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夜。
我站在耳房裏的鏡子前看著裏麵的自己——
瑩白的柔紗層層鋪展開,像是追月的煙雲。寬大的袖擺處,銀色的密紋在光影下化成了波光。
一條乳色的腰帶,一隻藍寶石長簪,再添上耳畔的流蘇……最後,我拿起筆,在額頭繪一枚小巧的蘭花。
“小姐,真要去嗎?”春蘭問道。
“嗯。”我一邊應著一邊對著鏡子調整簪子。
“您不是說要讓春燕易容後替您去嗎?”春蘭又問。
“我又沒說讓春燕去哪裏。”
“老妹,你——”
“是呀小姐,您別去了!”
春蘭打斷越青環的話,伸手來拽我的袖子,我一驚趕忙後退。
越青環一把拉住春蘭,一臉壞笑道:“春蘭,其實我是想說……老妹,你手下留情,要是把蕭行洛玩兒死了就不好辦了!”
聽了這句話,我也跟著越青環壞笑起來。不愧是越青環,這麽了解我!
話說回來,我今天花大功夫,才把自己弄成符合蕭行洛喜好的樣子……就憑這,我也要玩兒盡興,否則怎麽對得起自己?!
我邊想邊掐下一朵水仙插到發中,再回頭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最後蒙上織著雲紋的麵紗。
現在,
遊戲開始。
碧靈閣·耳房
“萬一,萬一小姐她……”曳地的瑩白裙裾才剛剛不見,春蘭就擔心得恨不能追上去,“果然還是不應該讓小姐——”
“春蘭,好戲就要上演了,你急什麽?”見春蘭說著就要衝出去,越青環趕忙拉住她。
“秋菊、夏荷、冬梅都在大廳裏,她們都不知道小姐是真的打算用自己作誘餌。她們還以為……不行不行,小姐不能去,我……”
再次拉住春蘭,越青環翻個白眼,“放心吧,招惹她的人是自尋死路。”
“可就算小姐的武功好,萬一——”
“沒有萬一。你家小姐肯定做了萬無一失的準備。”
再說,那女人怎麽可能去打沒把握的仗?就算她現在是趙慧靈,可到底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商界女皇雲錦嵐。
更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所以——蕭行洛今天算是倒黴到家了。想到這裏,越青又壞笑起來。
“……不,不對呀!小姐根本就什麽也沒準備!”突然春蘭又驚慌地嚷道。
越青環聽春蘭這樣肯定本也是一驚,但卻在仔細一想後又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家小姐現在從頭到腳都是毒!”
“怎麽會?我們一直盯著小姐,她沒有用毒啊。就算真如您所說,那為什麽我們沒有中毒?”春蘭急急地辯解。
越青環倒是不慌不忙地在原地踱了幾步,“剛剛她出門之前照鏡子了吧,在那之後我們就再沒和她接觸過。”
“啊,我剛剛還在奇怪為什麽小姐要躲開我。原來是——”春蘭恍然大悟,也終是放下心來。
“恐怕就是她在照鏡子時在自己身上放了毒。以前沒見過她用毒,沒想到這丫頭這麽厲害,照鏡子不過半分鍾……”
越青環說著眼睛瞟向門外,今天的遊戲也許會比想象中的更有趣!
碧靈閣·大廳
戴上可愛嬌弱的“麵具”,把真實的自我徹底隱藏起來。我微頷首在台上站定。整個碧靈閣裏一片寂靜。
我要的效果。
第一次以這種形象亮相怎能讓人沒一點反應呢?再怎麽說,隨時隨地更換“麵具”,完美地扮演角色,可是我的強項。
為了讓我掌握這項“技能”,雲川遠可是苦苦訓練了我三年!
不過,現在我是趙慧靈,雲錦嵐和雲川遠就當是一場夢吧。
而現在對趙慧靈來說,最重要的是——
我微微抬起頭,眼睛掃向貴賓席……
楚淩一臉驚訝,而南宮天翔和夏荷、秋菊、冬梅四個人則沒什麽反應。
果然,隻有楚淩認出我了,其他人還以為台上站的是替身。但,不知怎的,我竟有一絲的失落。
也許我就是這樣的人吧,總是在扮演角色,而原本的自己卻早已被忘卻。
真正的我,到底是怎樣?怕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連自己都認不出的我,別人認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可,這樣的我,真的能算是——存在過嗎?
“紫韻曾做過一個夢,夢中的仙人說紫韻的有緣人會在今天出現。紫韻相信緣分天定,所以,如果紫韻的有緣人真的出現,紫韻願從此跟隨此人……”
也許,靈魂不屬於這裏的我也隻應該是虛幻一樣的存在。
不禁抬頭望向楚淩他們所在的方向——
他們和我不同,他們是屬於這個時代的。而我,不屬於這裏的我注定要孤獨。所以說,有緣人……
“……紫韻願跟隨此人——一生一世!”
切,根本不會有這個人。但隻因為這句話,所有人都變得近乎瘋狂!很好,目的達到了。
過程什麽的我不管,我隻要結果。
“敢問姑娘,誰才是你的有緣人?”
大廳暫時的混亂平靜後,首個詢問的聲音從貴賓席傳過來。
是天下布莊的莊主,顧步衡。我記得碧靈閣開業那天的冤大頭好像就是他。
“在場的各位,紫韻這裏有一玉佩。這佩本是一對,持有另一半者,便是紫韻的有緣人。”我拿出一塊玉佩說。
用一對玉佩來說明緣分,雖然很俗,但很有用。比如說——
“請問紫韻姑娘的佩上可有字?”
