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然中斷的線索,滿地狼藉的碎石。
皿曄和祁雲湘坐在爆炸點之外的一塊石頭上,望山興歎。
半晌,祁雲湘:“現在該怎麽查下去?”
皿曄:“你是官,我是民,聽你的。”
“你就不怕我查不出來會累及你們家蘇鬱岐?”
“你就不會被累及?”
“我孤家寡人一個,怕什麽?況且,這件事到底蘇鬱岐的責任大一些。唔,再者,你也是要負一定責任的。”
“那正好。我們有難同當。”
“……”皿曄你奶奶的,說句人話能死嗎?
皿曄瞥他一眼,悠悠道:“你在心裏罵我也沒有用。我要是有辦法,就不會和你坐在這裏發呆了。”
“……”我在心裏罵你你都知道?還是不是人?“那你還讓我出來?出來就為了在這亂石堆裏坐著發呆?”
“你可以走啊,我又沒有攔著你。”
祁雲湘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白牙,“好。爺走了,你自己發呆吧。”
祁雲湘拍屁股走人,皿曄望著他的背影,悠悠問:“你想好了怎麽查了?”
祁雲湘甩下一句:“沒有。回我的昭文閣繼續想去。”
皿曄看他走遠了,也站起身來,卻是一縱身,身形似一縷輕煙一般,往山上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晚了,夕陽落下去,整座山陷在一片陰影之中,宛若一個巨型的怪獸一般。
皿曄墨藍色的身形與夜幕融為一體,消失在山中,再不見蹤影。
就在他消失後不久,又一條白色身影往山林之中穿梭而去。白色的身影正是已經從山穀離開了的祁雲湘。
今夜入夜以後,天色開始陰沉,天上無星無月,山上一片漆黑。看樣子,似乎是要下雨了。
祁雲湘輾轉到了蘇家舊院之外,站在高處,望著那一大片黑洞洞的院落群,眸光深邃如漆黑的夜。
皿曄不見身影,四周圍除了山風蟲鳴,再不聞其它聲音。
而就在他身後幾丈遠的地方,一道墨藍的身影停駐在一株高大的楓樹之上。茂密的樹葉遮擋住了他本就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體。
他身上散發出的別致氣味已經表明:他就是皿曄。
他靜默地望著祁雲湘,沒發出一點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祁雲湘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祁雲湘忘了一陣院子,並沒有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反倒是身形一動,往山下縱去。
皿曄卻曉得,那個動過地道入口的人,是祁雲湘無疑了。
祁雲湘是跟著他而來,隻是跟丟了而已。而他卻輕而易舉找到了他。這表明,穿白衣是很拉風,但也同樣存在著巨大的弊端——比如現在,漆黑的夜裏,很容易就被獵物反發覺。
皿曄見祁雲湘走了,也下了山,還特意地在進城的時候與祁雲湘“偶遇”了。
“雲湘王爺,怎麽才回城?”皿曄騎在馬背上,眸子裏浮著笑意,嘴角翹起一個譏諷的弧度,“對了,我記得,雲湘王爺是從山穀的方向離開的,照理,王爺不是該從西城門進城嗎?”
祁雲湘冷聲:“我樂意走哪個城門,便走哪個城門,還需要向你蘇大王妃報備嗎?”
“蘇大王妃”四個字說得尤其響亮。
皿曄早對他的冷嘲熱諷生出了免疫力,猶似沒有聽見那四個字一般,隻悠悠笑道:“也是。腿長在王爺身上,王爺要去哪裏,誰又能管得了?”
“蘇大王妃不是早就回城了嗎?怎麽耽擱到這個時候才回?”
祁雲湘反問了回去。
皿曄道:“我說過要回城嗎?我隻是上山善後去了罷了。”
“……”算你狠。
祁雲湘最近明爭暗鬥似乎都有點處於下風的趨勢,心裏便隱隱煩躁,煩躁堆積多了,便按捺不住要爆發了。
“駕!”雲湘王爺一夾馬腹,催馬疾奔起來,很快,便將皿曄甩下了。
皿曄望著一人一馬疾速離去的背影,眸光略深。
“閣主。”皿忌的聲音從暗夜裏傳過來。
聽這聲音,是傳音入密,皿忌離得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什麽事?”皿曄微微蹙了蹙眉。皿忌的語氣聽起來不大對勁,怕是有什麽情況。
“淩子七不見了,看守她的兩名守衛被人殺了。”皿忌的聲音黯沉。
皿曄不由一頓。
淩子七。這可真是陰溝裏翻了船。她固然是個小人物,但,她的確知道蘇王府不少的秘密。
丟了她,可大可小,單看她知道些什麽。
她知道些什麽呢?
