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五
溫路寧破天荒地睡過頭了,醒來時窗外已經陽光大亮,刺得他不舒服地眯起了眼。逐漸適應清醒的同時,發生過的事情也一點點回到了他的腦袋裏。想起一切後,溫路寧大腦有那麽一瞬的空白,轉而的想法竟然是,難怪會睡過頭……真是瘋狂的一夜啊。
隨即他偏過頭,姚遠的臉離他不足十厘米。頭歪歪斜斜地枕在同一個枕頭的邊緣,他自己那邊的枕頭在很遠的角落。兩人蓋著同一床被子,睡眠中姚遠無意識地翻身,露出了**的背脊。溫路寧的視線在那光潔的皮膚上一頓,伸手將被子往上拉,蓋住對方。
入睡前溫路寧抱著姚遠去衝洗,起初姚遠是不願意的,他疲憊得說不出一句話。溫路寧卻還是堅持。而且因為主臥的床已經慘不忍睹了,兩人直接來到客房。
溫路寧定定看了姚遠一會兒,他是左側臥睡,壓著心髒,他想了想,還是沒忍心叫醒他。過了一陣,他起床,盡量放輕動作,然後將臥室內的窗簾拉上,離開房間時順帶關上了門。
姚遠醒來的時候一時摸不清時間,他以為還是晚上。由於窗簾阻擋了陽光,房間很是昏暗。他瞪大地眼睛出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溫路寧呢?他想到這個問題,有些苦澀。
原來認輸與妥協,並不如想象中那麽艱難。自己曾經有的驕傲在那人麵前,一文不值。
姚遠身上隻穿了一條短褲,他看見床頭放著一套完整的衣物,掀開被子起身。大幅度的動作拉扯到了身下的傷口,猝不及防地一痛,姚遠倒吸一口氣,臉色發白。在床邊坐著緩了一會兒,他才試探地站起身。哪知還是高估了自己,剛站穩要邁開腿,跨步酸軟的感覺襲來。姚遠隻覺得腳下無力,右腿一彎,便往一邊倒去。
身子撞在了衣櫃上發出巨大一聲響。門外傳來急忙的腳步聲,門倏忽被推開,溫路寧出現在了門口。
姚遠渾身一僵,手還支撐著牆。
溫路寧皺了皺眉,將來不及放下的鍋鏟放下,走過來扶住姚遠,“痛得厲害嗎?”
姚遠依舊僵硬,聽到這句話後臉色有些難看,他給了溫路寧極其複雜的一眼,然後推開了他的手。
溫路寧活了三十五年的人生中,還沒試過被誰這樣推開過。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姚遠。一瞬間,他感到心裏咯噔一下,似乎是難受,似乎是酸澀。
姚遠很倔強,他推開溫路寧的手後便硬撐著自己往外走。
可姚遠堅持,溫路寧更加堅持。他壓下心裏複雜的情感糾結,抿了抿唇,上前握住了那人的手,支撐起對方身體大半力量。察覺到手中的手在掙脫,他加大力氣鉗製。
姚遠悶哼一聲。
溫路寧陡然想起,姚遠現在必定是很難受的,他的力氣會弄痛對方……於是,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虛地卸下力氣,但又擔心對方逃跑,不敢放開。最終隻好虛虛地搭在對方的手腕上,一方麵在下麵托著,一方麵對方若想逃脫輕而易舉。
幸好,姚遠沒再堅持。
然而等到他要穿衣服時,死活不肯接受溫路寧的幫忙了。
“請你出去。”毫不留情地拒絕。
溫路寧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一時間卻察覺到語言的蒼白無力。最終他隻好默默地退出房間。
等到姚遠穿好衣服出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的酸痛。隻是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他一貫是驕傲的人,即便心中感到難堪,麵上仍維持著冷硬。仿佛昨夜遮著眼睛認輸的人隻是一場錯覺。
溫路寧的視線一直在姚遠身上,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清粥小菜,先填一下肚子。但發現姚遠避開他目光的時候,他無意識的目光一黯。隻好出聲,“阿遠,吃些東西先吧。”
姚遠好似聞所未聞,經過餐桌便往門口走去。溫路寧在對方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冷不防地伸手拉住了他。姚遠本就是用自尊堅持著,突然被大力拉扯,身子頓時就失去了平衡。千鈞一發之際,他一隻手托住餐桌,一隻手托著溫路寧的椅背,才險險保留住了最後一絲顏麵。可即便如此,也足夠令他羞愧憤怒了,他的眼睛就好像要噴火,瞪著溫路寧。
