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在街頭意外地遇見力鬼,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在似錦巷擺著攤點,老老實實地賣著他的餛飩。這會已是淩晨左右,街上人很少,他這個小吃攤更是不見半個顧客。

宋鈺湊過去要了一碗餛飩,然後挑了距離火爐最近的一張桌子:“我以為經過那事後你該離開天關城,躲得遠遠的。”

“我為什麽要躲?殺人的是夜叉,又不是我。”力鬼飛快瞟了一眼宋鈺,又埋頭揉著自己案板上的麵團,一尺長得擀麵杖在他手中耍得嫻熟無比,不時還用擀麵杖敲打幾下桌案,發出有節奏的梆梆聲。

宋鈺左右向四周看看才笑道:“還在生氣,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像城衛司舉報,告訴他們我就是夜叉。”

“沒必要和一個死人動氣。”力鬼飛快地說著,看鍋裏水開了才數著混沌丟下鍋,用長勺隨意攪攪:“當著城衛司的麵還張揚跋扈到了極點,就算你身後有劍宗的人也一樣被城衛司盯上,而且你還將你那劍宗的朋友給拉下水了。”

“難道城衛司還敢去動劍宗虎須?”

“城衛司自然不敢。但如果動這虎須的人一樣是劍宗的人,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而且你那同鄉本來就是從劍宗逃出來的。”

宋鈺臉上還掛著笑,但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既然來了,那就留在這天關城吧,反正最近我也在學著別人看墓穴風水,倒是挑了幾個不錯的寶地。”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一刀斬了王之源,第二刀斬殺龍蛇幫幫主,這樣的氣魄可不是尋常書生能夠做出來的。周天龍雖然人不咋樣,但那些痞子對他還算忠心,他們這樣的人不能惹,因為這是比你們這些讀書人還喜歡將道義掛在嘴上的一群人,不管他們誰做老大,要想贏得聲譽和臣服,第一件事必然是為上任幫主報仇,而且王家也不是老實生意人…”

宋鈺點點頭:“這點我看出來了。”

“他們還和外人有一些千絲萬縷的聯係。砍了王之源的腦袋,你以為你這動作能敲山震虎,王有道以後就隻得戰戰兢兢地過日子,看著羅家的人都要繞著走?你低估了王有道的膽量,他當初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爭奪家族,他哥哥合縱連橫,家族內的長輩、家族外的同行都被他拉到身邊,甚至是王有道的父親也支持他的哥哥,那時候來說王有道的失敗已經是無可挽回的。最後王有道破釜沉舟,將所有的積蓄以及自己一妻三妾全送給別人侍寢,他的目的就一個,殺死所有反對他的人,包括自己的哥哥和父親,以及幾個叫的最凶的幾個叔伯,王家在一夜之間被清洗,他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你認為這樣的人會因為你殺了他兒子就嚇得不敢動彈。烏木家、夏家都是如此,哪一個不是在爾虞我詐中身經百戰廝殺出來的,一一個全是屍山血海中趟過來的老狐狸,無論是羅雅丹

還是你,說到底還是嫩了點。如果我是你,我會殺了王有道而留著王之源,畢竟這個隻會風花雪月的大少爺是最好控製的一個傀儡,就像這攤麵團,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宋鈺饒有興致地望著力鬼:“你為什麽要給我說這些,我死了不是你更該高興才對嗎?”

一團小孩拳頭大的麵團,在眨眼間就在力鬼的擀麵杖下變成一張極薄的麵皮,力鬼甚至眼也沒抬一下,將麵團飛拋入麵粉堆中,繼續擀著下一張麵皮:“你是我唯一的長期顧客,沒了你我要少賺一半的錢。”

宋鈺笑笑:“如果你說謊的本事能有做麵皮這般嫻熟,我就相信你這話。”

“就算是夜叉身份被暴露出來也要接近羅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樣做,但你最好還是急流勇退。”力鬼好心地勸說著。

“我說過我在追求羅雅丹,愛情麵前,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宋鈺無恥地說道:“再說了,城衛司恐怕也不會要我離開吧?”

“這次劍宗過來的人叫宋安,完骨境界的修道者,自求多福吧!”

“很了不起嗎?”宋鈺自嘲著將碗裏餛飩吃個精光:“走了,回見!”

