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不如死
禾美是禾浠二爺爺的孫女，今年六歲，也是禾媛的小跟班。不過在禾媛被檢查出有靈根之前，禾美自持姐姐身份，從不願去巴結去她年紀小的妹妹，直到禾媛被檢查出有修仙天賦，禾美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
不止是她，還有此刻跟著她進來的一群年紀相差不大的男男女女。
“如果是來看我笑話的話，你們已經看到了，可以滾了。”禾浠實在沒有心情與他們虛以為蛇，直接道。
她前幾天住在禾啟遠院子裏，有兩位老人擋著，沒人敢來打擾她，這一剛搬出來，這些牛鬼蛇神就全部出來了。
“呀，這成了廢人，脾氣倒是見長啊。”禾美驚叫道，“我好怕呀…”她拍著胸口一副極其誇張的姿態，讓禾浠恨不得能一拳揮過去。
“哼，都已經變成廢物了，還有什麽好囂張的。”其中一六、七歲大的小男孩兒冷哼道。
禾浠對這個人隻有些模糊的印象，依稀記得他好像是二爺爺的孫子，至於名字，卻是想不起來了。
應該說這一群人中，大多數都是禾浠不太認識的，唯有禾美，因為性格活躍，經常往主房這邊跑，禾浠倒是印象深刻。
胸口隱隱作痛，禾浠拉下臉強撐著道：“和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禾美立馬接過了話茬兒，恨恨地道：“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禾家已經成為全望山鎮乃至離海城的笑柄了，你爹是個廢物，又生出你這麽一個廢物，真是讓人笑掉了大牙，還連累我們禾家旁支的人也被人指指點點。”
一想到自己走在大街上別人看她的眼神，禾美就恨不得能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我都替你害臊，你說你怎麽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這臉皮到底得有多厚啊！”說著禾美就過來捏禾浠的臉，直把禾浠白嫩的臉頰捏出了兩個手指印才肯放手。
屈辱，從未受過的屈辱在禾浠心底蔓延。她想掙紮，想反手給禾美一巴掌，可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用毫無威懾力的眼睛死死瞪著禾美。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禾美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要我是你的話，我就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別以為有族長護著你，你就可以留在禾家，看著吧，族長早晚都會把你趕出去。”
“不信？哈，你知道因為你，族長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嗎？現在所有人都一致要求趕你出去，我就不信族長他還頂得住。”
禾浠已經沒有力氣再瞪眼了，她緊閉雙眼，一個勁的自我催眠“聽不到聽不到……”，可那些話還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所有人終於離開，禾浠才慢悠悠睜開雙眼，眼角滑下屈辱的淚水。
“要我是你的話，我就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所有的話都一遍遍在心裏回放著，那麽清晰。
死了，就真的可以一了百了嗎？
不！
“我不要做懦夫！”
“可你像現在這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可我解脫了，活著的人又該怎麽辦？”
禾浠心裏天人交戰，兩個南轅北轍的念頭做著拉鋸戰，幾欲讓禾浠精神分裂。禾浠看不到的身體內，每一個細胞裏的靈氣都好像受到禾浠的情緒影響，開始慢慢的遊動起來，越來越快。還有丹田處一大團彷如正在沉睡的靈氣也因為被刺激，慢慢蘇醒過來……
“嘶…”痛，好像快要被撕裂一般的痛。
“啊……”禾浠一聲尖叫，想要捂住痛的地方、想要打滾、想要跳起來、想要……一切能減輕痛苦的辦法，禾浠都辦不到，隻能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麽清晰的感受到身體每一處的疼痛，向著其它地方快速蔓延。
“小姐？”另一個和綠茵輪流照顧禾浠的小丫頭綠萍被禾浠的尖叫聲驚醒，連忙跑了過來，一進屋就看見禾浠雙目充血，渾身滲出絲絲血跡。
綠萍被禾浠恐怖的樣子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好似想到什麽，又一骨碌爬了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喊道：“小姐你撐住，我去叫族長。”
雖然綠萍和綠茵一樣看不起禾浠，但卻比綠茵要心思慎密得多。她們平時偷奸耍滑可以，但絕不能出人命，否則依現在這個世界裏人命的廉價，禾浠一旦出事，她們倆隻有陪葬。
“浠兒，撐住。”原本在處理家族事務的禾啟遠一看綠萍慌慌張張的跑過去，就知道肯定是禾浠出事了。綠萍是他派過去照顧禾浠的，除了禾浠的事，禾啟遠想不到還能有什麽事能讓小丫頭緊張成這個樣子。所以還不等綠萍說明情況，就用上生平最快的速度飛奔過來。
可是當真正看到禾浠痛苦的樣子，禾啟遠又沒轍了。他不是修士，對於靈氣他毫無辦法，除了握著禾浠的手給她加油打氣之外，他什麽也做不了。
禾浠迷迷糊糊間，感覺到自己被擁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還有耳邊柔聲的輕語，是爺爺的聲音。好似放下了所有的堅強，禾浠終於暈了過去。隻是在昏迷之前，禾浠也沒忘記提醒自己，撐住！一定要撐住！
當禾浠再次醒過來，已經是八天過後了。
“怎麽辦？浠兒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安靜的房間裏，響起梁穗充滿擔憂的聲音。
接下來隻聽得低低的一聲長歎，房間又恢複了安靜。
禾浠幽幽睜眼，掃過房間的布置，原來這是禾啟遠和梁穗的臥室。再看房間中央的小圓桌旁，兩位老人的臉上愁雲密布，皺紋好似也添了不少，兩鬢的頭發更是白了許多。
禾浠心裏一疼，怕是因為自己的事，讓他們擔了不少心，也添了不少麻煩吧。
