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白首相約,就算不能相守,也是永恒---
君子言聞言一怔,抬眸間更是被數十步血腥暴戾的一幕所驚。
峰頂狂風呼嘯,血腥彌漫散開,愈漸濃烈,戾蟄的氣流如寒刃侵噬著她的感官,耳畔一道道淒厲的聲線一聲高過一聲,雖生惻隱之心,但她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這樣的下場都是自身種果得因,因果所至。
隻是那樣血腥殘忍,殺人如麻的人完顏澈竟要與他交手,君子言不免心生憂慮,眸中複雜一閃,對完顏澈道:“你有傷在身,並非他對手,他隻是想報仇,我們,還是回去吧。”
若非他有傷在身也許是他的對手,但此時直覺告訴君子言,天時地利不合,對完顏澈顯然不利。
聞言,完顏澈漆亮的鷹眸輕顫,抬眸與她四目兩對,見君子言眸中憂色顯然,不禁間,伸手握住君子言抓住韁繩的柔荑,妄心問道:“言兒,我,如果我平安無事,你,能回到我的身邊嗎?”
聞言,君子言兩眸睜膛,大腦轟然一震,眼前的男子臉色蒼白,嘴角微掛血痕,一身鎧甲血跡斑駁,卻仍未減他半分英氣,此情此景,君子言心亂如麻,眉梢緊蹙,抽出手,道:“完顏澈,現在你必須跟我回去,我不會駕馬,如果你不怕我摔死的話大可和他打,聽我的話,把傷養好了再說。”
清冷的聲線稍高,一臉憤然,她可不想又欠他人一個人情,尤其是眼前的男子,對於完顏澈,她更不希望與他還有任何牽絆,這一次,純屬意外!
聽此,完顏澈僅有的希翼已被掐滅,手僵硬收回,強忍著胸腔那股腥甜,道:“你隻要好好抓著韁繩,‘蒼魄’絕不會把你摔了,皇上有令,我必須將他揖拿,這是聖旨,我完顏澈不能抗旨不遵。”
“你——那也要分時機,而不是盲目找死,聽我的話,跟我回去。”君子言氣結,真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他迂腐還是愚忠。
當今天子愛才惜才,怎麽可能會因為完顏澈有傷在身不能應戰而降罪。
這裏可是陡嶺懸峰,在此交手,又有傷在身,就算得幸不摔下去也會剩半條命,這人到底有沒有腦子。
“言兒,你會擔心我嗎?”完顏澈見她生氣,明明告訴自己她不會在意自己,卻仍然不死心問道。
“完顏澈你——”君子言氣結,清麗的臉漲紅如赤。
被他那樣含情萌萌的眼神和淒澀的聲線擾亂一切淡定,若不是看在他有傷在身,真想摑他一掌讓他醒醒。
“會嗎?你回答後我再跟你走。”完顏澈再問,手緊攥著她不放,神眸乞懇悲切,哪怕她隻是雲淡風輕的點頭,或者違心的回答他都能接受。
“會——於情於理,我君子言不可能對一個救我的人無動於衷,所以,我會在意你的生死,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嗎?我,真的不會騎馬。”最後幾個字,君子言幾乎是咬字回答。
聽此,完顏澈笑了,眸子濕潤,漸生霧氣卻隱忍得不讓它墜落,得寸進尺再問:“那,原諒我了嗎?嗯?”
“你——完顏澈,你有完沒完!”君子言氣結。
“回答我?”完顏澈再問,眸中淒切,毫無應戰在即的戾氣。
“我——”君子言神色再次揪結。
回想起一幕幕,他的暴戾,他的懺悔,他的無理取鬧,他的蠻橫霸道,他的執著深情,再看著此時淒澀到無一絲剛硬之氣的他,突然間,君子言有些茫然,她本就不顧兮言,這個問題倒還真是不知如何回答。
但,站在顧兮言的角度,君子言知道她已經原諒,那樣純淨若水的女子,雖然因他而死,卻仍然愛他。
如此一想,君子言對他釋然一笑,道:“是,顧兮言已經原諒你了,雖然已經無所謂原不原諒,但我可以以君子言的身份回答你,她已經原諒你之前對他所為,隻因她曾經真的愛你。”
一席話,讓完顏澈眸中的熱淚頓湧滑落,俊雋的麵容對她綻出一笑,夠了,這樣就夠了,能得到她的原諒他已經滿足。
君子言被完顏澈的笑中帶淚的表情怔住,這是一種無遺憾的釋然。
