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371那些年,曾經有過一個人(2更2)
這種感覺,時年明白。
就像一把槍,子彈夾裏先放一串空包彈,最後才是一顆實彈。於是那個躲在迷霧裏的人,就是手執槍的人,將槍口抵在了爸的額頭上。
坐在槍口之下,那個人每勾動扳機一次,雖然前麵的都是空包彈,但是同樣會讓爸感受到死亡的恐懼。而當連續的空包彈終於放完,當爸的神經在緊張中已經麻木了的時候,他再猛然扣動扳機射出那顆實彈……
爸那時候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思維的靈敏度,便等於是無力抵抗。
這是一種近似於心理遊戲一般的挑戰,像是貓捉老鼠,那個人享受的都不是最終了結了爸的性命,他喜歡的是過程中控製住爸,看著爸一點一點喪失了自信和推理能力……爸是國內犯罪心理領域的先行者,於是那罪犯也用同樣心理遊戲的方式來將爸徹底擊倒。
這種挑釁,比直接要了爸的命,更可惡一百倍鯴!
反過來說,也正因為這種犯罪的手法和模式正好符合心理遊戲的套路,於是想當然國內警方都認定了她被綁架之前的一連串案子都是同一人所為,都是在布置成上述那種典型的心理犯罪模式。
可是時年不知怎地,忽地忍不住提出另外一種可能性:“可是如果前麵的那一串案子,跟後麵的案子,實則是彼此獨立、互不相關的呢?”
祈修齊一愣,隨即搖頭:“怎麽可能!”
然後他不由得細細打量她:“你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這樣的怪想法?”
時年也愣了愣,隨即搖搖頭:“說不上來,也許隻是個直覺吧。”
這種感覺有一點像現在皇甫華章的案子。此前她和湯燕卿都覺得康川大學案、燕舞坊童妻案應該都是皇甫華章所為。可是現在她反倒覺得也許康川大學案和燕舞坊童妻案是相互獨立的,未必都是皇甫華章的所為。
此前一直那麽認為,不過是因為羅莎當年的小醜案所致。畢竟羅莎可以被認為是這一串案子中的第一個“童妻”,既然那個案子都是皇甫華章做的,那麽燕舞坊的案子就也有可能是他做的。
此時的祈修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莽撞的少年。時年的神色落在他眼底,讓他立即開動推理模式,回想造成時年這樣想的前因後果。
然後他就想起了之前兩人對話中的一段話。
她說,她當年想要的男生是那種可以如時老師一樣地思考,能在思想層麵與她對話的人。她說就是那種能一起談論案情,也能一起做推理遊戲的……
他便忍不住問:“你之所以說那串案情都是虛擬案情,也許與最後的綁架案無關,難道是因為你想起了之前你曾與之一起談論過案情,做過推理遊戲的男生?”
祈修齊輕輕一砸桌子:“我抓到你把柄了!你之前還敢說你那時候沒有男朋友?!”
時年當真被嚇著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保證自己的一言一行從無破綻,即便是研究推理和邏輯的人也做不到。
這不,她是當真被祈修齊抓住了。
她臉紅,卻忍不住皺眉:“是有一個,隻不過是個網友。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年紀大小,所以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男朋友。”
“那時候我們課業也忙,而僅剩下的一點閑暇時間,我也都用在上網跟他聊天。那時候他拋出的一個又一個推理遊戲盤旋在我腦海裏,我分不出心來去跟其他女孩兒一樣去談戀愛。”
“果然有這麽一個人。”祈修齊心下又酸又澀:“後來知道他是誰了麽?”
時年黯然搖頭:“不知道。也沒機會知道。其實我說是網友,也不是一對一的那種。而就是在推理愛好者的一個開放式的BBS上,一大幫人一起發帖回帖的那種聊天罷了。”
時隔多年,曾經那個用BBS網聊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現在再問起來,兩個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祈修齊便點頭,抓過紙和筆來,在原來的那一串案子形成的鏈條裏,將最後一個案子的關聯斬斷,前後孤立起來。
“好,我們現在按著你的直覺來重新規劃推理模式。可是我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如果那個人策劃前麵一連串的虛擬案情,不是為了麻痹老師,從而引導向最後的集中爆發的話;那他前麵做那些虛擬案情,又為的是什麽?”
