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深紫色官府的人走進來,正是姬乙辛。

“皇上。”他先行了一禮,看到我,又行禮道,“臣請皇後娘娘金安。”

“姬大人辛苦了。”我也點頭道。

姬乙辛連忙拱手,“哪裏哪裏,還是皇上辛勞,臣不過是做了一些零碎活兒。”

“紅萼,拿些月餅來,今天是中秋佳節,是朕疏忽了。”南宮天翔說完這些,才問道,“什麽事?”

“皇上,已經五更天(3:00)了,您歇會兒吧。”

“已經五更了?”南宮天翔有些驚訝地站起來穿上鞋子,走到東稍間門口喊道,“列位臣工。”

他剛喊完,幾位大人便紛紛從西梢間走出來。

“你們再過半個時辰就在這清寧殿裏歇著吧。”

南宮天翔說完,那些大臣們也齊聲道:“臣請皇上保重龍體。”

“你們繼續。”

南宮天翔說完就走回來,脫了鞋子還坐在原處。姬乙辛也行了一禮退出去。

吃完了月餅,南宮天翔又開始繼續看方才我來時全德送過來的折子,時不時地拿著朱筆在上麵寫寫畫畫,有時候還會讓全德把那幾位大臣叫過來問話,對一些細節問題進行討論。而我就在他身邊靜靜地看書。

時間靜靜地流走,燈台上的蠟燭融化成一串串的珠淚。這個夜晚漫長而又短暫,我手捧書卷,靠著他,坐了一夜。

雖然南宮天翔讓那幾位大臣去休息,但這個命令卻沒人去執行。君臣六人就這樣忙活了一夜,直到窗外濃黑的夜變成了深深的灰色,南宮天翔才問道:“幾時了?”

“回皇上話,已是卯時初刻(5:00)。”全德躬身回答道。

南宮天翔將朱筆放下,合上手邊的折子,“把這些折子都送出去。再有一個時辰就要早朝了,你去傳個話,讓司馬逸雲他們幾個歇一歇。”

他說完,便有一個太監把滿桌子的折子收攏到一起,而全德則去給那五位大臣傳話。

我打個哈欠扔了書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困了?”

“你不困嗎?”我說著又撒嬌一般地抱住他。

就在這時,紅萼從外麵走進來問道:“皇上,今天的早膳——”

“粥就行,”南宮天翔打斷紅萼的話,又轉過頭問道,“靈兒,你想吃什麽?”

我想了想道:“煎餃、豆沙包子、白煮蛋、醋溜鴨胗,再給我幾塊芙蓉糕。”

“除了芙蓉糕,平常怎麽沒見你喜歡吃這些東西?”

紅萼出去之後,他攏了攏我的頭發問。我伸個懶腰,“芙蓉糕是我的,剩下的全是你的。早飯很重要,你怎麽能隻喝一碗粥?”

“那你自己呢,還不就是幾塊芙蓉糕。”

他四兩撥千金地把話題扔回來,我搖搖頭站起來去梳洗。

簡單的梳洗過後飯菜就已經端上來了。現在國家初建,國庫還很空虛,所以即使是皇帝的膳食也根本沒有影視劇裏那樣誇張。換而言之,我家老公很窮,享受不起奢華的生活。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我就覺得分外糾結。你說我上輩子那麽有錢,這輩子依然不缺錢,那為什麽嫁了人就缺錢了呢?看來我又免不了再次為“賺很多錢”這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目標而奮鬥!

由此,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悲哀的我果然是天生勞碌命。但有什麽辦法,南宮天翔他是我老公,我又怎麽忍心讓他過苦日子?!

“靈兒,在想什麽,怎麽不吃?”

他吃了幾口扭頭問道。而我望著他那一雙有些泛黃的象牙筷子,心理越來越不是滋味。雖然這皇宮中金玉珠寶不在少數,但幾乎都是前朝的舊物。而即使是這些舊物,有時候還要拿去充國庫。

心裏很酸,我挪到他身邊默默地抱住他。這具身軀雖然健壯,但相當清瘦……像昨天那樣一熬一整夜,他也不是第一次,今天看他給自己選的早餐又是如此簡單,我更是覺得心疼。這樣下去,即使他是練武之人,又

怎麽能受得了?