霎時間,君子言心頭一震,一種不好的感覺使她窒息得喘不過氣來,見他伸手撫向自己的臉,意外的沒有躲開,隻是訥然地看著他。
未等她回神之際,隻見完顏澈一抖韁繩,‘蒼魄’嘶鳴一聲,君子言一驚之下緊攥著韁繩,泉眸睜膛,與完顏澈淒澀悲苦的眸子擦過。
“完顏澈,你騙我——”耳邊是君子言惱恨的怒罵聲,隨風兀耳,完顏澈薄唇揚起笑意,言兒,下輩子,我還要與你做夫妻。
等馬蹄聲愈來愈遠,完顏澈眸光轉驀定在峰崖邊喪心病狂對著落無漄施以極刑的鐵扇無名。
冷洌的寒風中,完顏澈一身鎧甲威武凜立,在落日夕陽中如塵款已久的寶劍,腰間的‘蒼冽’橫握在手,雖未出鞘,但斂的寒氣已然透出,在斷壁峰隨風漫廷。
感覺到數十步的殺氣,森白衣襟沾滿鮮血的鐵扇無名斂眸側望,蟄戾的眸子噬血森駭。
落日夕照映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如一道血虹破斧,手中滲血的鐵扇張啟,銀具寒芒一閃,薄唇森冷一揚,眸中皆是不屑鄙夷,冷道:“不自量力!”四個字,顯見殺氣。
雲湧、風起,吹裂陣陣衣袂。
二人相望,對峙而立,劍拔弩張,一劍一扇銳利殺氣皆是奔騰而出,隱隱待發。
完顏澈手中的斂鞘一出,劍氣即刻動驚四方之魄,削鐵如泥的劍尖在落陽中迸出耀眼奪目的寒芒,仿若一隻千年冰箭,直朝鐵扇無名身影射去,眸中殺氣凜然。
鏘!
劍扇相碰,擊起一串耀眼火花!
鐵扇無名鐵扇一張,如血滴銀盤,逆擋相迎,銀具蟄芒攝人。
兩道身影猝然分開,落身回立,對視、凝眉。
獵風四起,鏘擊若雨,數百招式中,劍氣揮出若沉寂深海、並吞萬滔,寒光道道驚破長空
鐵扇飛略自如,如行雲流水,激流擊石、瀑水湍急,茫茫劍影絢爛繚亂。
一劍一扇雙刃急擊間,激起炫眼火花,奪目刺眼,重重殺氣一層高過一層。
斷壁峰上,二人百招千式,錯影交戰,險象環生,各有千秋。
然,即使完顏澈手中‘蒼冽’再利害,招式再狠,仍敵不過失血過多後所導致的昏眩,斂眸失神間,對方扇刃一揮,鎧甲橫溝迸出,胸腔血紅隱隱汩湧,使他力所不濟間插劍撐膝,濃重的喘息不止,眸中殺氣未減。
鐵扇收回,鐵扇無名對負傷的完顏澈眸中露出欣賞,若他並沒有受傷,相信他的實力不及如此,對於英雄,他一向敬重,雖然他隻是一個終日活在暗夜裏的殺手。
“你有這力氣還不如去救人,再晚些,恐怕將軍夫人便要遭遇不測了。”鐵扇無名‘善意’提醒,那個女人若真死了,倒是可惜了。
“什麽意思?”完顏澈大腦轟隆一震,驚膛地看著他,眸中殺氣迫人。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殺你,而且你暫時還沒有那個本錢死在我這柄鐵扇手上,你的身價目前沒有人出過,對於一個不值一錢的人,無名不屑下刃,言盡於此,後會有期!”此話一出,鐵扇無名淩空躍起,森然白影劃空而過,峰頂上已無他的蹤跡。
“你——站住。”完顏澈憤然怒吼,一想到君子言處境危險,更覺自己愚不可及,方才他就應該與她一同回去,而不是在這裏耗時間。
將衣袂撕扯,完顏澈先封住自己胸前幾處大穴,再將大腿的傷口包紮,即刻疾步下嶺,淩躍而下,不在乎這樣的蠻舉會對自己造成內傷大損。
那一邊,君子言在‘蒼魄’一陣狂奔下,瘦弱的身子在馬上搖搖欲墜,風勢狂凜,幾欲將她拉下馬,臉上驚得煞白如雪,眼前的景致在眼前一閃而過,心搗若鼓,在如此險陡的山峻,再加上如飛一般的狂馳,已然嚇得幾欲七魂失了三魄。
此時,正從半峰腰趕上的夙煞絕駕馬而來,一身貴氣難掩,在峰嶺奔馳而來的身姿耀眼奪環,謫雅清貴如仙,不沾塵世半點凡塵。
方在遠處已然見到從峰嶺下來的墨色神駒,馬上那抹藍影使夙煞絕眼前一亮。
“駕——”夙煞絕馬鞭再揮,被君子言搖搖欲墜的身子驚得煞白,喝道:“子言,抱著馬脖,等我——別讓自己摔下去。”
渾厚的聲線在峰嶺盤旎回**,生起陣陣回音,皆是男子內心從所未有的寒悸驚慌。
原本處於顛頗的君子言聞聲望眸,搖曳間見到遠處朝自己奔來的褐色馬駒上的玄衣男子,瞬間,驚恐的心即刻變得微不可見,清麗的臉上揚起淡雅的笑意,她就知道,他定會來救她,如每一次一般,在她遇難時,他便會伸出援手,就如冬日裏的那縷曙光。