連環案件的罪犯,不同於臨時起念的那種罪犯,他們實施的犯罪行為都是事先經過規劃的,所以他一定是存在著特定的犯罪動機的。
如果是如同原來的假定,那一串案子與後麵的綁架案有前後關聯,那麽最後的那個案子就是案犯的犯罪動機;而倘若斬斷了兩者之間的關聯,那犯罪動機就缺失了。
時年也被問住了,看了良久,忽地說:“……那,難道不能沒有動機麽?反正也隻是虛擬案情,沒有人受傷和喪命,也沒有實際上的財產損失。”
“你開什麽玩笑?”祈修齊都忍不住喝止:“沒有犯罪動機,那設計下這些案情又是在幹什麽
?吃飽了撐的麽?”
時年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激烈。
“可能就是為了玩兒呢?就像那些推理遊戲,設定案情不是為了圖財害命,隻是為了推理破案的過程本身。”
祈修齊忍不住伸手過來,探了探時年的額頭:“好像果然是發燒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時年有些懊惱,“我說真的。”
祈修齊便也認真地回答:“你說的所謂可能性,是理論上的,現實之中發生的可能性幾乎是零。別忘了那是你爸爸,什麽樣的人才能設計出都能騙過他的所謂遊戲來?太扯淡了吧?”
“再說那些案子每一件都是老師曾經辦過的案子裏的一種作案手法,那分明就是衝著老師來的,就是以打敗和傷害老師為目的的,不可能存在所謂的推理遊戲。”
時年垂下頭去,暫時無法反駁。
她想起爸說過,推理最怕成為空中樓閣,與現實脫節。那就真的隻是一個腦筋急轉彎的遊戲,而不能對現實破案起到任何作用了。
湯燕卿在康川大學的行為分析課上也說過,現今世界各國司法界對犯罪心理學應用於實際破案中還有所疑慮,原因就在於擔心犯罪心理學隻耽溺於心理學的推理邏輯本身,而漸漸與現實脫節。法官和檢控官們最討厭看到隻能發生在腦海中的推理,而事實上現實中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案件,被拿到法庭上去辯論。
時年隻好暫時收回了她的直覺,告辭離開。
隻是也許是剛剛的事觸動了她的逆反心理吧,雖然她跟祈修齊收回了自己的意見,可是當自己一個人走到陽光下的時候,那種直覺卻反倒更加強烈起來。
時年坐回車子上,扣好安全帶,收回了思緒,才從後視鏡裏看見了靠在她車子後麵大樹上抽煙的家夥。
時年嚇了一跳,趕緊落下車窗去叫他:“喂!你想嚇死我啊?”
一身筆挺警服的湯燕卿,周身上下的清貴之氣,可是抽煙的樣子卻刻滿了消沉的意味。
他沒走過來,依舊站在紅磚步道上抽煙。
時年情知不對勁,趕緊熄了火,再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迎著他走過去,這才發現,頭頂的大樹,已然綠意成蔭。
春意已深,漸漸有了夏的味道。
那些綠色的蔭影在他眼底跳躍、搖曳,她便忍不住微笑,走到他眼前:“原來湯sir不僅喜歡上了我綠色的甲殼蟲,眼睛裏也同樣開始飄綠光了。”
她在小心翼翼地哄他,因為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可是他卻還是沒笑出來,盡管努力勾了勾唇。那個笑不出來的表情很讓人難過。
她便走過去抱住他,將麵頰貼在他心口:“究竟怎麽了,嗯?本來還以為你是故意跟蹤我來的,還想跟你發脾氣呢。”
他歎了口氣,伸長手臂將她抱住。
“嗯哼,我就是跟蹤你來的,又怎麽樣?”
“怎麽樣?小心我揍你哦!”時年仰起臉來,佯作慍怒,砸了他一下:“就算你是警探,就算是我男朋友,也不能幹涉我的人身自由哦。”
他呲了呲牙:“誰讓你私自來見祈修齊。他當年幹過的事兒,我可沒忘。”
“別胡說。”時年又給了他一拳:“你才不是因為我來見他而生氣。快坦白從寬,你究竟怎麽了?”
他垂眸望她,心下歎息。
他沒騙她,他是真的很怕她單獨來見祈修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