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曄笑得極冷,令孟七頭皮都覺發麻:“那個,老宗主為什麽一定要你回去啊?”

皿曄現在看上去思維還和從前一樣敏捷,這點倒令孟七忐忑的心稍稍平複了下。

“走吧,回去看看。既然他要我回去,我也該跟他說清楚了。”皿曄說了一句。

孟七隨著他往回走,看他神情,似乎已經恢複正常,但似乎又有哪裏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有哪裏不對勁,他糾結地看著他,“那個,孟玄表弟,你能跟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麽?”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道:“大街之上,隻能先這麽稱呼,你別介意呀。”

皿曄滿腹的心事,又哪裏會介意他一個稱呼。況他從來也沒有介意過他叫他什麽。

“你先別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孟七,可能,你要先回曇城去了。”

“啊?”為什麽這麽突然?為什麽想一出是一出呀?他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皿曄邊走,邊壓低了聲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義父會讓成念先回曇城,好騙我回去。成念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你父皇應該會派人攔截,不過,以成念的武功,逃出去問題不大。”

“啊?”滿頭的霧水。

皿曄沒有再多說什麽,直到回到七皇子府,一進門,便看見馮十九等在庭院裏,負手而立,似在觀花,孟七要前去行禮,被皿曄拉住,“你先跟我來一下密室。”

“啊?啊,好。”

孟七被他一路拉扯著來到西廂,進入密室,關好了門。

“主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孟七急於將滿肚子的疑惑解開。

暗室的隔音很好,不必擔心隔牆有耳,他說話也就沒有了顧忌。

皿曄語速極快:“發生了什麽,我就不跟你解釋了。成念這一走,你父皇定然會起疑心,勢必他就會調查我的身份。或許,在我出現在皇宮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派人去查了。我的真實身份,他查出來隻是早晚的事。等他查出來,我想脫身勢必很難。這倒沒什麽,我總有脫身的辦法。問題是,我還沒有將暗皇組織根係都查出來,就沒辦法阻止那遍布雨師的細作傳遞消息,你父皇這裏一知道我的身份,曇城那邊朝中的反對勢力也勢必會知道了。我是毛民皇帝的外甥,這件事足以致使蘇鬱岐遭遇不白之冤。所以,你必須趕緊趕回去,和蘇鬱岐想對策應對這件事。”

“既然你身份很快會暴露,那還查什麽呀?趕緊和我一起走吧!”雖然皿曄沒有解釋發生了什麽,但他將後果理得倒是清晰,孟七全聽懂了。

皿曄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堅定:“我還不能走。鬱兒本來就已經舉步維艱,如果細作的事不查清楚,會讓她身處的環境更惡劣。我有辦法應對這裏的事情。你不用管我。現在立刻走,晚回去一刻,蘇鬱岐就多一分危險!”

雖然一切都能分析得透徹,處理事情也還是果斷利落,心裏的絕望卻早已經像決堤的洪水,將他的意誌都衝毀。唯一支撐他讓他沒有立即倒下去的,不過是蘇鬱岐。

無論如何,要護住蘇鬱岐。

孟七眉心緊緊擰起,“你一個人,要怎麽應對呢?”

“我說了我自有辦法。你馬上上路吧。”皿曄不容孟七再多問,打開了暗室的門,看馮十九還等在庭院裏,直接朝他走過去。

孟七思忖著要不要過去,如今看來皿曄和老宗主的意見相悖,過去的話,怕是就要聽從老宗主的命令,還不知道老宗主會下什麽樣的命令,還是不要過去了,免得左右為難。孟七一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打算收拾了東西立刻出發。

皿曄走到馮十九麵前,卻發現馮十九一直在發呆,目光毫無焦點,也不知在想什麽。他俯首一揖,“義父。”

馮十九從發呆中清醒過來,目光投向皿曄,外表看上去,皿曄除了比素日冷冽了些,也沒有什麽別的變化,心裏不由微微一歎。

這個孩子,抗壓能力實在是太強了。

“義父是不是以為,我現在很恨您?”

