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廷酒店。季家財大氣粗的包下了整座酒店來舉辦這場訂婚儀式。

訂婚現場布置得簡單又不失奢華,隆重又不失品位,再加上季秦兩家又都是軍人世家,兩家長輩都是青城最高長官,所以這場訂婚儀式,注定會是整個青城的焦點。

上午十一點,賓客都已陸續到場,十二點儀式會準時開始,但季家人卻一個都沒有露麵,這讓站在酒店大門口迎賓的秦政委夫婦心裏打起了鼓,現場的賓客也都有些不太好聽的竊竊私語,秦家人的麵子頓時不好看起來。

新娘休息室裏,秦織雨正端坐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中間,嫻雅淡定的聽她們嘰嘰喳喳的說著一些時下上流社會的趣聞趣事和當紅明星的八卦,緩解著即將到來的盛大訂婚儀式帶來的緊張。這些女孩子有未婚的伴娘團成員,也有秦家親戚家已出嫁的女子,都是過來眾星捧月,陪秦織雨的。盤著頭發妝容姣好的她看起來沉穩大氣,麵上雖微笑依舊,但不時瞟向牆上時針的舉動,卻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

她剛剛借口上洗手間,去過隔壁的新郎休息間,裏麵除了作為伴郎出席的屈少原和另外幾個伴郎團成員隻外,根本看不到新郎的蹤跡。聽他們說,不但新郎季蔚然人還未到,就連季家二老也都沒有還沒來。這個消息讓秦織雨的心裏非常的不安。坐在化妝間裏,她表麵上看起來淡定從容,其實內心早已忐忑萬分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終於再次找了這個蹩腳的借口,她急急的出了房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季蔚然打電話。

然,電話裏卻傳來機械的女聲,“你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她更加惱火,“怎麽回事?”她跺了跺腳,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的再次撥了一遍那個熟悉的號碼,可依然還是無法接通。

“Shit。”她狠狠的暴了句粗口,像隻坐立不安的困獸一樣原地打圈。想要抽根煙來平息一下內心越來越強烈的恐懼和不安,可搜遍全身,卻一無所獲。身上高雅大方端莊可人的禮服根本藏不了一個煙盒。

她的心情愈發的煩躁。有種想把手機狠狠砸了的衝動。

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伸到了她的麵前,紋理分明的掌心安靜的躺著一盒高檔的男士香煙。

秦織雨抬頭,看到了屈少原那張英俊不凡的臉。

“謝謝。”她接過煙盒,麻利的從裏麵抽出一根煙,“火。”

屈少原安靜的遞過來一隻限量版的鐵灰色的打火機。

秦織雨熟練的點火,急不可耐的抽了一口,然後,舒服的吐出一大口淡青色的眼圈,臉上的暴躁表情,這才平靜了幾分。

屈少原看著她,眸中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秦織雨過了煙癮,這才抬眸正眼看他,“季蔚然還沒來?”

屈少原點頭,“是。”心裏卻道,織雨,對不起。

秦織雨沉默片刻,才道,“少原,你老實跟我講,季蔚然是不是不會來了?”雖然季家信誓旦旦的向他們保證,季蔚然一定會出現,訂婚儀式也一定會順利舉行,但她始終覺得不踏實。她太了解季蔚然了,他不會這麽乖乖就範,聽從季司令和季夫人的擺布的。可她又抱著僥幸的心態,向老天祈求季蔚然會回心轉意,會跟她訂婚。她就這樣煎熬著,眼看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心裏的失望越來越大。

“織雨,”屈少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樣子,“ 如果他真的不來,你,會怎樣?”

“我會怎樣?”秦織雨自嘲的笑,“我又能怎樣?”

屈少原擔憂的看著她,生怕她會再度做出不理智的行為,像上次一樣的傷害自己。

秦織雨敏銳的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屈少原慌忙搖頭,“沒有。”

秦織雨看著他的眼睛,“你撒謊。”

她逼近他,肯定,“屈少原,你一定在撒謊。”從小一起長大,她太了解他了,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會這樣冷靜的,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麽,或者說,一定是季蔚然交代了他什麽,他們應該是瞞著她有什麽計劃,所以,他才會這樣的欲言又止,明明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

“屈少原,你看著我的眼睛,”她急躁的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帶,強行將他的臉拉近自己,咄咄逼人的道,“你趕緊告訴我,季蔚然到底去了哪裏?他是不是不來酒店了?你們到底有什麽計劃?季司令和季夫人為什麽也沒來?”

“我……”屈少原被她逼得有點不知所措,半響,才痛苦道,“織雨,你別逼我……”

秦織雨頹然的放開了他,“果然。”

她怔怔的看著他,“他不會來了是嗎?”

屈少原默默的垂下了頭,“對不起。”

秦織雨的眼淚,突然毫無預警的落了下來。

屈少原急了,“織雨,你別這樣,你別哭……”

他手忙腳亂的去掏手巾,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一下號碼,急忙接起,“喂?”

那頭說了一句什麽,屈少原瞬間臉色一變,如遭雷擊。

秦織雨看他神色有異的樣子,忙問,“怎麽了?”

屈少原怔怔的看著她,半響,才道,“蔚然被季司令打了一槍……”

秦織雨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

軍區總醫院。

手術室外,季夫人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季司令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雙腿微微岔開,雙手搭在腿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永不倒下的鬆。這是標準的軍人坐姿,無論什麽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身為軍人的季司令,永遠都保持著這個姿勢。

但他放在大腿上微微顫抖的手,和緊緊抿成一條線的嘴角,顯示了他此刻內心的極度不安和恐懼。

是的,恐懼。戎馬一生的季司令,即便是當年指揮著千軍萬馬,參加無數次的實戰,麵對著凶殘的敵人時,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情。這一輩子,他從未拿槍對著自己人,而這唯一的一次,竟然是對著自己的兒子。

他對自己唯一的兒子開了槍。當扳機扣動的那一刹那,他眼睜睜的看著子彈打進他的胸口,鮮血爭先恐後的奔湧而出的時候,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仿佛這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統統都不存在了。

眼前,隻有兒子胸口源源不斷的鮮血流了出來,染紅他一身的白襯衣的畫麵。隨著兒子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的瞬間,季司令覺得自己的世界,也轟然倒塌了。

接下來,季家一片兵荒馬亂。哭聲,喊聲,叫聲,打電話聲,他通通聽不到了,他頹然的跌坐在沙發上,看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人,茫然而又無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家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醫院的,他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樣子,直到兒子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他才仿佛忽然間清醒過來一樣,喃喃的吐出兩個字:“蔚然。”然後,痛苦的流出兩行渾濁的老淚。

緊張,忐忑,不安,恐懼,後悔,自責的情緒將他包圍,強悍了一生的季司令,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歲。這一刻的他,和普通的老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挺得再直的背,也忍不住的佝僂了。

走廊那頭傳來淩亂嘈雜的腳步聲,是秦政委夫婦倆,以及秦織雨和屈少原趕了過來。

幾個人的神情都很焦灼,秦政委急急的開口,“老季,怎麽樣了?”接到電話後,他們丟下了一眾賓客,就急急的趕來了。

季司令神色黯然,“還在搶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