“爺爺，奶奶。”禾浠喚道，聲音嘶啞。聲音剛落，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孩子，你總算醒了，嚇死奶奶了。”梁穗充滿驚喜的聲音響起，還帶著絲絲哭腔。
“對了，睡了這麽久，一定餓了吧？奶奶去給你弄好吃的。”這些天，禾浠隻能吞下一些稀粥，人早就瘦得隻剩皮包骨了，看到這，梁穗又心疼得直抹淚，為了掩飾尷尬，她連忙一陣風似的衝出去給禾浠做飯去了。
禾啟遠來到床沿坐下，關切的問道：“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禾浠乖巧的答道：“沒有，就是餓了。”看禾啟遠被自己逗樂，才又神色鄭重地接著道：“爺爺，我想搬出去住。”
她實在不想再麵對家裏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更重要的是，看著兩位老人一大把的年紀了，還要操心她，她就越發不能原諒自己。
禾啟遠一驚，“是不是因為那些孩子？放心，爺爺已經教訓過他們，他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
事發後，禾啟遠專門問了兩個丫頭，最後綠茵抗不住麵對族長的壓力，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事全說了。
原來禾美一行人之所以會那麽巧，在禾暢等人剛走就過來，還是綠茵報的信。不過考慮到綠茵有口無心，並不是故意給人通風報信，而且問話之人又同時禾家子弟，綠茵也是無心之舉。所以禾啟遠也隻是小懲大誡，罰了綠茵兩個月的月俸罷了。
禾浠想說些什麽，幾次張嘴，卻終究沒有開口。隻是一副為難的樣子，悶悶不樂的垂著頭。
一看禾浠的樣子，禾啟遠就明白了，怕不止是因為受不了別人的目光，也是心疼他們兩位老人吧。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心善的。
不過想了想，也許送出去也是好事，至少不會時時被人排擠，也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也就不會因為受刺激而讓體內的靈力提早爆發了。
“那你可想過你身上的問題？”如果沒有一個放心的人在禾浠身邊，到時候禾浠出了什麽事，這讓遠在千裏之外的他們可怎麽辦？
禾浠知道禾啟遠這是同意了，遂認真道：“放心吧，這兩次我都挺了過來，以後也一樣能挺過去。而且我已經摸索到一些減輕痛苦的方法了。”
哪裏是什麽方法，不過是靠著信念支撐罷了。隻要自己不放棄，又有什麽苦難是過不了的。
禾啟遠知道禾浠從小就聰明，也就沒去懷疑禾浠的話，點點頭道：“那行，我去找一處安靜的莊子，到時候讓你大哥送你過去。”
“嗯。”
……
這是禾浠第二次出門，應她的要求，這件事沒有告訴任何無關之人。所以此刻送行的隻有禾啟遠和梁穗。
梁穗拉著綠茵綠萍，一再叮囑要好好照顧禾浠，決不能有一丁點閃失之類的話。說了半晌，眼看天色快亮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梁穗才捂著唇，嚶嚶哭了起來。
他們都知道，這一分離，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麵，說不定就是生離死別。
禾浠被抱在禾暢懷裏，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強忍酸楚道：“大哥，我們走吧。”她實在不想麵對如此傷感的場景，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再也不願意走了。
禾暢實在不忍再看下去，直接道：“爺爺奶奶，你們進去吧，我們就先走了。”
看梁穗已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禾啟遠也是強忍悲痛，禾暢抱著禾浠行了禮，一扭頭上了馬車。綠茵和綠萍也跟著坐上馬車前沿，早已安排好的車夫一甩鞭子，馬車揚起滾滾灰塵而去。
馬車裏，因為情緒低落，禾浠和禾暢都沒有說話的興致。一路沉默著，直到到了刻著“望山鎮”的牌坊處。
此時已經天色大亮，到鎮上趕集的人絡繹不絕。
“這是禾家的馬車吧？”馬車外一個明顯被壓低的聲音傳來。
另一個聲音又接著響起，“是啊，你也聽說了嗎？”此人看周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他，他越發洋洋得意，不過還是記得壓低聲音，道：“禾家出了一個廢物老四，如今廢物又生出一個廢物女兒，原來這‘廢物’一說，還有遺傳的呐。”
旁邊一個聽得津津有味的中年男子聽到這，皺起眉頭，“我聽說是因為孩子小，亂吃東西，結果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才變廢了的啊？”
“那都是後來的事，”先前說話的人擺了擺手，“老廢物生出一個小廢物，隻是廢得還不徹底罷了。後來不知貪吃了什麽東西，結果徹底廢了，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了。”
“哈哈……”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還順帶教訓起身邊的孩子，“聽到沒，這就是亂吃東西的下場。”
馬車漸行漸遠，禾浠已聽不清後麵還說了些什麽，隻是心底越發酸楚、無奈，還夾著一絲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憤怒、殺意。
禾暢安慰似的拍了拍禾浠，“浠兒別聽他們瞎說。不過是一些生活窮困潦倒之人看我們禾家家大業大，而他們卻一輩子毫無出頭之日的仇富心理罷了。”
禾浠吃驚的張大嘴巴，她倒不是吃驚禾暢的話，畢竟上一世仇富的人多了去了。而是吃驚禾暢也不過才十多歲，卻有這樣的見解，看來大伯一定沒少在禾暢身上下工夫。
禾暢看禾浠的心思終於被他引開，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開始說起一些普通人之間的趣聞。禾浠結合上一世的記憶，也給了禾暢不少提點，倒是讓禾暢刮目相看，他沒想到不過才三歲的小妹，居然還會有如此多的見聞和理解。
說說笑笑，兩人不知不覺就到了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地。
《傲世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