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隻是把錢寄回家,他是決計不會要的。他就算砸鍋賣鐵,也不會讓女兒來負擔妻子每年的康複療養費。畢竟,那是一筆巨大的數字。他是一家之主,擔子該由他挑起。他的這個女兒,受了太多的苦,他怎麽忍心再讓這個家拖累她?可她偏不往家寄,她直接把錢打到康複療養院,清麗的學費,也是她直接把錢打到學校。家裏的生活費,她也是打到關係好的鄰居的賬戶,然後再由鄰居把錢送到家裏。這樣的七竅玲瓏心思,怎能不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疼和愧疚?
這三年,盡管她從不回家,也從來不跟家裏人聯係,他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裏,在做什麽,可她的心裏,從來沒有放下過這個家,放下過他們。可是,她隻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沒有什麽特別的本領,那些錢,她又是從哪裏弄來的?這才是讓他最擔心的。
所以這次,一旦得知了她的消息,他二話不說,就帶著清麗過來了。
“爸,”簡清吟看了妹妹一眼,聲音已有了幾分苦澀,“你不用擔心,這些錢,都是我炒股賺來的,沒有來曆不明,沒有不明不白,您隻管安心住著,養好病就是了。”
聽到姐姐這樣說,簡清麗眸中掠過一抹類似於譏諷的笑意。
炒股?簡父苦笑了一聲,他的女兒,他清楚,她哪有這本事?明顯是不願意跟他說。他還要再說什麽,簡清麗已打斷他,“爸,中午想吃什麽?我和姐姐去食堂給你買。”
外麵的飯菜不合適病人吃,簡清麗又不會做飯,所以簡清吟上班後,父女倆的飯菜便都在食堂解決。好在食堂的病人套餐還不錯,葷素搭配,營養搭配都還好,雖然貴了點,但總比外麵的飯菜幹淨。
簡清吟感激的給了妹妹一眼,趕緊接上她的話,“是啊爸,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打上來。”
簡父閉了閉眼,“我沒胃口,你們隨便買點吧。”
“那您先休息一下,我和姐姐先去食堂。”簡清麗說著起身,給簡清吟一個眼色。
簡清吟會意,給父親把床頭搖下來,安頓好他,才和妹妹一起出了病房。
進了電梯,簡清麗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你打算一直就這樣下去嗎?”給人家當情婦,永遠都見不了光?
簡清吟臉色有些蒼白,“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簡清麗撇了撇嘴,“我才不稀罕管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簡清吟眸光有些黯然,“當爸爸出了院,你們就回N市吧。爸爸和媽媽,就都要靠你照顧了。”
簡清麗沒忍住,“那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回家了嗎?”
簡清吟別過頭,“有機會再說吧。”
簡清麗沒再說話。
走出電梯,這時,簡清吟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號碼,臉色變了一變,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接。
鈴聲卻不依不饒,她怔忡著,下意識的看了看妹妹。
簡清麗了然,心裏輕嗤一聲,快走幾步,“我在食堂等你。”
簡清吟鬆了口氣,握著手機走到角落,“喂。”
季蔚然的聲音很冷漠,“你在哪兒?”
“我……”簡清吟吞了吞口水,有些艱難的道,“臨時有點事,我沒在公司。”
“我是問你現在在哪兒。”男人明顯有些不耐。
他在她公司樓下等了十分鍾,沒等到她人出來,打她電話不接,讓司機去她公司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她竟然請假走人了。
季蔚然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啊。
簡清吟莫名的心裏有些發虛,“我……”她一橫心,幹脆撒了個謊,“錢總讓我出來辦點事,所以,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公司了。”總不能說她在醫院吧?
季蔚然沉默。
簡清吟擠著笑道歉,“對不起啊,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
季蔚然掛了電話。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渾身籠罩著冰冷寒氣臉色非常不好的老板一眼,小心翼翼的問,“季少,還去帝宮嗎?”
“不用了,”季蔚然麵無表情的道,“回公司。”
簡清吟看著黑掉的屏幕,苦笑了一聲,往食堂走去。
對於撒謊,她已經得心應手了,隻是,這樣的局麵,還要維持多久?她真的有些累了。
季蔚然再沒打電話過來。
晚上,簡清吟回到楓林別院,剛打開客廳的燈,就被坐在沙發裏的黑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季蔚然。他靜靜的坐在那裏,手裏一支香煙,煙霧嫋繞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簡清吟撫了撫胸口,“你在家啊?怎麽不開燈?”
季蔚然靜靜的看著她,眸光幽深。
簡清吟換了拖鞋,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小心翼翼道,“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真的是臨時有事,不是故意的……”
季蔚然摁滅了煙頭,清俊出塵的臉上掠過一抹譏諷的表情,“好玩嗎?”
她愣了一下,“什麽?”
季蔚然定定的看她,“撒謊真的好玩嗎?”
明明是自己請假走人的,卻騙他說是公司派她出去辦事。
簡清吟臉色一白,“蔚然……”他都知道了?
季蔚然的聲音很冷,“簡清吟,不要把我當傻子。”
簡清吟沉默片刻,道,“對不起。”
“簡清吟,”季蔚然深吸一口氣,“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玩弄別人,真的會讓你開心嗎?”
怎麽就上升到玩弄的地步了?簡清吟皺了皺眉,張口欲言,“我……”
季蔚然徑直看著她,眸光淩厲,字字如刀,“還是你天生就喜歡這樣掌控別人的滋味?”憑什麽她想怎樣就怎樣?她把他當什麽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高興的時候,給他一塊骨頭,安撫兩下;不高興的時候,一腳把他踢得遠遠的?
季蔚然很不喜歡這樣被掌控的滋味,很不喜歡。
簡清吟沉默。
季蔚然冷冷的看著她,“怎麽,無話可說嗎?”
簡清吟抬起眸子,“你想讓我說什麽?”
季蔚然看她又是這樣油鹽不進的樣子,很是惱怒。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一副溫吞的樣子,無所謂的態度,好似山林間飄渺的霧,讓人捉摸不定,抓也抓不住,弄不清楚她心裏真實的想法。她就像是老天派來專門懲罰他的妖精,每每他想進一步,她總是恰到好處的往後退一步;而一旦他往後退時,她卻又費盡心思的把他拉了回來。她樂此不疲的玩著這樣的遊戲,而他,明知她心裏沒有自己,卻依然配合著她上演這出拙劣的戲劇。
他痛恨這樣沒用的自己。
“簡清吟。”他咬牙切齒。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她真要把他給折磨瘋了。明明是她來先招惹他的,如果不是她倒在他的車前,如果不是先答應做他的情人,如果不是這三年同床共枕的時光,他怎麽會,一步步的被這個沒有心的女人給徹底操控住?
“簡清吟,你真是個冷心冷情的女人!”他兩根手指捏住她尖尖的下巴,抬起那張瑩白清麗的臉孔,看著她那雙如霧如畫一般勾人的眼睛,痛苦的道。
“對不起。”簡清吟閉了閉眼睛。
季蔚然頹然的鬆開她,砰的一聲一拳砸在了茶幾上。用力之猛,使得茶幾上的杯杯罐罐悉數彈跳到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片。
簡清吟悲涼的看著這個宛如困獸一樣的男人。
她從未看過這樣的季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