“你這是怎麽了?”

他放下筷子,我抬頭有些苦澀地笑,“沒什麽,翔,以後我們每頓飯都在一起吃好不好?”

“好,這樣我就可以每頓飯都盯著你。霍金戈說,是藥三分毒,你過去喝那麽多藥,終究是傷了胃。我讓你飯前喝湯暖胃,你卻總是陽奉陰違。”

唉,這個傻瓜,我和他一起吃飯,是為了盯著他讓他多吃點,他反倒想盯著我。無奈地笑笑,我放開他拿起自己的筷子默默地吃飯。

剛吃了沒幾口,便聽他道:“靈兒,我想用庫房裏的火器。”

“用吧,你不是已經建了個火器局嗎?我聽說劉老漢和唐門的幾個老師傅現在已經被你調過去了。有什麽不懂的你把他們叫來問問就行了。”

聽了我的話,他好像輕鬆了許多,片刻後卻皺眉道:“這一仗打下來要花多少銀子啊,還有江州那十幾萬流民,還有河工……可是卻還有人——”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接著吃了沒幾口,就又放下筷子,眼中浮起的怒意卻是越燒越旺。我拍拍他的肩膀,往他碗裏夾菜。他眼中的怒意消退了幾分,再次拿起筷子。

我知道他在為什麽生氣。眼下國家這麽困難,可一些官員卻是肥得流油。但即使南宮天翔想要立即把這些人全部拉去砍頭,他也要先忍著,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南方的八大夷族以及手中有軍隊的藩王們都蠢蠢欲動,現在正是要君臣一心的時候。所以,南宮天翔非但不能動這些官員,反而還要想辦法籠絡他們。

也許是我的擔心過於明顯,他對我安慰般的笑笑,而後夾起一個煎餃。但餃子還沒送進嘴裏,他卻再次放下筷子,從軟座下麵摸出一本折子。我看了一眼,那折子還是佳陽道台彈劾同黨的。

見他又拿出這折子,我不由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像你常說的那樣,涼拌吧。”

他苦笑著拿起筷子,把已經涼掉的餃子放進嘴裏。

到了後妃們的請安時間,我就回了翊坤宮。在此之後,想到南宮天翔和太後之間的隔閡,我又步行去了壽安宮。

雖然已經過了中秋,但天卻不見涼下來。壽安宮中的金銀桂開得倒是滿院盡是香甜。

“是皇後吧?”

小太監還沒有通報,壽安宮裏麵就傳出太後的聲音。我一邊往裏走,一邊說:“是,兒臣來給母後請安。”

太後剛剛的聲音並不大,像是從東稍間的佛堂中傳來的。太後喜清靜,所以壽安宮中宮人的數量並不多。見明殿裏沒有人,我便走進東稍間的佛堂。

進去後果然見太後正在拿著水瓢給佛前供奉的幾盆花澆水,在她旁邊隻有芸水伺候著。

“兒臣——”

我請安的話還沒說出口,太後便打斷我道:“虛禮就免了吧。哀家聽說你一連二十幾天都不讓皇上進屋,有這事兒嗎?”

太後說著直起腰,把手中的水瓢遞給芸水。我低著頭道:“是兒臣不對。”

其實我心裏明白,我每天都來請安,太後卻一連二十多天都不提此事,這就說明她本無意怪我。或許因為她自己也曾是皇後,所以才對我格外縱容。又或許她這般縱容我,隻是不想因為我而讓自己和兒子的關係更加僵化。

剛想到這裏,太後坐到一邊的寬大座椅中道:“你呀,沒什麽不對的,就是有點過了,兩三天也就夠了。”太後說著瞟我一眼,“哀家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但在這宮裏頭做人難啊,做女人就更難了。”

“兒臣知道。”

我這才悶悶地接了一句話。

“你這麽懂事是皇上的福氣。大臨乾坤初定,處處都是事兒,當皇上的也難。”

太後低歎一聲站起來往外走,我和芸水一起跟上去。

太後走了幾步,又轉過身拉住我的手,一邊走一邊說:“皇後,你要幫著皇上,懂嗎?就算心裏再怎麽不舒服也要幫著他。別和哀家說你委屈,他每天晚上都去你那兒

,這已是夠好的了,你還想再多要什麽呢?”