其實知道什麽都無所謂,隻要她不知道蘇鬱岐那個大秘密,一切,就都不可怕。
她應該還不知道這個秘密。
想到這裏,皿曄稍稍鬆了口氣,命令道:“讓人去搜尋她的下落。”
皿忌再無聲音,自然是去辦事了。皿曄低眸沉思了一瞬,才催馬往回趕。
到家中已經是亥時,蘇鬱岐已經回到家裏,正在燈下看案卷,老遠聽到他回來的聲音,拿起桌上的銀針,挑了挑燈芯,房中的光線驟然亮了一度。
皿曄在樓下瞧見,心中頓生溫暖,嘴角不由微微一挑。
腳下的步伐便不由加快,幾步便到了房裏,丫鬟清荷努努嘴,示意他上樓。
他大步上樓,房門恰到好處地從裏麵打開,蘇鬱岐的臉從門洞裏露出來,清水芙蓉的一張臉,因為剛剛沐浴過,還泛著紅暈,“你回來了。”
一側身,將他往裏迎。
蘇鬱岐隻穿了月白的中衣,長發披散開來,還帶著些濕氣,身上隱隱沐浴之後的清香,也不管皿曄滿身的風塵,房門一帶,便撲入他的懷裏,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抬臉凝望著他:“怎麽這麽晚?”
軟玉溫香入懷,讓人情不自禁,腦子裏立刻浮出“春宵一刻值千金”幾個字。
皿曄抱小熊似的,抱住她的腰身往裏走,邊走邊道:“和祁雲湘周旋了一陣,所以晚了點。”
蘇鬱岐下意識地蹙眉:“雲湘?你怎麽又和他杠上了?”
“沒什麽。他好奇心有點重而已,我先去沐浴。”屏風後氤氳的水汽表明:洗澡水已經放好了,就等著他的人來呢。
“我伺候你吧。”
嬌軟的身段兒,迷離的語氣,哪裏還是白日那個雷厲風行的蘇鬱岐?皿曄嘴角翹了翹,手臂一轉,將她橫抱在身前,抱入了屏風後。
翌日,蘇鬱岐上完朝,便往小皇帝的禦書房去了。
昨日回來之後,安頓完雲淵兄妹已經入夜,蘇鬱岐並沒有和皇上說上幾句話,有些事情,她還是需要上稟的。
到禦書房,小皇帝也是前腳才剛剛踏入。裴山青也在禦書房。
蘇鬱岐給皇上行禮,順道,也朝裴山青拱手作揖:“王叔也在呀?”
裴山青沒好氣:“怎麽,就興你岐王爺來,別人便沒有資格來嗎?”
蘇鬱岐不慍不火,微微笑道:“王叔這是說的哪裏話?”
裴山青依舊沒有好臉色:“是我礙了你的事了?如果是,我走便是。”
“正要請王叔一起旁聽呢。安陳王兄和雲湘王爺一會兒也過來,有幾件事,我要跟大家說一說。”
蘇鬱岐容色端肅,身上漸漸透出冷冽來。那種無形的氣場,壓得小皇上和東慶王相當不好受。
裴山青冷聲道:“岐王爺有什麽事,派人通知我們一聲便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打從江州回來,這個老頭就越來越矯情越來越倚老賣老,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蘇鬱岐自忖著自己一個晚輩,實在沒必要和他治這個氣,便道:“王叔,事關重大,又不好在百官麵前說,所以才約齊了大家到禦書房來,大家也好商討個對策出來。”
裴山青還欲要懟回去,恰好陳垓和祁雲湘並肩走進了禦書房,便把話打住了沒有出口。
祁雲湘和陳垓給皇上行完了禮,又同樣地給這個長輩客氣一回,才跟蘇鬱岐對話:“把我們都叫過來,是什麽大事呀?”
蘇鬱岐麵向皇上,道:“皇上,幾位王爺,這幾日上山,發生一些事情,有些大家都已經有所耳聞,雲湘王爺甚至是親身經曆了,有些,大家還都不知道,所以,我今天來跟大家匯報一下。”
小皇帝端出他皇帝的架子來,沉穩地道:“諸卿先請坐吧,有話慢慢說來。”
宦侍將椅子搬上來,四個人分兩邊坐定,倆文官祁雲湘和陳垓坐一邊,蘇鬱岐和裴山青同屬於武官,坐在了一起。
裴山青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渾身不自在,蘇鬱岐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裝作沒看見,開始說爆炸案的事情。
案子是祁雲湘和她一起經曆的,至今還沒有查出什麽有用的線索,隻能斷定是毛民人所為。
說完之後,裴山青質疑道:“既然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怎麽就能斷定是毛民國所為?單憑一個作案手段相仿,就能斷定?這也太武斷了吧?”
祁雲湘道:“其實,是不是毛民國做的案已經無所謂,江州案,毛民人田焚與田菁菁父女作惡,致使江州被淹,滿城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喪生,就憑這,便該統帥三軍,伐毛民,雪國恥,報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