馬蹄狂馳,陡嶺中一墨一褐兩匹馬就快要擦身而過,狂風呼嘯,驚險萬分,稍一不慎也許便會摔下峰嶺,粉身碎骨。
暗處,一柄弓箭此時正對準陡嶺中,黑色神駒上的藍衫女子,箭尖殺氣森然,拉箭之人待在兩人快要擦身子際,拉弓一射。
咻——
冷冽的陡嶺寒風中,那箭直逼襲來,兩匹俊駒擦身之時,夙煞絕潭眸霍然驚膛,神色懼變,下一刻,謫雅的身形離馬一縱,箭已直穿後肩而過。
馬兒狂奔,兩人擦眸而過,君子言兩眸睜膛,親眼看著夙煞絕為自己擋下一箭,“煞絕——”聲線枯怮,如孤雁血鴻滿心的淒戚。
窄嶺陡峰,險峻驚魂,‘蒼魄’上君子言伸手想要將夙煞絕抓住,卻無奈隻是陡勞,這一刻,君子言被從未有過的驚慌襲然,萬念懼灰。
身中箭傷的夙煞絕從馬上跌落,急速的下跌中身子失控翻滾,眼看要墜落陡嶺,隻聽迸折一響,箭柄被他折斷,即時插土撐住,在千鈞一發之際抽出腰間連環刃,使出所有內力將其揮出。
陡峰上一棵樹猝然被砍落墜下,擋住‘蒼魄’去路。
刹時間,‘蒼魄’揚蹄嘶鳴,最後終於停止奔行,君子言從馬上跌落,一身跌痕,然,此時她已經無瑕顧及。
見君子言已然平安無事,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奔來,夙煞絕心頭一震,俊逸的臉上揚起一抹欣然,胸前大量血汩迸出,滲透一向清貴尊雅的玄衣襲襟。
“煞絕,煞絕——”君子言連滾帶爬走到他麵前,即刻趴下,緊抓著夙煞絕沾血的手,慌道:“撐住,為了我,別掉下去。”
他是她第一次想要傾心相囊之人,她不要兩人還未傾身相許便已然天人永隔,他既然已經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便不允許她拋下自己。
一滴滴鹹澀的淚水滴濺在他的臉上,夙煞絕惶然震撼,兩眸驚膛,她的話如一根根荊刺針刃紮進他的心。
喘重的聲音迸出,笑道:“子言,相信我,就算我掉下去,我們定會終有一日再見,別管我了,再拉我,你也會掉下來的——”
身中一箭再加上方才使出內力揮刃,心脈被箭封住,他已經無力施展輕功。
“夙煞絕,你不想娶我了嗎?不想要我了嗎?我們在雪杏櫻前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還有三個月我們就要去桃花穀了,你舍得扔下我嗎?舍得嗎?”沾血的手微滑,君子言用盡力氣死命抓住,對夙煞絕撕吼道,聲線裏皆是絕望,若他真掉下去,她知道自己會變得如何?
“不舍得,你是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如何舍得?所以——我不會死,子言,放手吧!”夙煞絕心痛迸言,幽深的潭眸一層層浮霧漸生,滾燙的淚水從他絕逸的臉龐滑落,他的子言他怎會舍得不要,怎麽舍得讓她落淚。
“我不放,放手的話你會死的,我也會死,煞絕,我求你,為了我,為了軒瀚,別掉下去。”被插入箭的岩石漸漸龜裂,君子言卻仍然緊攥著夙煞絕的手不放,搖頭痛泣的淒吼。
“子言,快鬆手。”感覺到嶺石快要龜裂,夙煞絕大驚,對君子言喝道。
“我不——”滲血的手腕在君子言不斷泌出汗的手中漸漸滑落,然君子言仍然緊抓不放,身子已一點點有往下傾滑之勢。
“我不會死的,相信我,我夙煞絕這一生,非你君子言不娶,等我!”渾身的聲線裏帶著他一貫的柔情,這一句話是他對她的白首承諾。
指尖兩滑,手中揮空,“不——煞絕。”
聲聲淬血,三個字道盡悲怮淒絕,那是她毫無保留的絕望幹枯。
山巒百集的雲霧中,君子言淒怮的聲線震動山脈,身形不斷下墜的夙煞絕枯怮一笑,手腕上仍殘留著她方才的餘溫,看著自己指縫間凝涸的血跡,她和他之間的承諾已經凝固,如同他的愛從此塵封。
白首相約,就算不能相守,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