“你還沒給錢呢?”力鬼稍微提高聲音叫嚷著。

“先欠著,就這兩天就發工錢了。”宋鈺逃命似的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宋鈺平時沒有睡懶覺的習慣,興許是昨夜一口氣砍了幾顆腦袋的緣故,無論是他本人還是雌伏已久的小白都一直處於亢奮狀態,這段時間宋鈺一直沒有間斷,每天都用自己的血液飼養小白,把小家夥倒是養得白白胖胖的,也是因為這緣故,小家夥越來越挑食,就算是宋鈺本人的血液,也及其講究,經過一夜的調息和吐故,早上的時候血液中真元最充沛最新鮮,最得小家夥喜歡。

昨夜宋鈺之所以從餛飩攤上落荒而逃,就是因為感受到藏在袖口下的小家夥躁動的氣息,甚至破天荒地的發出暴躁的撕裂聲,雖然這聲音外人壓根聽不見,但對於宋鈺來說卻無疑是一聲聲炸雷,因為小家夥的叫聲是在宋鈺神念中嘶吼。

回屋後宋鈺第一時間就將小家夥從袖子裏抖出來,但小家夥依然不能安靜,一麵飛快地想要爬回宋鈺身上,一麵又發出讓宋鈺難以接受的聲音,宋鈺咬破手指用鮮血飼養,小家夥卻隻是象征性地試試,又毫不猶豫地朝宋鈺怕去,宋鈺無奈,又及其奢侈地從自己眉心擠了兩滴鮮血。

血珠滴在小家夥必經之路的地板上,古舊的青磚地麵立即冒出幾縷青煙,那兩滴血液便如點入豆腐中的鹵水一般迅速下陷,形成兩個黃豆大的坑窪,兩滴血液便在不斷下陷的坑窪中沸騰翻轉,似乎隨時都能化作兩團火焰,騰空而起。

宋鈺一臉的肉痛,就仿佛被一個已過狼虎之年的大媽強行奪走貞 操的迷途羔羊,痛惜地說道:

“我叫你祖宗行了吧,一月之功也才讓我養出兩滴心血,眼看著第三滴心血孕育而出,我便將神念修煉至形正,這下好了,真個一朝回到解放前。最好你別給我浪費了,不然我將你剁碎了包成餛飩。”

形正是神念修煉中第一道關隘,若非的神念中有記載,隻有形正方能做到神順,如果連神順這個關口也衝不過,就算把陰陽世家的所有藏書典籍堆到麵前,也別想成為一個神念師。用宋鈺的理解,這和將真元煉化後一口去吞入體內,借助這股霸道得可以將一頭大水牛炸成血肉的真元來淬煉自己的四肢百骸,直到骨骼中有了炸豆子一般啪啪作響的聲音一個道理。

無論是修煉真元還是修煉神念,這都是修道者必須經過的一個關卡。

小家夥果然讓宋鈺失望了,對差點砸著自己的兩滴血液視如無睹,依然不屈不撓地向著宋鈺爬去。宋鈺翻箱倒櫃半天,也沒找著一把刀子,剁成肉泥自然成了笑話。最後他一咬牙,用手在磚上按出一個手印,將小家夥塞進去,隨後用血虹當戒尺將上麵封個嚴嚴實實,小家夥隻能在裏麵嘶嘶地叫著幹著急。

小家夥叫了一晚上,宋鈺修煉《碧落賦》的時候它在叫;宋鈺轉而去調息真元,小家夥依然不屈不撓地叫個不停。一道道驚雷在宋鈺識海中炸響不斷,這聲音一直持續到第三遍雞叫的時候,才漸漸停下來,而宋鈺已經被這聲音折騰得奄奄一息,身上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便是這樣周而複始無數次。

精疲力竭的宋鈺甚至不知除了挑食之外,表現一直可圈可點的小家夥究竟出了什麽毛病,在宋鈺所知道的曆史典故中,大荒將這個家夥作為寵物來養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幽月魔族的王後火羽,第二個人則是他本人。他與火羽之間隔了數千個年頭,沒有人也沒有隻言片語的《神龍寵物經驗心得》之類的指點。

宋鈺感覺自己似乎才剛剛合上眼,籬笆外那一陣陣如打雞血的嚎叫聲就將他吵醒,他本打算翻個身繼續睡下去,可漸漸的宋鈺再無法入睡,耳中盡是“羅家”、“銀子”、“寒門”之類的話。

宋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當,然後出門小跑著朝羅府而去,沿途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外鄉麵孔,宋鈺之所以能在迅速將本地人和外鄉人區別出來,除了那些人身上那微鹹得近海氣息外,還有他們有別於天關城本土人的皮膚,因為有虛無峰以及天關山脈那永遠融化不完的冰川雪水滋潤,天關城的人無論是皮膚還是容貌都要比海口城那邊的人秀氣得多。

經過寒門的時候,宋鈺發現黑壓壓的人頭已經將那裏堵了個水泄不通,羅家親自操辦布置的靈堂的隱魂幡等也被好事者扯下來,扔在似錦巷街道上,無數金貴的細瓷碟碗在那些人腳下踩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一眾夥計被堵在寒門裏,被無數隻手推過來攘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