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九重天闕 第四百一十一章 陰陽須惜嬌容倩（中）
“倩倩，倩倩……倩師姐……”楚陽焦急的呼喚著，看著烏倩倩一片慘白的臉色，查看著烏倩倩的傷勢，楚陽的一顆心，如同墜進了無底深淵。
烏倩倩的傷，已經是必死之傷。
據楚陽目前所知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救烏倩倩的生命。
這讓楚陽的心，突然間就撕裂了一般，一時間，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失去了顏色。
“你沒事……真好。”烏倩倩無力的看著楚陽，聲音微弱，欣慰之極。
“我沒事……你也會沒事的……”楚陽心頭如刀絞，抱著烏倩倩的身體，一時間感到自己的心撕裂，又愈合，再次撕裂……她到此刻，竟然還在欣慰……我沒事？！
“不要安慰我了……”烏倩倩的聲音微弱，低低的，有氣無力，卻帶著無限深情：“我是不成的了……我感覺得到……我娘在這裏等我呢……楚陽，我要去了……”
烏倩倩微弱地說著，眼神中，閃著乳慕之光。
楚陽想起烏倩倩做的那個夢，突然間淚流滿麵。
她從前幾日，就夢到了她的母親，說是母親來接她了……此夢不祥，楚陽早有所感，但，卻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與夢境重合……
他用自己斷裂的手，緊緊的將烏倩倩抱在懷裏，一時間，哽咽不能言。
對她，自己虧負良多。
從下三天，自己每走每一步，背後，都有烏倩倩的影子；她盡心竭力的幫助自己；用盡了她自己所有的聰明才智，她強迫著她自己，去學習那些，本不應該讓一位柔弱女子來執行的任何任務，任何的學識……
剛到鐵雲時，她見到鮮血，都會臉色煞白；見到屍體，就會瑟瑟發抖；但，為了幫助自己，她不知道如何的強迫了她自己，接受了那殘酷的一切。
每一個命令，都從她手中出去；每一次善後，都有她親力親為。每一次……
自己離開下三天，她心傷魂碎，卻依然堅強的，披上了自己的黑袍，戴上了自己的麵具，擔負起了自己的職責……
如今，她來到了上三天，還是要陪著自己，出生入死，浴血奮戰。
但，我卻什麽都沒有給過她。
甚至，連她渴望的一句承諾，都沒有。
到現在，她依然是為了自己，以柔弱的嬌軀，為自己擋下了致命的重擊。為自己，付出了她的生命。
下三天，金馬騎士堂刺殺，她就想以身相代，後來，與金馬騎士堂決戰，她依然要替自己赴死……
到今日……她終究還是以她自己渴盼的方式，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盡管，她是如此的不舍。
她深愛自己，自己是知道的；但她從來不說。
我愛你，但這與你無關。
烏倩倩有些蜷縮的靠在他懷裏，感受著楚陽懷中的溫暖，有些滿足的翹了翹嘴角，低低的道：“好暖和……”
好暖和，好舍不得離開……這是我今生，第一次在他懷裏……
楚陽的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她臉上。
“我去了，我娘在等我……我，我很快樂，你不必……為我擔心……”烏倩倩垂著頭，留戀的目光看著楚陽的黑袍，黑袍的那一個角落，那裏，有自己親手，用自己的秀發繡上的幾個字：楚陽，倩倩喜歡你。
突然感到一陣酸澀。
其實我真舍不得離開……他。
“楚陽，我走之後……你就不要再穿……黑袍了吧……”烏倩倩微弱的道。
穿著黑袍，你會想起我的，想起我，你會難受……
楚陽不知道說什麽，緊緊的抱著她，哽咽道：“你不要走……你不會走的！”
“其實我這麽死了……我很高興……真的……這是我自己盼望的……因為……”烏倩倩嘴角露出一絲艱難的笑意，努力的將目光抬起，有些企盼的道：“楚陽……當時你曾說……曾經欠了別人一生一世……所以你要償還……今天，我若死了……你，你……你欠我麽？……會不會來生……還我呢？”
“會！”楚陽堅定地道，猛點頭，隨著點頭，淚水刷的下來：“我一定會還你！今生我就還你，倩師姐……你不要死！”
“我好期盼來生啊……我會等著你來還我一生一世……”烏倩倩出神的想著，一片片雪花落在她臉上，她的眼中露出深切的愛戀，低低的，自言自語的道：“楚陽……倩倩喜歡你……”
楚陽，倩倩喜歡你。
這個本應該柔弱現在卻堅強獨立的女子，一直將這句話藏在心裏，一直將這句話深深地、悄悄地、卑微的縫在袍子裏，從來沒有說出口來。
從來沒有一次。
但在她生命即將消失的時候，卻勇敢地說出來這句話。
她知道，再不說，自己真的沒機會了。
