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吹起一池漣漪,滿池的嬌荷如今隻剩下褐黃色的殘花。
初秋的涼意絲絲縷縷地滲進骨子裏。
楚淩和南宮天翔剛進宮,我就接到了父親及幾位朝廷重臣秘密應召入宮的消息。
雖說若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截獲雙方對戰的信息就應該進宮去,可我又實在不想在明處卷進這漩渦,所以當即招來暗中護衛的橙霞和冬梅一起架著半睡半醒的越青環回了鏡中花府。
上次去東平盡管凶險萬分,所幸流雲十三姬中隻有三人受了點輕傷。
現在這十三個能文能武的雙全女子中隻有橙霞、碧螺和藍翎留在我身邊,其餘十人有三人直接混入獻給秦王的美女中,餘下七人皆為接應。
我站在鏡中花府中尚還是一片綠意的楓樹下,橙霞與碧螺均被我派去探聽消息,唯有藍翎和冬梅一起陪著我。
“藍翎……”我欲言又止。
“小姐,有何吩咐?”
“唉,罷了,你去讓夏荷給我泡一壺鐵觀音吧。”
藍翎走後冬梅問道:“小姐有什麽事開不了口嗎?”
我無奈地扯出一抹笑道:“我對不住翠雲、粉蓮和紫晶啊!她們還隻是二八少女說不定就被秦王給……糟蹋了。”
我說著,眼裏漸漸燃起怒火。
冬梅不知該如何安慰我,想了一會兒才道:“但一開始小姐並沒有說讓她們去,是她們自己突然要去的。”
“這倒也是,難不成……是她們背後真正主子的意思?”我若有所思地隨口接道。
“不會有錯的,肯定是那個什麽少主指使的!”
冬梅最見不得我自責,當下便把責任全部推到了那個神秘少主的身上。可這樣一來我又找不出頭緒了。
那少主與秦王又有什麽深仇大恨,竟要從我這兒抽調人手,而少主與朝廷又有什麽關聯呢?
若說“少主”代表的是江湖勢力,即使朝廷與秦王相爭與他又幹涉不大……
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這個所謂的少主就是朝廷中人。另外,既然被稱為“少主”,那此人的年齡一定不大,再從他對我的熟悉程度來看,這個人定是常常與我接觸的。
“小姐,請用茶。”
一襲水藍紗裙飄然而至。藍翎手托茶盤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禮。
這般的訓練有素,活像是宮中出來的。
看來剛剛的那些推測還要加上一條:“少主”極有可能是皇室之人!
那麽,他是楚淩嗎?
端起茶碗剛湊到唇邊——
“啟稟小姐,秦王大軍已到洛陽城外三十裏處。”碧螺在我麵前半跪著。
“啟稟小姐,安王率兵於城外伏敵,小勝。”
碧螺尚未起身,橙霞就也回來了。
我啜口茶不去管她們方才所報,問道:“那南宮天翔呢?”
“回小姐的話,屬下不知。”碧螺與橙霞異口同聲道。
這麽一來我心裏倒是有了底。
楚淩隻是個幌子,純粹就是去擾亂敵軍拖延時間的,至於南宮天翔,怕是早就調了他的大軍去了秦王的後方。
現在南宮天翔應該正趕往東平吧。
隻可惜距離太遠,我無法得知東平的戰況。也罷,先看楚淩這邊,至於南宮天翔,我隻要等著聽他得勝歸朝的消息就夠了。
北國皇宮·紫宸殿
一個青衣太監托著一封書信神色緊張地飛跑進大殿,完全不顧內廷規矩。
“啟稟皇上,前線來報!”
“念!”
“諾!啟稟父皇,秦王於城外所挖地道已盡數為兒臣所毀。昨夜子時兒臣率部連三襲營,燒毀秦王攻城器械三百餘架,斬敵六千餘人,我部傷亡亦有一千三。”
皇帝聽罷,背著手踱起步子。
這一仗從秦王發兵至今已有五日,要論兵刃相接已有三天了,可照眼下形勢,孰勝孰敗猶未可知。
關鍵就看南宮天翔能否拿得下東平!
秦王多疑,京中現下是一座空城,南宮天翔所帥主力潛行至秦王後方,而被秦王當做朝廷主力的楚淩隻是個幌子。
這步棋險是夠險,萬一秦王識破了,京師即為不保!
可據報來看,秦王顯然是被楚淩的一係列攻擊行為給弄暈了,害怕京
中駐有大軍,是為一直不敢輕易攻城。這麽一來才給南宮天翔爭取到了時間。
北國·東平城郊
“將軍!鴿子!”