這話的語氣,卻不像是在恨他。馮十九疑惑得望著皿曄,聲音黯淡:“你應該恨我。”

“站在蘇鬱岐的立場,我的確恨您。但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場,我實在應該感謝您。謝謝您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所以,我不會怪您,隻是,義父應該早點告訴我真相,那樣,我會更愛蘇鬱岐,用盡我全身力氣去愛她,但不會讓她愛上我,徒受這一場情愛之苦。”

皿曄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便如有鈍刀割在心口上,一番話說完,心上早已經挨了百刀千刀,鮮血淋漓。可惜馮十九看不到他心上的傷口。

馮十九長長歎息一聲,“皿曄啊,我希望你去償還欠蘇家的債,又何嚐不心疼你、怕你知道真相之後會受錐心之痛。世事終難兩全,我隻擔心你會受傷害,卻沒想到事情會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是為父的錯。”仰天一聲長歎:“為父預想不周啊。”

“到如今將你傷成這樣,為父有錯。”

皿曄神情冷淡,“義父如何傷我,也是我應得的,這條賤命,在此之前是鬱兒的,在此之後,自然也是她的。隻是,天下無不透風的牆,鬱兒那般聰明,這件事瞞不了她太久,我隻怕她知道以後,對她的打擊將是雪上加霜。”

“以你的心計,要隱瞞她一件事情,也做不到嗎?”

皿曄心頭怒氣上湧,“義父以為,能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有些事,越是瞞著,越是糟糕。就如同我,義父當初若不瞞我,豈會鑄成今天不可收拾的局麵?”

馮十九一時也無措起來,“那,依你該要怎麽辦?”

“怎麽辦?”皿曄蒼涼一笑,“我又怎知怎麽辦?義父,您回曇城吧。孟琮很快就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屆時,鬱兒就會身陷險境,您回去保護她,如果,她在朝中沒了立足之地,請您一定要護著她逃出來。”

馮十九猛然一驚,望著他:“你不就是想查細作案?這裏由我來負責,還是你回去吧。我想,她應該更需要你。”

“更需要我?義父以為我現在這種狀況,能和她見麵?”

如果她撲過來,撲進他的懷抱,他如何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摟著她抱著她,親吻她,與她共度春宵良辰?他又要如何克製自己心裏像火一樣在燃燒的情愫,不去碰觸她?

馮十九半是心疼,半是無奈地瞧著他,終於還是一閉眼,答應了他:“好,為父先回去。你留下來。不過,你要盡快辦完這裏的事。雖然你現在沒辦法麵對蘇小王爺,但你總還是要麵對的,盡快調整好你自己的心態吧。”

皿曄點點頭,“我知道。義父此去,小心些。成念丫頭現在應該沒走多遠,拜托義父路上多照料她,她性子直,愛衝動,心裏恐還負氣著。”

“我知道了。你也好自為之。咱們曇城見。”

孟七恰收拾完了行禮,在門口與馮十九遇上,兩人一同上路,皿曄調了誅心閣埋在津淩的一隊暗樁暗中護送,以防孟琮暗中截殺。

送走了兩人,皿曄回到自己房間,收拾了幾件衣裳,也離開了七皇子府。

為了能讓他三人安全離開,他還需去見一見孟琮。

皿曄到宮門口,門口侍衛道:“玄公子,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吧。”

孟琮在等他,這倒出乎他的意料。看來,計劃要變一變了。進了宮,有人直接將他帶去了禦書房。他將身上背的包袱交給侍衛,對坐在案前的孟琮行了一禮:“陛下,咱們又見麵了。”

孟琮抬頭瞧向他,臉上瞧不出什麽表情,“皿曄,你能回來,朕很高興。”

他稱他為皿曄,可見身份已經敗露了。皿曄沒想到身份被識出來這麽快,心裏雖覺驚訝,卻也沒有慌張,微微一笑,道:“陛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姓名,我的身份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我是皿曄,蘇鬱岐的枕邊人。”

孟琮站起身來,從案子後麵走了出來,一步一步、步履似重似輕,一直走到皿曄麵前三尺處站定,眸光定在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朕怎麽就沒有想到,你就是那個近來風頭很勁的皿曄。”

皿曄淡然一笑,從容迎上他的直視:“也不是什麽好名聲,陛下還不如不知道。”

“杲稷案,江州決堤案,鬱琮山被炸案,這些案子,若不是沒有你,單憑那蘇姓小兒,未必就能化解得那麽利索。朕一直就在好奇,這個幫著蘇鬱岐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朕的親外甥!”

孟琮的臉上,終於浮出一點怒意,但這一點點怒意,始終被理智壓製著,並沒有立刻發作。

皿曄依舊淡然:“陛下如果真的這麽想,那我不得不說一句,陛下您從前兵敗,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