溫路寧卻顯得有些呆怔,盯著對方瞳孔中的自己,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我……”
“容溫先生放我離開。”姚遠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溫路寧就好像被燙到一樣鬆了手。隨著他的動作,姚遠眼神一黯,又立即被冷漠疏遠代替。他鬆手站起身,繼續往門外走去。開門的時候溫路寧站在他身後,開口:“阿遠——”
姚遠手已經握在了門把上,頭也不回,說:“溫路寧,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溫路寧愣在原地。
“我們什麽關係也沒有。”
“溫老師,下節是你的課,現在你還沒來,是有事情耽誤了嗎?”是隔壁辦公桌的女老師。
“嗯……”溫路寧頭有些痛,邊揉著額角邊說:“今天有點不舒服,麻煩李老師幫我請個假吧。”
“好。你注意休息啊——”
溫路寧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收回手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玻璃杯,玻璃杯摔在地上,因為有地毯而沒有碎,但裏麵的水卻灑濕了一片。
是昨晚倒給姚遠的那把。
他胃有些疼,可能是沒吃早飯的緣故。餐桌上的粥早就涼透了,一動未動。他隻會做些簡單的菜式,煮個粥煲個湯什麽的。再複雜的就不會了。人家都是在獨自生活的環境中被迫的改變,很多人更是練就一手好廚藝。可溫路寧偏不,這麽多年生活下來,他硬是堅持著遠離庖廚。其實有什麽意思呢?一個人買菜,一個做飯,一個人,一個人洗碗。永遠都是一個人。他寧願一個人在外麵解決,還省去了幾道工序。
相比之下,年紀輕輕就跑出去開咖啡屋的白辰卻有著一手好廚藝。用他的話來說,做飯是一門藝術。而且,是自己的藝術。所以即便沒有人陪他一起欣賞,他也能自己沉迷其中。於是溫路寧偶爾想改善夥食就會去白辰那裏蹭一頓。
人家改善夥食是出去吃,他反而倒是回家吃。
溫路寧覺得胃疼得厲害,甚至有些沒來由地。他身上穿著鬆鬆垮垮的家居服,沒有穿鞋。一開始他還靠著沙發閉著眼,想著等這一陣痛過去。可好半天過去了,絞痛感仍舊那麽清晰。他隻好給白辰打電話。
白辰有他家的備用鑰匙,二十分鍾後就急匆匆地來了。推門進來就看到要死不活的溫路寧,趕忙上前。
“疼得厲害嗎?去醫院。”
溫路寧臉色很難看,眉頭緊鎖,他指了指電視櫃,說:“不去醫院,那裏頭有藥。”
白辰很著急,他是知道溫路寧身體的。前些年混得太狠,不小心就搞垮了。雖然後來各種養身條理,忌煙忌酒。可他也了解溫路寧這個人,明著他不在你麵前喝酒抽煙,背後呢?誰知道。而且這個人太倔強,偏生對醫院有著本能地抵觸,他既然這麽說了,白辰再如何勸都是不管用的。
白辰隻好去找藥,幸好溫路寧家裏向來由井有條,很快就找來了藥。
就著溫水,溫路寧吞下了兩顆胃藥。或許是心理作用,他很快便覺得好些了。胃還是痛,但沒那麽尖銳了。不過往往緩慢而長久的才是最折磨人的。
“你做了什麽,怎麽又胃疼了?還是經常性的?”
“不是——”
“不是什麽?”
溫路寧坐起一些,換了個舒服姿勢,“不是經常性的,這次是偶然。”他頓了頓,又說:“我昨天和別人做了。”
白辰呆呆的沒反應。
溫路寧看他一眼,“和姚遠。”
一秒,兩秒,三秒……
“啊啊啊臥槽啊你開玩笑呢吧還是我聽錯了!!!”
“耳朵要聾了。”
白辰收聲,表情嚴肅,“說,你是開玩笑的吧?”他等著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等了一會兒仍舊沒等到,也就明白了。
他用最迅速的速度接受了這個事實,同時大腦進行火速分析,開口便問:“你們什麽時候開始搞在一起的。”
說完他又想起來一件事,“上次我說來你家聚餐,你拒絕了我,不會是因為——”
“不是。”溫路寧打斷他的無盡想象,“那次是真不方便,我有什麽必要瞞著你。不過,他之前確實一直住在這裏。”
“同……竟然同居了?!”
依舊是放大的分貝,震得溫路寧耳朵疼。他懶得回答這麽愚蠢的問題。
而白辰此刻發現了另一個點,“你注意到……你說的是之前?”
“嗯,之前。”
“那你們現在是……分手了?”說到後麵他心裏一顫,信息量太大,表示一下子接受不能。放在其他人身上,當知道自己的好兄弟與一個……額,怎麽說,總之就是很不可思議的一個對象在一起了,特別是當你知道的時候人家都已經分手了。正常人都做不到白辰這麽淡定的吧!他心想虧得自己心理素質強了!
