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巨浪
這隻手平時堅定有力，可以精準地將屍體解剖成不同部分，可以完成任何難度的施法手勢，但現在卻完全失去控製般顫抖起來，即使它隻是準備將薄薄的一頁紙翻開。
“荒謬！低劣！這種論文怎麽能登載在簡報上？！”陰風四溢，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其仿佛蘊含了無窮的憤怒和痛恨，“路西恩？伊文斯？X，元素意誌這幫不懂得生命奧秘的混蛋也敢質疑人體構成？如果讓我看到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門沙克忘記了簡報隻是分享各個小組研究情況的報紙，並沒有任何審核和標準。
“不行，我要馬上進行實驗，戳穿這個卑劣的謊言！”門沙克猛地起身，用人體煉製而成的臉部肌肉和臉皮似乎無法壓製潛藏在下麵的白骨冒出黑氣。
類似的一幕還發生在絕大部分研究小組內，拉裏被牛奶給嗆到，咳嗽得驚天動地，蒂莫西本來在推眼鏡，結果用力過猛，眼鏡架到了額頭上，尤利塞斯則把口中咀嚼的麵包碎片噴滿了簡報。
不過擅長元素的奧術師們震驚愕然後，都是幸災樂禍地結束早餐去用實驗驗證，死靈法師們則各自表現不同，有憤怒地撕碎簡報的，有焦躁地原地打轉卻不敢去做魔法實驗否定的，有強行壓製不穩定的情緒通知蒼白之手高層的，有滿腔恨意想要教訓路西恩的………魔法實驗室內，哐當一聲巨響和叮叮當當的金屬物品落地聲幾乎同時發出，門沙克凝固了般漂浮在原地，眼中的紅色火焰黯淡得幾乎快要熄滅，呆滯地看著一地的實驗器皿和白色略紅固體顆粒，右手握著被他活生生捏碎的魔法試管。特殊魔法處理過的玻璃渣子紮入掌心，卻依然不能喚起他任何反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沙克才喃喃自語起來：“不對，不對！一定是我的實驗出錯了，人體生命力學說怎麽會錯？！這不符合邏輯，這不符合過去那麽多年建立在這個魔法理論上的諸多人體煉成魔法！”
“可是這個實驗為什麽能用非生命物質合成尿素？它沒有生命力融合在其中啊！”
門沙克精神分裂般地質問著、爭執著，宛如低聲悲泣，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又是一段時間流逝，門沙克眼中的生命火焰緩緩複蘇，略帶後怕地道：“如果認知世界崩潰了，精神力就會失去控製，炸碎我的肉體和靈魂……幸好我本身不太守舊，又想起羅傑裏奧先生曾經說過，嚴格意義上尿素並非生命物質。”
“不過，人體生命力學說真的完全正確嗎？”
能夠被抽調入這個研究項目，說明門沙克的奧術水準並不差，當最初的衝擊被平息後，他下意識懷疑起死靈係的這個基礎理論，類似的事情在魔法議會內可不止發生過一次。
但一懷疑人體生命力學說，門沙克就覺得命匣內的靈魂火焰劇烈搖晃，似乎要直接熄滅。
“不行，不行，我這段時間不能冥想，要保持冷靜。”門沙克明白這是自己也發現不了的內心矛盾所造成，隻能靠時間或者更強有力的證據終結。當然，到時候是人體生命力學說大獲全勝，矛盾自然消除，或者戰勝自己，重新構建認知世界，還是自己無法接受以至於冥想艱難甚至徹底毀滅，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用呼吸但習慣性地深深吸氣：“要是我無法戰勝自己，那就去戰勝路西恩？伊文斯，我不能前進，他也不要想活著！”
由於羅傑裏奧提前的預防和尿素的衝擊力不夠，各個研究小組內最守舊的死靈法師也沒有出現冥想世界徹底混亂，精神力失去控製從而爆掉自己腦袋的悲慘事情，但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激動而憤怒地表示如果自己有了嚴重後果，肯定不會放過路西恩？伊文斯這個混蛋。
這讓在拉文第旁邊房間內與兩位推遲了返回日期的精靈討論那三種煉金物質混合使用效果的路西恩心中陰霾頓生，命運主星預示自己危險籠罩。
抽空去洗手間用晨光水晶施展了占星術一次後，路西恩得到的結論是前麵危險密布，但有一條坦途能避開絕大部分艱難。
“費利佩不知道要等幾天才會提交論文……”
路西恩一邊想著，一邊回到客廳，意外地發現埃克西裏昂和艾勒絲汀都在認真地看著麵前的簡報，他們雙眼迷茫，情緒似乎都不太穩定。
“我去使用占星術的這十多分鍾，發生了什麽事情嗎？”路西恩嚐試地招呼了一聲，“王子殿下？公主殿下？”
埃克西裏昂抬起頭，漂亮精致如同女人的臉上有著更加濃重的厭惡和憎恨：“伊文斯先生，你能人工合成尿素？你推翻了人體生命力學說？”
“你們懂死靈係魔法？”路西恩驚訝地反問，這兩隻精靈看得懂奧術論文？
“我們的護衛從大長老閣下那裏得到的消息。“埃克西裏昂遵守禮貌，下意識地回答。
艾勒絲汀則恨聲道：“無論人類、牛、羊、各種魔獸，還是植物，都是得到自然饋贈才能具有生命力，怎麽可能用一些氣體、一些礦石就能合成出生命物質？”
