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某天早晨醒來,玻璃窗上竟然籠了一層薄霧,哈氣成煙。新聞播報冷空氣帶來巨大商機,暖氣暖爐電熱毯通通成了熱銷品。
逸羽在msn上寫日誌,大洋彼岸大雪紛飛,去學校漫漫行程一步一滑,靴子好重人好輕。我給她打電話,她咯咯笑著說出門時發現公寓門口的階梯不見了。
“這麽深的雪呀!”我邊走下樓邊對著電話感歎:“你出門多穿件衣服。”
“我裹得都像粽子似的了。你呢?一切都好吧。”逸羽的聲音在笑,可她的語氣讓我想起初初認識她時的距離,她是老師,而我是記者。
“嗬嗬。粽子好啊。”站在不釋卷門口,我對著落地玻璃窗自己笑笑,不釋卷還沒開門,玻璃上映出我淺淡的影子。或者是我多心。“等你回來,我帶你去吃粽子。香香的,糯糯的。”
“今天早上同學來找我。她突然打電話說她在我公寓樓下,嚇我一大跳。”逸羽的聲音暖起來,帶了柔軟的語調,像我熟悉的小狐狸精了,然而幾句話,吹散了一地的秋:“原來她給我帶了兩個小粽子。她說她媽媽包的。想著我也是華人,就帶過來給我點驚喜。嘻嘻,她偶爾也當好人了。”
“噢。。真好。。”我看到大玻璃上的身影越發單薄,一顆心突然劇烈的跳,又像要靜止了似的微微的疼。
“你快去上班吧。我準備睡覺了。”逸羽輕輕的說。我應了一聲。她合起電話。像合起一本厚厚的曆史書。
我該為她開心吧。遠方求學多麽不容易,有誌同道合的朋友彼此關心照顧有加。
我該為她開心的。
步行街交叉路口豎起兩層樓高的聖誕樹,星星點點綴滿彩燈禮物。大街小巷的商鋪都沉浸在聖誕氛圍裏,
我和師姐被安璿派去瞎逛,密集的節日高峰期即將來臨,說是了解大眾消費,實際上師姐都在試自己的衣服。
逛著逛著接到貓媽媽的電話,讓我元旦回家。
“國慶節才回去的,新年也肯定要回去。元旦才放三天,就不跑了吧。”我嘟著嘴盤算著要多睡點懶覺。
“回來讓你爸給你做蜜汁雞翅膀。”
嗯?老媽你用雞翅膀引誘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招。
掛了電話看到師姐伸長雙腿懶洋洋的挨著街心長椅打哈欠,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困死我了。”她把腦袋擱在我肩膀上。
“你什麽時候不困呀?!”都說瞌睡會傳染,我也跟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睡覺的時候不困。”她微閉著眼睛。午後的陽光將聖誕樹的影子拉長,師姐輕聲說:“小屁樽,我媽昨晚也催我回去了。”
“你家在外省呢。”我順著她的話說,眼睛卻瞟向街對麵的麻辣燙。“元旦才三天假,太倉促了。”
“我媽催我回去結婚。”師姐歎口氣:“三姑六婆給安排的對象。”
“……不是吧……”
十字路口幾麵通風,有點冷。我們各自瑟縮了脖子。
“走吧。我們去吃麻辣燙。”師姐拉著我站起來:“你都盯著它好久了。”
“嗬嗬嗬。好。我請客。你點吧。”
“那每樣來兩串!”
“滾!”我怒!