“兒臣明白。”我柔順地回道。

太後說的沒錯,相比其他女人來說,我擁有的已是太多。

這時太後已經領著我來到了由側殿改造成的花房。進了花房她才鬆開我的手,“皇上他不是誰的皇上,他是大家的皇上,要是讓你一個人占完了,這天下不就亂了嗎?”

我浮上一張笑臉,“母後說的是,兒臣今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這才對,皇後過來,哀家給你看樣好東西。”太後說著走到花房那放著花草的架子上,指著手邊一盆花,“這藍菊可是平南王徐方送來的,哀家活這麽大歲數,還是頭一回見藍色的**。”

太後手指的那盆花美麗非凡,看那花的樣子是**,但它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寶藍色。可我一聽到那送花的人,臉上連裝出來的笑也不見了。

徐方……害死許文希的凶手!

大臨宮城·前朝

紅黑二色相摻的隊伍漸漸靠近,龍輦上的男人抬起左手,目光落到無名指上那枚紫鑽戒指上。跟隨在龍輦一側的幾位大臣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一眼。

“皇上駕到——!眾臣早朝——!”

“皇上駕到——!眾臣早朝——!”

“皇上駕到——!眾臣早朝——!”

一品帶刀侍衛江淼等數十人站在太極殿前高大的墩台上高聲喊道。而在同時,顥安門外的文武百官分成八隊,從東西兩個側門快步走進來!

身穿紫、朱、青、藍四色朝服的官員列隊嚴整,行走間衣袍被氣流帶起,在太極殿前空曠的廣場之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此時,太陽從太極殿巨鳥般的簷頂後一點點升上來,耀得太極殿金光一片。

六隊官員不等走到太極殿前就從一側繞過去,直接奔向太極殿後的中元殿。大臨帝國一天中級別最高的會議,即將開始……

“……臣奉詔,查佳陽道台私吞銀一百萬兩,另有珠寶貴器折銀……”

南宮天翔聽著禦史台的奏報,純黑的眼眸越發深沉。太極殿中已有一部分官員開始打顫了,若禦史再說下去,他們可就完了!

禦座上的那位雖然年輕,卻是心思深沉,處事果決,至於辦人……有幾個老臣不由得憶起皇上少年時除叛黨的事情來。這一想不打緊,幾個老臣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夠了。”

這時清冷的聲音響起,禦史停下來,雙手將自己剛剛念的折子捧給皇帝身邊的近侍江淼。江淼把折子轉呈後,南宮天翔隻把折子皮輕輕掀開一角,有幾個大臣卻已是白了臉!

“臣罪該萬死!皇上!臣千不該萬不該——”

“啪!”

南宮天翔合上快要打開的折子,聲音不大,卻驚得那跪在地上正準備自首請罪的大臣沒了音。

“列位臣工,朕不想看這折子。”

南宮天翔說著站起來,拿著禦史台剛剛呈上來的折子走下三層高台,“列位臣工,不瞞你們,朕這裏還有一份折子,是佳陽道台的。”

他說話的同時,一個黃緞奏折由全德躬身遞到他手中。南宮天翔拿著手裏的兩份奏折道:“想必你們都能猜到佳陽道台給朕呈的折子裏都寫了什麽,朕一樣知道。但禦史台的折子朕不看,佳陽道台的折子,朕一樣沒看!來人!”

南宮天翔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小太監端來一個火盆。南宮天翔走到端著火盆的小太監麵前,手一鬆,兩本奏折掉進火盆中,被火舌瞬間吞沒!

就在眾朝臣呆愣時,南宮天翔放柔了語氣,走到那跪在地上的臣子身後,彎腰拍拍他的肩道,“起來,朕信你們的忠心。”

“謝……謝皇、皇上。”

被嚇得半死的大臣顫抖著站起來,不顧禮節地直接用官袍的袖子去擦滿臉的淚。要知道,若真要論他的罪過,那便是抄滅九族也不為過!

這時又聽一旁的帝王笑謔道:“去,給他拿個帕子擦擦,堂堂三品大員像什麽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