因為，楚陽已經答應了來生，承諾了來生，所以，她唯恐自己會失約，所以在臨死之前，她要說出來，生死，都提醒自己……楚陽一定不會失約的，但她卻怕，怕自己反而失約了，錯過了……
楚陽，倩倩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是真的！”楚陽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卻依然覺得自己的胸口堵塞著，喉嚨堵塞著……
強烈的悲痛，讓他幾乎窒息。
在她即將離開的這一刻，楚陽突然想起來，前世的時候，莫輕舞，就在那紫竹林邊，在自己的懷中偎依著，香殞玉消……
那時候的感覺，與現在的感覺……為什麽如此的相似！
為什麽？
自己還是隻能看著她走，卻無能為力！九重丹，能醫重傷，但，這種生命靈魂的破滅，九重丹，依舊無能為力……
縱然成為真正地九劫劍主又如何？！
縱然我站在巔峰又如何？縱然我將來要衝上九重天闕，又如何？！可是她，今日還是死了！
楚陽心中在怒吼，咆哮，嚎啕……
烏倩倩靜靜的看著楚陽的黑袍下擺，她已經抬不起頭來，渾身無力，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魂魄似乎要在這一刻離體飛去……
可是她不想離開，她竭力的想要讓自己多停留一會，她舍不得，因為自己現在身處的這個溫暖的懷抱，今生今世，還是第一次自己這樣真實的靠在他懷裏，如此溫暖，如此舒適，如此安全……但這第一次，卻是最後一次……
她怎麽舍得離開？
如何舍得離開！就算是能多呆一刻，也是好的，也是幸福的……
但她知道自己終將離開！這個懷抱，今生，不屬於自己……
烏倩倩淒迷的笑著，她的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娘親，在牽著自己的手，慢慢地走遠……
而楚陽，就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離開，自己一次一次的回頭，卻終究被娘親拉著走遠……
她用盡了力氣，以一種近乎於祈禱一般的口氣，道：“楚陽，今生一定要幸福哦……”
然後，她就感到了自己的疲累，靈魂的疲累，要離開了，真的要離開了……好舍不得……
便在此時，她突然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她突然急促的喘息起來，努力地睜開眼睛，竟然奇跡一般的睜開，但她的眼睛已經無神，楚陽近在咫尺，她卻連楚陽的黑袍也看不到了。
她隻是盡力的，要將自己心頭的大事說出來：“有一件事……重要……”
“楚陽……楚陽……你去……你去下三天……找……鐵補天……她……她是個女子……你你……你……”烏倩倩嘴唇微微翕動，微弱的說著。
但她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卻都在楚陽的心中，變成了九天狂雷，狠狠地擊打在心頭。
這一刻，楚陽竟然一陣茫然。
鐵補天，她是個女子？！
烏倩倩喃喃的，聲音微弱，拚命的掙紮著說著：“她……你……你那次，中毒……是她救你……楚陽……她……她的小名兒，就叫小甜甜……甜甜……楚……陽……她，有了你的孩子……”
烏倩倩掙紮著，終於說出最後一句話：“莫要負了……她，我好……羨慕……我……我對你……沒有變過……”
她的身軀一震，突然的沒有了動靜。
她在臨死前最後一句話，卻說出了她心中的執念和怨念。
莫要負了她。
我好羨慕她。
我對你，沒有變過……
你，不是以為我曾經做過皇後麽……可，皇帝是女的……也是你的女人……我，沒有變過，真的！
你……
楚陽心頭如同被大錘猛地一擊，一時間，竟然感覺茫然如夢。一切，都是這麽如夢如幻。
似乎天地蒼茫間，就隻剩下了自己一人。
你那次中毒，是她救的你。
她就是小甜甜。
她有了你的孩子。
懷中嬌軀一震，烏倩倩沒有了聲音。她的眼神，依然在看著自己，這個原本柔弱，後來因為自己而變得堅強的女子，此刻的眼神，恢複了柔弱和楚楚可憐……
但這眼神，卻是如此的空洞木然……
楚陽隻感覺心神一陣模糊，眼前看出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這一刻，激動，內疚，愧悔，悲痛，交織在一起，一時間，身軀猛的搖晃，兩腿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懷中抱著烏倩倩的身體，仰天嘶吼，淚水滾滾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