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曄素日說話全是一種淡漠疏離的調調,聽著都有讓人想跳出三界外遠離紅塵中的衝動,唯這種時候這種暗啞的聲調,讓蘇鬱岐隻想沉淪在他的萬丈紅塵裏。

皿曄卻是一吻即止,“田焚是毛民國的人,這點不用我解釋了吧?”

“怎麽不需要解釋?我一直以為,他是玄股國的人呢。”

“他是哪國人有什麽重要?你說他是毛民國的,他就是毛民國的。”

“可如果是假,毛民豈會認賬?”

蘇鬱岐不過是以抬杠為樂,其實這裏麵是個什麽樣的道理,她早已經明白。

毛民國已經參與了謀奪雨師,多做一點少做一點,都是挑起戰爭之罪,不會因為少算他毛民一筆,他就會感恩戴德不再在雨師興風作浪。

相反,雨師需要更多的罪名扣在毛民國頭上,越多越好。

兵不厭詐。

若是平常,皿曄定然會笑她一句矯情。皿曄豈會看不出她的小把戲。誰知今日皿曄卻是很耐心地跟她解釋:“他毛民國認不認賬有什麽關係?你說他做了,他就是做了。”

“你說的也是。”

蘇鬱岐點點頭,“哎,皿曄,跟你說件事。”

“嗯,你說。”

她叫他皿曄。

他還答應了。

蘇鬱岐的眸光忽然變得冷厲,如刀鋒一般,就在這一瞬間,她出手了!

藏在靴子裏的匕首刹那間已經握在了手上,朝著對麵的人就刺了過去。

這一刹那的變化快如閃電勢如雷霆,對麵的人雖然反應也算快,但終究沒有快得過蘇鬱岐這個在戰場上曆練了三載多的殺神,臉被匕首劃過,立時冒出一串血珠。

蘇鬱岐還是手下留了分寸的,不然,這一匕首下去,必是斷頭之勢!

“蘇鬱岐,你瘋了!”對麵的人怒吼。

蘇鬱岐卻是冷冷一笑:“我瘋了?我看是你瘋了!蘇鬱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看來,你是認出來我不是皿曄了!”

對方的聲音驟變,變成了一個女子聲音。

“原來是你!”

蘇鬱岐手中的匕首攻勢淩厲,如雷霆暴雨般向對麵的人身上攻去,但卻又保持著分寸,攻而不取其要害,很快,那人便被蘇鬱岐的迅疾攻勢打得連招架之功都沒有。

蘇鬱岐腳上忽然發力,一腳踢在了對麵之人的丹田,對麵的人被踢飛,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蘇鬱岐卻在她飛出去之前探手一抓,抓住了她的脖領子,又抓了回來,橫刀在她的頸間。

“田菁菁,就你這點本事,還想來害我嗎?”

蘇鬱岐呼出對麵之人的名字,對麵的人便也不再隱瞞,將臉上的易容麵具撕了去,露出她本來的麵貌。

馮菁箐。

不,應該說,田菁菁。

明明是被橫刀頸間,田菁菁卻沒有半點恐懼的樣子,反而是冷笑著看著蘇鬱岐,“我這點本事,也未必害不成你。不過,倒是沒想到這麽快被你識破。”

“你以為你可以變成玄臨的樣子,可你身上卻沒有玄臨身上的味道!還他娘的親我,呸!”

蘇鬱岐想起那個吻,就惡心到想吐。抬手便欲賞田菁菁一個耳光,卻隻覺麵前一片黑,人軟軟地往下倒去。

娘的,你下毒。

田菁菁冷冷一笑,“武功不如你,智商可未必不如你。蘇鬱岐,你可知道你輸在哪裏?”

蘇鬱岐緊閉雙眼,哪裏聽得見她的話。

她自問自答:“你輸在太自負。別以為你是什麽靖邊王,大司馬,就天下無敵了。今天姑娘就教教你什麽叫陰溝裏也會翻船。”

田菁菁俯下身,蹲在蘇鬱岐的麵前,拾起蘇鬱岐手中的匕首,拿著匕首去挑蘇鬱岐的衣服,“這麽神秘,讓我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鋒利的匕首一觸及蘇鬱岐的衣裳,衣裳前襟便碎裂了一個口子,露出裏麵月白的裏衣。

田菁菁伸出纖纖玉指,勾住她的外衣,將匕首伸向了她的裏衣。

輕微的碎裂聲音。

嗤啦。

又是月白的衣裳。

一件裹胸!

田菁菁也被這個結果驚到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女的!”

就在這時,已經昏迷過去的蘇鬱岐,緩緩地、緩緩地坐了起來,冷聲一笑:“除了我的相公,凡看見我身體的人,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匕首不知何時,又到了她的手上,又橫在了田菁菁的雪白頸間。

“你……你不是中了我的魂塋了嗎?”