突然一個穿白衣的男人高舉著一塊外形相似的玉佩,從普通席的一個角落裏走到台前。
沒什麽說的,這一幕,多像是言情局的開場啊!
隻是——這佩上還有字嗎?!
我怎麽不知道!!!
“山無陵,天地合……”
奶奶的,那邊已經開始念了!該死的,哪裏有字啊?!
——等等!
喵的,居然把字繞著佩刻了一圈,我還以為那是花紋!
“……冬雷震震——”
白衣男人停住,我趕快看著佩往下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呃!這是什麽?!!
我回頭一望,奶奶的!果然看見越青環在角落裏笑得分外甜美!
但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所以,我忍!
“請問公子怎麽稱呼?”把頭扭回來,我微笑著問。
“在下秦洛行。如不介意,就稱在下‘洛行’吧。”
果然是泡妞老手,才說幾句話就開始改稱呼了。
“秦……洛,洛行,我可以請你喝杯茶嗎?”
對了,此時此刻,小女生的嬌羞是最有用的!
但,居然逼著我這個心理年齡三十三歲的人去幹這種事……算了,不算雲錦嵐那二十一年了,我隻當自己隻有十二歲。
可是——這對我來說不等於自虐嗎?!
奶奶的,豁出去了!既然要演,那就演全套的!蕭行洛不是就喜歡小女孩嗎?這有何難?!
“洛行哥哥,可以陪我去喝茶嗎?”見他盯著我發呆,我又問了一遍。
“可,可以。”蕭行洛眼睛都直了。
“主子!”蕭行洛的隨從有些急了。
也對,大庭廣眾下我不能把他蕭行洛怎麽樣,所以我才要請他去喝茶嘛。
“洛行哥哥~”我甜死你!
說實話,我也快被自己給惡心死了!
“好好好。”蕭行洛連聲應答。
我心裏一喜,嘿嘿,敵方已經亂了陣腳。趙慧靈,加油!
這時站在蕭行洛身後的灰衣侍從卻謹慎地微躬身,“那,請讓奴才也一起跟去吧。”
我白那隨從一眼故作嬌嗔道:“不要。才不給你倒茶,我隻給洛行哥哥倒茶。”
蕭行洛順著我的話,瞪那侍從一眼,“你先回去。韻韻,我們走。”
碧靈閣·二樓包廂
眼見那一襲浮雲白裙踏梯登樓,楚淩平靜地開口,“南宮,那是靈兒。”
“嗯,我知道。她出來時我就知道了。”南宮天翔的聲音倒也平靜如常
楚淩暗自皺緊眉頭。既然南宮天翔看出來了,那為什麽……難道他並不在乎她?
但如此一來,南宮天翔之前的行為又該怎麽理解?
“真的是小姐嗎?”秋菊小聲問。
一旁的冬梅不自主地握緊寶劍。
“我不會看錯。另外,自稱‘秦洛行’的就是蕭行洛!”楚淩的語氣微微起了波瀾。
“該死!竟然要讓小姐變成那樣子才肯上鉤!”夏荷恨恨地說。
想起剛剛那讓他不快到極點的場景,楚淩忍不住問道:“南宮,那對玉佩——”
“我隻負責讓蕭行洛拿到另一半玉佩。佩是越小姐做的。”
南宮天翔斜靠在軟椅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又或者,南宮天翔隻是想利用她。如果真的如此,倒是好辦了。
其實說到底,他楚淩最初的目的也是要利用她,利用她讓母妃開心,利用她讓父皇看到眾皇子中的他。
趙慧靈,她那麽耀眼,讓人不得不注意到。於是父皇注意到了,所以母妃也注意到了。
她是日後取得皇位的重要砝碼,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當時的他卻並不是為了皇位接近她。
恰恰相反,他想要的隻是能經常看到母妃的笑容,隻是能被父皇注意到罷了。
而這些,他認為隻要和她在一起就能實現,結果也確實如此。
可後來,他變了,他不再滿足於朋友的關係,他害怕有一天她會離開他。所以,他想要的是——擁有!
為了擁有,也為了守護,他能夠選擇的隻有——成為這天下的霸主!
因為,在父皇的心中,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即是說,她同時也是勝利者可以擁有的獎勵!
而他,絕不允許別人把她奪走!
就算前方等待他的是一條白骨鋪就的地獄之路,他也要去!
不管會付出多少,不管會失去多少,不管會犧牲多少;他會為了她,走到最後,直至到達最頂端龍椅的所在處!
回過神來,並排的南宮天翔仍看不出分毫的情緒波動,楚淩終於站起來道:“去看看怎麽樣了。”
說起來,南宮天翔,這個北國曆史上年紀最輕的將軍卻是個真正難對付的角色。
盡管他們也算是接觸頻繁,但……這個姓南宮的少年到底想要什麽,害怕什麽,有什麽打算,和誰來往……他楚淩一概不知!
不久前,他甚至發現,南宮天翔的實權範圍早已超出了他的職權。而這,竟然是父皇的意思!
南宮天翔身上的迷太多太深,但過於深究對誰都沒好處。
走在前麵的楚淩加快步伐,不再去猜測身邊看似無懈可擊的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