“這要看你們怎麽定義生命物質了……”路西恩這才明白，在部分德魯伊的觀念裏，生命體都是由生命物質構成，與非生命物質無關，隻不過看起來他們這個觀念不是他們感應和使用自然意誌的核心，似乎沒有什麽認知矛盾產生的危險。
“不管怎麽定義，伊文斯先生你都是一個邪惡的、沒有敬畏的魔鬼！”艾勒絲汀氣鼓鼓地表示對路西恩最後一絲的好印象也轉化為了最負麵的感官。
“還有一個‘魔鬼’，呃，兩個‘魔鬼’在等著你們。”路西恩沒有心思和兩隻精靈爭論奧術問題，心裏默默地道了一句。
…………佩索爾將簡報啪得一聲扔在書桌上，白色骷髏頭的深深眼窩裏兩點靈魂火焰劇烈跳動：“路西恩？伊文斯將人工合成尿素的實驗提交出來了！”
他、蒂娜迪莫斯和另外兩位奧術審核委員會的委員在死靈係中屬於比較開明的存在，因此教授的事情，亡魂主宰這位大奧術師沒有隱瞞他們，提前給他們交代了一遍，讓他們有心理準備。
由於轉告的人是亡魂主宰，在死靈法師心中具備最高的權威，加上這四位委員本身又有很好的奧術思維和觀念，所以他們沒用多久就基本接受了實驗事實，並通過微調某些魔法的效果反向證實。
站在佩索爾對麵的羅傑裏奧臉色極端陰沉：“應該是費利佩和路西恩？伊文斯雙雙被襲擊的事情讓教授有了警惕和懷疑，甚至可能已經想到我們這邊快接近成功了，因此通過自己的弟子提前拋出這個實驗來試探。到時候即使我們這邊沒有決定性成果，吸引了仇恨的也是路西恩？伊文斯，如果有，他還能通過弟子添加名字，分享奧術積分。佩索爾、蒂娜你們沒看到路西恩？伊文斯是將實驗隱藏在項目成果論文裏嗎？”
得知這個消息的羅傑裏奧是急衝衝帶著費利佩趕到了薩裏瓦小鎮。
“梅內塞斯的情況不太好，我們必須盡快解決這個事情。”蒂娜迪莫斯看著房間內的其他知道情況的蒼白之手高層。
梅內塞斯是另外一位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正是人體煉成方麵的權威。
羅傑裏奧苦笑道：“在海德勒，奧雷裏奧的情緒也很暴躁，不像是一位死靈法師，看起來他想殺掉路西恩？伊文斯。”
奧雷裏奧是蒼白之手的另外一位高層，事務委員會委員，六級奧術師，七環死靈法師，潛力巨大，曾經在半神巫妖的半位麵魔法塔學習過。
“費利佩，你研究的情況怎麽樣了？如果沒有進展，就將實驗數據全部公開，我們也加入研究，爭取盡快得到決定性的成果，現在沒有私事！”佩索爾嚴厲地看著重新佩戴上不朽王冠護符的費利佩，他依然還是蒼白滿臉病容的俊美模樣，依然穿著標誌性的黑色長風衣。
費利佩保持慣有的陰沉表情回答：“佩索爾先生，已經有重大突破，最多三天我就能人工合成出一種脂肪酸。”
“希望你說的是實話，否則我不會管你有什麽隱秘關係。”身為蒼白之手副會長的佩索爾有這個資格告誡費利佩。
費利佩認真地鞠躬行禮道：“各位先生，那我先告辭，專心進行實驗。”
得到允許後，費利佩走出房間，一直下了樓梯，他的嘴角才微微翹起。
“襲擊的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佩索爾問著羅傑裏奧。
羅傑裏奧凝重地搖了搖頭：“即使找高塔的‘占星家’閣下預言，收獲也不大，似乎被什麽強大力量幹擾了，而且這強大力量還不是我們熟悉的，否則結果不會如此模糊。”
“這個世界的隱秘比我們想象得還多。”佩索爾輕輕感歎了一句，“世界的運轉規律也是如此，一年前誰能想到穩固如同大地的人體生命力學說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第二天清晨，簡報的第一頁就出現了兩位高階奧術師的論文。
《關於尿素本質的論證》——梅內塞斯。
《人工合成尿素的意義和缺陷》——奧雷裏奧。
由於路西恩的論文半點沒有提起人體生命力學說，他們找不到攻擊的地方，於是幹脆就不再談項目的研究成果，直接點明問題。
這樣的舉動在大奧術師們默許的討論範圍內，因此掀起了擅長元素魔法的奧術師和擅長死靈魔法的奧術師針鋒相對的討論，遺忘了原本的目的，而瑪法裏奧等德魯伊也暫時沒有去關注糧食增產，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場大“辯論”之上。
一場巨浪在薩裏瓦小鎮掀起，一連幾天的簡報都充滿了硝煙彌漫的感覺。
而引起這一切的路西恩卻發表聲明，對人體生命力學說不了解，所以不參與討論。這讓死靈法師們欣喜若狂，認為路西恩是退縮是畏懼，於是論戰氣氛愈發高昂。
…………“路西恩？伊文斯，這個瀆神的異教徒！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我要審判他！”霍爾姆教區樞機主教菲力貝爾的書房內，“審判者”巴哈歐拉看了兩三天前的幾份簡報後，忍不住怒吼起來。
由於鼓勵討論，教會潛伏在魔法議會內的奸細完整地送出了簡報，隻是要滯後一天。
而人體生命力學說是組成“生命神賜論”的基礎之一，因此看到路西恩的論文後，巴哈歐拉怎麽不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