“魂塋。”

蘇鬱岐冷笑了一聲。

皿曄說過,在熊芷的屍體裏也找到了這種叫做魂塋的毒素。皿曄說,這種毒無解藥,中的人也醒不過來。

蘇鬱岐伸手在唇上一撕一扯,一層薄薄的紅色油膜樣的東西被她扯了下來,“你是說,你吻我那一下嗎?”

“你早有準備?”

“也算不上早有準備,就在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玄臨惡作劇,說要給我試一樣新的東西,他新研究出來的,說是叫潤唇膏,沒想到就這麽巧,也沒想到他這玩意兒這麽坑人,根本就不是膏,叫紙還差不多!”

想起今晨,她實在應該感謝皿曄。皿曄在那裏調配一種什麽藥膏,紅紅的,像是女孩子往嘴巴上塗的紅胭脂,她一時好奇,就拿來往嘴巴上抹了一點,皿曄還讚她抹了好看,不必往下擦了。

她後來就忘了擦了。

誰知這東西竟救了她一命。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

“呸,好難聞的味道。”蘇鬱岐啐了一口。也不知道她是在嫌棄皿曄新研究出來的這個什麽潤唇膏的味道,還是在嫌棄來自田菁菁那一吻的味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兩次見麵,都讓她大開眼界。

田菁菁臉色慘白慘白的。

“田菁菁,我說過吧,如果讓我遇到你在我麵前動刀兵,我絕不會放過你。而且,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這個可怕的女人,留下她將後患無窮。

不過,雖然皿曄今晨給她的這個東西很好用,但終究讓她的身體吸入了輕微的魂塋微毒,現在毒素上頭,頭有些發暈,宜速戰速決。

她手指運起內力,點了田菁菁身上幾處大穴。點完穴,隻覺得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已經提不起絲毫的力氣來。其實方才田菁菁對她下手的時候,她就開始覺得提不起力氣,所以才不得已被她劃破了衣裳。

“皿忌。”她喊了一聲,出口的聲音已經很弱。

方才皿忌跟來,她示意皿忌不要跟上來,但皿忌一直是在周圍觀察著她這邊的動靜的。

皿忌現身,落在她身邊,“王爺,您沒事吧?”看見眼睛光景,不禁怔愣住,細長的小眼睛瞪得碩大。

蘇鬱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曉得這件事的厲害,不想太多的人死,就管好你自己的嘴巴。”

雖然語氣很嚴厲,但聲音卻是綿軟的。

皿忌怔愣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

繼碼頭那晚之後,皿忌再次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好在今日他像話些,還穿了件裏衣。

“您先穿我的衣裳吧。”

皿忌拿著衣裳,想要將蘇鬱岐扶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足無措,不知該碰她哪裏。

蘇鬱岐自然瞧出他的為難,雖然她對於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世俗禮法一向不大瞧在眼裏,但眼下卻是一動也動不了,漸漸地連說話都更小聲了。

“你主子去了哪裏?我現在走不了路,扶我起來我也是站不住,你還是想辦法讓他來吧。”

皿忌將衣裳蓋在蘇鬱岐身上,“好,您等一下。”

他從懷裏摸出個發訊號用的響笛,將響笛的尾端引信點著了,響笛帶著一聲銳響和長長的紅色煙霧尾巴飛向空中。

“做個訊號彈都這樣騷氣。你們誅心閣是怎麽做到十幾年做事不留名的?”

即使不能動彈了,蘇鬱岐也沒忘了吐槽。

皿忌:“……”頓了一頓,“王爺,您中的是什麽毒?有無大礙?要不,我還是先送您回府衙吧。”

“不能把田菁菁扔在這裏,要送,你就先送她回府衙。她可是關鍵人物。”

“那也不能讓您一個人留在這裏。還是一起等公子來吧。”

皿忌就從來沒這樣覺得自己廢材,可是又不能一個肩膀扛一個回去。

兩人靜默地等著皿曄來救他們。

蘇鬱岐是沒有力氣說話,皿忌卻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連看也不敢看蘇鬱岐,將臉瞥向一旁,看著遠處。

但沉默這種事情,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安靜舒適,有時候就會讓人覺得煎熬。譬如現在,對皿忌來說,就太煎熬了。

半晌,皿忌突兀地說了一句:“王爺,您可還撐得住?”

蘇鬱岐躺在地上翻白眼:“受不住還能不受嗎?”

皿忌:“……”不能。

又過了一會兒,“王爺,是皿忌保護不周,等回去,您要怎麽罰,皿忌無話可說。”

“你是無話可說,可我現在不想說話。”

蘇鬱岐隻覺連舌頭都發軟,說不上話來。

魂塋無解藥,這還隻是微微的沾了一點點毒氣,這要是量夠了,真是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