一隻灰鴿撲棱著翅膀出現在陰灰色的空中。南宮天翔待那鴿子降至眼前,伸手撈住鴿子一翻,熟練地取下鴿腿上綁著的竹筒,抽出其中的字條,展開。
南宮天翔看罷便捏著字條放到火上,而後對立在一旁待命的王傑道:“不能再拖了,讓流雲動手。”
“報——!將軍,西門已被我軍攻下!”
聽得城門已被攻破,南宮天翔卻並無喜色,隻是一如既往地淡漠道:“命徐進駐守城中,另外,安撫百姓,不得有誤!”
“得令!”
緊接著,南宮天翔又對著一剛進軍帳的寬額大漢道:“你與萬尚兵分二路夾擊秦王部署於洛陽南郊三石崗的十二萬大軍。記住,隻可巧取,不可硬奪。”
“得令!”
寬額大漢與萬尚領命出帳後,南宮天翔入鬢長眉一挑,冷冽地笑道:“拔營,西進。”
“將軍有令,拔營西進!”
“將軍有令,拔營西進!”
……
洛陽·鏡中花府
一抹火紅穿過廳廊直衝花房深處。
已是秋涼百花凋零的時節,花房中卻還是一派春夏之景。
爭相吐豔的百花嬌美無比,鬱鬱蔥蔥的藤木鮮翠欲滴。
在這美勝仙境的花房深處擺著一張躺椅,椅上躺著的少女三千青絲盡數披散開,流瀉在雪白狐皮裹著的枕上。象牙色的白皙皮膚在幾縷從房頂透下的陽光下晶瑩得仿若透明。
少女臉上未施脂粉,僅在額頭上點出一朵嬌嬈海棠。隻是簡單如此的妝扮卻絲毫無法掩住少女那驚心動魄的美麗。
豔比海棠,嬌如粉桃,麗勝玉蘭,雅似幽蘭,雍容貴氣若牡丹,清靈聖潔類荷蓮,襯比之下,滿室的嬌花豔草頓時失了顏凋了色。
“小姐,安王使計將秦王左翼引入了玉景山,另有密報說南宮將軍率軍回援約再有一個時辰便會和秦王大軍相遇。”
“哦,楚淩先前設伏兵吃了秦王的先頭部隊,這會兒還想把左翼給吃掉?”我眼也不睜緩緩地笑道,隨後又問:“左翼領兵的是誰?”
“是王陽。”冬梅冷冷地說。
怪不得這麽容易就中了計,原來是那個酒囊飯袋。
“小姐,如果秦王率兵與王陽合圍安王爺,那可不就——”春蘭擔心地插口。
我打個哈欠說:“無妨,南宮天翔已率大軍回援,莫說秦王沒這機會,就算他有……嘿嘿,軍中無糧無草,他就算想把楚淩圍困在山上也沒那個本錢啊!如今的秦王隻是在做樣子嚇朝廷罷了,可惜沒嚇到不說還被朝廷的虛招給唬得失了戰機。”
冬梅顰眉道:“小姐的意思是秦王軍中已無糧草,現在隻是在裝樣子硬撐?”
我嘿嘿一笑算是默認。
秦王敢於出兵本就是一步險而又險的棋,不過朝廷這邊也是把他給逼得不出兵都不行。
一邊是南宮天翔弄了一串的“天災”把他的糧倉給燒了大半,而後又是楚淩利用民眾使秦王怨聲載道,再有……
我早就向我旗下在東平及周邊城鎮中的店鋪下令,命他們暗中高價收購糧草,致使那些個地區米價飛漲經濟混亂。
對於秦王來說,這並不是舉兵的最佳時機,可若他再繼續等下去,皇帝留駐於四方邊境的浩**大軍就會被及時調回,一旦如此,怕是他連抵抗都沒有就已被朝廷一口吞下。所以,秦王左思右想還是選擇了放手一搏,妄圖以強勢的假象嚇倒朝廷,隻是他的對手對他的老底隻曉得一清二楚。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忽覺有人進入花房,我睜眼坐起來。即是連熬了幾晚,可這會兒我也沒了睡意。
身著霞色衣裙的女子穿花而來,身上還殘餘有淡淡的香氣。她於我麵前單膝觸地道:“稟小姐,南宮將軍於洛陽城東郊擊殺秦王軍隊十二萬餘人,傷者無數。東郊屍身成山,血流成河我軍亦傷亡三萬有餘。”
我神色一冽,“那秦王人呢?”
“回小姐的話,紫晶等人趁亂取了秦王首級已送到南宮將軍帳中。”
“其他幾位被一同送去的美人呢?”
