的安排,他們自然不能反對。馮馬想了想建議道:“不如將街上人撤回來,並將四門重新開放,然後你提著這箱子大搖大擺出城,他必然會隨後跟上來,隻要夜叉一露麵,必然成甕中之鱉。”
“我從來不小看對手。”君嶽提筆在白紙上作出批注,然後又將紙卷成細細的小筒。站在身後的血浮屠立即雙手捧上一根竹筒將信紙塞進竹筒中,君嶽忽然想到宋鈺幾天前的話,又不轉頭向血浮屠補充道:“轉告陳梅,遠眺峽一行我取消了,這事全權由他負責。若能成,下月月銀我多增加一成,
若是在年關前辦不好此事,我會調一個可以勝任此事的人過去。還有,順道讓他將開春的計劃和需要動用的資金報一個過來,資金額度最多上溢一成!”
血浮屠嗯了一聲轉身離去,臨走前還用眼神示意馮馬謹言慎行,別因為言語引來大人的不快。
君嶽手上已經抓了另外一張同樣寫滿小字的白紙,卻沒有立即打開,而是抬頭來望著麵前的馮馬:“我比你更了解夜叉,論及心機恐怕大荒沒有人能超過他,在城裏他還有所顧忌,若是出了城,怕是讓他龍遊大海。”
“但他終究隻是一個人。”就在兩天前隱隱聽到風聲,說影主之子還活著,真打算中重新回歸影牙。作為青隼心腹,馮馬自然知道一些範旭與眼前這人的矛盾,能讓這兩人同時罷手的原因就是因為夜叉,所以馮馬更多地開始懷疑這個夜叉的身份起來,而且據麥盟的人說,他們尋找的是羅家的一個仆從,也姓宋,和影主之子同音。
“一個人?”君嶽強調著馮馬的話,無聲地冷笑。馮馬寧願聽血浮屠的差遣和建議,卻對他的話不以為然,但這種不聽調的情形本就在他意料之中,青隼手下的人若是連這麽一點點血性也沒有,那也就不值得他用一個天目去換取和青隼的合作。
如果一個人忽然間對一個陌生人言聽計從,那可能就真會要命。
君嶽一隻手反複撚著手上小紙筒,用慢吞吞的布置道:“麥盟的人負責街道巡邏,至於你們兵戈鐵馬四人,專門尋找大戶人家,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如城主府、文廟、被破壞的天一閣都要搜查。範旭為了逼出宋鈺,敢將大半片森林燒毀,難道你們連一個文廟也不敢燒。”
“你不過是孤家寡人,生捅出簍子來自然可以走,咱們隼爪卻不同。沈彪炳手上看似沒有一兵一卒,但在帝都卻又極好口碑和人脈,隻要他願意,三天內可以借調上萬軍隊過來,可以將整個海口翻個底朝天。”
“天塌下來自有個高的頂著,你隻管去做就好。”君嶽不耐煩地揮揮手,隨後盯著馮馬背影提醒道:“若我知道你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就滾回東邊訓練疫人去。”
馮馬身軀微微一頓,隨後又迅速離去,和從外麵進來的張廣厚擦肩而過,對方肩頭上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融化的雪花。張廣厚看著馮馬臉色便大致猜到一些情形,隻是沒有去過多幹涉,君嶽已經很大程度將隼爪掌握在手,若是連這些人都不能收複,就算有一天坐上去影主寶座也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
“下雪了?”下條消息似乎讓君嶽心情有所好轉,輕快地在白紙上批注幾筆又卷了起來,這才將後背靠在椅子上:“四王的拒絕是在意料之中的,海客王也不用為此生氣。將麥盟拉入影牙本就是我來海口的目的,以另外四人的傲氣,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爭取來的。讓麥盟這些天幫忙尋找宋鈺蹤跡,本就是給他們甜頭,若是那些人青皮痞子也能發現宋鈺,豈非是天大的玩笑。”
海客王微微擔心著說道:“多讓他們協助一天,就得浪費三千二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咱們不缺錢。”君嶽笑著說道:“我知道短時間幾乎將你這些年的積蓄耗得差不多,但無論咱們多窘迫,但給別人傳遞的信息永遠都是:不缺錢。連基本的錢財都不能保證,別人如何能放心加入過來?”
海客王沒有說話,隻是認真地看著君嶽,眼前這影主 義子確實有身為上位者的氣度,甚至比他預料中還要更優秀。
君嶽沉吟了一下:“這事咱們也不能表現出太急切的意圖,不然會讓他們漫天要價,範旭雖然自負,卻在這點上卻比麥盟那四人看得更透徹,那日之後便立刻離開海口城,隻是留了一個眼睛盯著動靜,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這裏還有些各處傳來的消息,你幫我批複一下。兵戈鐵馬雖然不會懈怠我吩咐的事,不過也不會有太明顯的效果,我去準備準備。那幾處地方明早我親自走一下,順道也作作拜訪。”
“你一人?”
“在這座城裏,我是織網的蜘蛛,獵殺與被獵殺的關係從來都不會改變,況且他是否躲在這幾處還是未知數。這幾個地方連青隼也要退避三舍,我反倒希望他會出現,讓他死在別人手上,也算是對義父一個交代。”君嶽揚揚手指尖夾著的一枚魚骨哨,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堂
雪花飄落了一夜,在天明後卻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清晨,大雪依舊。
有男子,狂笑入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