不過不愧是了解溫路寧本質的好兄弟,下一句他問的就是:“你甩了人家?”
溫路寧給了他一瞥。這真是極富含義的一個眼神,看得白辰眼皮一跳。
“很複雜。”
有種智商被懷疑的感覺……
“稍等……你剛才說,你們做了?”
“嗯。”
“你特意提出來,不會是第一次吧?”
“嗯。”
“不會在這之前已經分了手吧。”
“嗯。”
“……溫路寧你可真是禽獸啊!”白辰忽然大吼,“上了人家就不負責了!”
“……”
還是要說,不愧是了解溫路寧本質的好兄弟,絲毫沒有想到“溫路寧被上”的可能。不過他也真相了。至於溫路寧是不是禽獸這個問題……有待考究。
最後是溫路寧受不了白辰的聒噪,將他趕走了。白辰大呼他白眼狼沒良心,不過在他走前還是做了頓晚餐,讓溫路寧晚上按時吃。這麽一鬧,不知不覺都已經六點了。
白辰走後,溫路寧洗了個澡,窩回**睡覺了,自然而然地無視了那句“按時吃晚餐”的叮囑。
許安平找到姚遠的時候,他正有一個人喝著悶酒。要不是平安說了他可能在這裏,許安平也許都找不到他。這是姚遠母親去世後留給他唯一的禮物,一套房產。這個始終以冷漠麵目麵對兒子的女人,離開了,也隻是留給兒子一份空**無味的禮物。房子是郊區的別墅,姚遠幾乎不會來這裏。但也沒有賣掉。
許安平聯係不上姚遠後在雲色找了四五圈,著急得打給莫北,莫北猶豫的提出了一個猜測。本來不報什麽希望的,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空****的大廳連都燈都沒開,就開了電視,放著不知名的節目,還是無聲的。屏幕的光悠悠打在姚遠臉上,十分詭異。
許安平注意到地上已經有五六個空了的酒瓶了。
“來,一起喝。”姚遠發現了許安平。
他皺著眉坐到對方身邊,拿走對方手裏的酒瓶,說:“再喝就要喝死了。”
這樣子的姚遠,從來沒見過。就連他母親去世,他父親帶著小老婆回家,姚遠也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他仿佛天生就是冷漠的,如果人生是一場局,那姚遠便是站在局外看戲的那個人,無動於衷。不過正因為許安平了解姚遠,他也知道真正的姚遠是什麽樣子。他分明從來不會真正去傷害別人,卻總是被人傷害。從小,從他的父母開始。所以許安平在將姚遠當做最好的兄弟的那一天開始,他便下了決心。傷害別人的事情由他來做,如果姚遠下不去手,他來做那把刀。
“給我。”姚遠沉沉的聲音響起,伸手要奪許安平手裏的酒瓶,被躲開了。他惱了,提高聲音,“給我!”
“再喝下去真的要死了!”
“死就死了吧!”姚遠劈頭蓋臉一拳揮過去,幸好他現在醉了,方向感差力氣小,說是要揍人還不如說隻是胡攪蠻纏地發酒瘋,許安平側頭便躲開了。“誰他媽在乎呢!”
許安平將手裏的酒瓶往一旁扔,酒瓶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裏麵的酒灑了一地,也沒人管。他又伸腳,把其他還沒開啟的酒瓶踹到夠不著的地方。
他以為姚遠會大發脾氣,會暴起,哪知道他隻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動作,什麽反應也沒有。
小的時候他們第一次見麵,所有的小朋友都在一起玩耍,隻有姚遠坐在一旁。大家見他漂亮其實都想認識他,可是姚遠太過冷漠的氣質令他們卻步。飯桌上,所有小朋友都在媽媽身邊,享受著來自母親的關懷。也隻有姚遠,麵無表情的坐在一位優雅的女士身邊,再漂亮的臉蛋也像失了生氣一樣。
小小的姚遠沒有拿穩杯子,果汁灑了那位女士一身。那一刻小孩臉上的表情與現在的一模一樣。
茫然、無助而不知所措。
許安平覺得心疼,就像很多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孩子時,就已經開始心疼。
“阿遠……”
姚遠好像一個被人用線牽著的木偶,機械地回應,“嗯?”
“如果傷心,就哭出來吧。”
姚遠的悲傷是那麽明顯,他不知道原因,隻希望對方能好受些。
姚遠眼神黯淡地看著地板,可他看不清。他看不到自己,看不到別人,仿佛看不到世界。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哭的,卻哭不出來。過了好一陣,他才慢慢開口:“許安平,我發現自己做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會盡快讓他們複合的,虐就到此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