要不我請你吧!”師姐兩眼冒出賊光:“明天我約了換季專題采訪,乖乖給我當衣模就成。”
回到報社將近四點,電梯維修,我和師姐一步一停爬樓梯。
“小屁樽。”師姐快我一個階梯,拖著我往上走。“其實,我喜歡過一個人。或者現在還喜歡著。”
“那就去跟他說唄。”我對這樓梯始終有心理陰影,走著走著就頭皮發麻。
“可他有喜歡的人了。”師姐做出仰天長歎的樣子:“他喜歡你。”
“你喜歡範良啊?!”我大吃一驚。
“原來範良喜歡你啊?!”她表情更吃驚。
呃……突然發現我們說的不是同一回事。可憐這麽冷的天,我額上瀑布汗。
很想說範良喜歡的是安璿,又擔心以後沒有訛詐他的資本,嗯,算了。“當我沒說。趕緊上去寫稿吧。”我搓搓手,發現手心涼涼的。
“小屁樽!”師姐站在樓道出口處轉回頭,居高望著我:“言旭是個好女孩,別傷她太深。”
幾縷光線透過高高的玻璃窗從她背後灑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一眨眼,她已經離開樓梯。
最近常常莫名其妙的發呆,有時候會想一些過往一些未來,更多的時候什麽都不想,隻是發呆。
檸檬用熱奶茶喚回我的思緒,我坐在不釋卷的沙發靠墊裏,雙手捧著書,還是剛翻開的那一頁。
“姚遠又去采購新書了麽?”接過奶茶,我打疊起精神。
檸檬搖搖頭,抱著手提電腦坐在我身邊,給我看屏幕,滴滴答答打出幾個字:“她去約會了。。”俏皮的眨眨眼。
我很想問,是和安璿約會麽。終究忍住。隻是好奇心轉了個彎,問他:“你姐姐姓姚,為什麽你叫檸檬麽?姚檸檬?”
他再搖搖頭,屏幕上打出字來:“我姓寧。寧盟。”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奶茶,繼續打字:“我爸姓寧,娶了我姐的媽媽。”他再打出個笑臉:“我姐的媽媽帶著我姐姐嫁過來的。”
……好複雜……
看我滿臉問號加感歎號,檸檬展眉大笑,依然無聲,我喜歡他的笑,有陽光的味道。他摸摸我的頭,隨手拈來一張書簽,寫了幾個字,放在我看著的書頁上。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讓你不快樂。
我合起書,抱抱他的肩。他也擁了我一下,放開。
回到家居然接到有線電視的電話,催繳明年的費用。想起來逸羽出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電視機了。明年……明年沒有續費的必要了吧,或者等小狐狸精回來,我們再手拉手去交費,去逛超市,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牆上的時鍾指向深夜十點……有線電視怎麽這時候打電話來催費?!莫非是騙子= =!
邊胡思亂想邊打開電視,文藝頻道歌舞升平,電視劇頻道笑聲連連,滿世界都是快樂。我跟著樂嗬嗬的笑,笑聲散落在空氣裏,有點傻。
電影頻道比較善良,一樣冷冷的冬季,冰雪漫天,年輕俊朗的皇家軍校學生安德烈?托爾斯泰在溫暖的火車車廂裏偶遇心上人,浪漫溫馨的輕喜劇剛剛開始。
我穿著逸羽給我買的睡衣抱著抱枕盤腿坐在沙發上,太冷了,又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捂著看。《西伯利亞的理發師》真的拍得很好,每一個人都真誠到讓人感動,我放下心上秋,漂漂泊泊隨著莫紮特的背景音樂沉浮。
漸漸的他和她之間出現太多不可能,不同的文化背景重重疊疊的現實擊碎了玫瑰色的夢,當安德烈不得不起程前往被冰雪覆蓋的西伯利亞時,他在軍校的好友一齊到火車站送他,可是旅人太多,他們找不到昔日的好友,他們在站台上大聲唱歌,他們相信歌聲可以沿著記憶送到朋友身邊。安德烈在車廂擁擠的人群中探出頭來,他隨著他們大聲的唱,誰都看不見誰,我隻覺得眼睛發澀。