“……除了
流雲的三個姐妹,其餘的都被亂軍——”
“別說了,讓流雲的姐妹們速回。”我黯然道。
明知用於美人計的美人自古就沒有好下場,可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我還是心有不忍,為她們的命運,也為這個世道。
“你,退下吧。”我有些疲憊地說。
“哎,等等!”春蘭神色焦急地叫住橙霞,“將,將軍他……”
橙霞眼神帶著古怪看春蘭一眼道:“將軍自然無事。”說罷就飛身出了花房。
提到南宮天翔,我臉上不自覺地浮起笑意。雖說他身為武將自是經曆戰事無數,但這次是我認識他後的第一次。
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雀躍,有些來不及看他得勝歸來的颯爽英姿。
“小姐,您笑什麽?”
“額,我有嗎?”
“嘿嘿,等將軍凱旋歸來時,咱們也去看看好不好?”秋菊揶揄道。我麵上一紅,把臉一扭故作鎮定道:“我才不去,等著他來吧。”
“那他要是不來呢?”夏荷傻傻地問。
“哼,敢不來!”我莫名的賭氣,而後才驚覺自己活像是戀愛中的小兒女這才改口道,“我累了,哪兒有空上街?”
這場平叛之戰毫無懸念的以朝廷獲勝落下了帷幕。安王楚淩已入了京,緊接著便是南宮天翔麾下的“鐵軍”入京接受封賞。
伐秦大軍在城外整裝待命,二十萬將士不能同時進京,南宮將軍隻帶三千鐵騎於武靖門入城麵聖。
自武靖門至洛陽城東門,京中出動了數千羽林軍清擴道路,沿途明黃華蓋,寶扇羽幡。黃甲金盔的親衛軍林立高台兩旁。
忽聽遠遠一聲金鼓擂動,隨著有節奏的聲聲沉雷響動,驀地一道低沉的角號之聲刺穿層層人群,洛陽城東門緩緩開啟。
一時間,滿城的歡鬧突然消弭殆盡,整個洛陽城刹那間陷入一種威嚴的肅穆。
耳邊響起沉重的鐵蹄聲,城門處漫起一片無邊無際的玄色鐵潮,霎時從初秋躍到了深秋般的肅殺,驟然凝聚起鋪天蓋地的寒意!
一麵黑金大旗躍然高擎,上繡銀虎錚然傲視,於長風之中獵獵嘶響。
兩騎銀盔藍纓列於陣前,緊隨其後的三千鐵騎,人人玄甲玄袍,銀槍鐵劍,成三個方陣,依序而列。
軍容肅整,軍威嚴穆,步伐整齊劃一,落地雷震,響徹武靖門內外。
京中上萬觀禮百姓無一不被震撼,個個屏聲靜氣,忽又被一聲巨響驚醒,三千鐵騎立定於犒軍高台之前,無一絲錯亂之音。
玄甲耀日,肅然無聲,但聞戰旗招展獵獵掣響。
三千鐵騎盡數進入武靖門,徹天號音再次沉響。
三個長形軍陣中,最後一陣的將士突然如潮般分開兩旁,一騎炫黑戰馬裂陣而出,馬上之人玄甲銀劍,縱馬前馳,同是玄黑色的披風肆虐風中,飄揚飛旋。所到之處,軍陣一一中分,,如同一道玄色寒光將三千鐵騎一劃為二。
其後,立刻有將士策馬相隨,填充空隙,整個軍陣隨之推動,變幻成一個四方陣型。
其前,兩名領軍大將微分,那人勒馬當中,抬手,身後三千鐵騎肅整軍容。
隨著那人右手輕揮,所有將士同時瞬間翻身下馬,行軍禮,高呼:“吾皇萬歲!”
這一聲自數千鐵血將士口中同時喝出,震天動地,九城失色!
唯有萬裏征戰,鐵馬英豪,寒劍浴血的雄壯男兒方能喝出此等震天氣勢。
唯有沙場九死一生,方有此等的殺氣。
唯有勇猛無畏殺敵的軍人,方有如斯之豪情威勢!
我於武靖門外的清水樓上倚欄而望,心中除了震撼還是震撼。耳邊有人竊竊私語,指著那最前麵再度翻上馬背的少年將軍。
南宮天翔……此等迫天氣勢果然非是浪得虛名!
那個遙遠卻熟悉的身影,就這樣印在了我的心上。
淩烈沉斂,挺拔馬上,睥睨天下,風神絕世。
這個人,以他傳奇一般的年齡與精兵鐵騎,南征北戰,攻城略地,掃**中原疆漠萬裏山河。
絲絲寒意蔓延,南宮天翔,分明還是孩子的年齡,卻——
他,真的超出了我所能思考到的範圍,而且超出了太多太多。若非親眼所見,我怎麽都不會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怪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