影片的最後她站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喊他的名字,卻無法去送他,因為她不是他的誰。她在蕭瑟的風裏絕望的守望,她深愛的人已無法回到身旁。
溫熱的淚沿著冰涼的臉頰滑落,爍傷了夜。我抱著抱枕嗚嗚的哭,越哭越難受,心頭是鈍鈍的痛,沒有人知道我在這個夜裏對著電視機嚎啕大哭過,有什麽衝破心裏的防線洶湧而過,莫紮特的音樂依舊動人心弦,西伯利亞的雪已經迫在眉睫,誰的愛情一去不返,彈指一揮,已過永年。
次日走進辦公室,把師姐和安璿都唬了一跳。
“眼睛怎麽腫得跟核桃似的?又發高燒了?”師姐爪子探過來,按著我額頭:“你最近體質太弱了吧。”
“沒發燒。昨晚沒睡好。”我趴在電腦桌前鬱悶。
“我的衣模怎麽辦?”這回她沒空八卦了,跑到安璿身邊跺腳:“她眼睛腫成這樣,都和幾家專賣店約好了。”
把貓耳朵捂起來,我假裝沒聽見。
“給言旭打電話,讓她犧牲一下。”安璿沉靜的安排。
“好!”師姐大義淩然,我斜她一眼,反正犧牲的不是她,她當然叫好。
等到範良那兩個活寶都出了門,辦公室才算安靜下來。
我隨手敲幾個字,刪掉,再敲幾個字,又刪掉。靜不下心寫稿子,索性走到天台吹風。很想手邊有支煙,點燃,或者熄滅。可惜我沒有抽煙的天份,念書時耍帥學過幾次,每次都被煙迷醉。
冷冷的風灌進領口,我躺在地上看天。天不藍,所以心是灰色的。我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今早醒來時發現自己也是這般蜷在沙發上,什麽時候睡去的我不記得,似乎又夢見了逸羽,曾答應過要和你去大劇院,看暗戀桃花源,你還記得麽。
夢裏人潮洶湧,大劇院外熟悉的音樂模模糊糊的唱著歌,我們在結束的時候擁抱,親吻,哭泣,分離。從此兩散。
醒過來淚已潸然。
中午安璿打來電話,說她在外邊采訪,讓我打開□□接收同事傳過來的文件,看到簽名檔,還是3/12,我揉揉額頭。逸羽的頭像改成小泰迪熊,閃了閃翩翩然上線。
我定了定神,給她發個笑臉。
好一會,她回複個悠嘻猴揉著眼睛犯困的表情。
“困了就睡吧。十二點多了。”我打著字給她發過去:“再過幾天,你離開就有四個月囉。我把簽名檔改成4/12,好不好。”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她說。
“嗯。”心突然飛快的怦怦跳,我下意識的按住心口。
“這陣子都在準備聖誕節前期末考。”她的字,一行一行發過來:“晚上和同學熬夜看書到好晚,一起做習題……”她停頓了。
“你要搬去和同學一起住?”我深吸一口氣,幫她說出來。
“不是。她跟父母住呢。”逸羽再發來一個微笑表情。仿佛過山車直角轉彎前的緩衝。沒等我再說什麽,她的話已經行雲流水般發送過來:“我擔心我的課業在一年內無法完成。我想將一門功課推遲到下個學期,再把下個學期的功課推遲到明年。”
“噢。改為兩年。。”從來沒發現我是這麽膽小的人,竟然在此時看到自己敲打鍵盤的指尖都微微發顫:“學業為重。”
“嗯。我覺得還是應該和你商量一下。那我明天去學校打申請了。”她最後發來一個笑臉:“好困。我去睡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她的頭像暗了下去,我靜靜坐到忘了時間。抬手,將□□上的3/12刪掉。
傍晚寒風更急,雨點兒瀝瀝淅淅落了下來,我沒帶傘,跑到公車站,冰冷的雨淋得人心寒。公共汽車的玻璃上蒙著白色的霜,我的思維還在漿糊狀,坐在椅子上繼續發呆。隨手在霜上畫出一顆心,再在心裏寫個“羽”字。等窗外的雨慢慢把心打碎,再過一會,失了痕跡。
我以為隻要我不睜開眼,這個世界就不會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發覺文章莫名其妙的少了將近一百萬積分。發信息問管理員,管理員答複可能是因為有人打了負分,哭死~~~
嗚嗚嗚~~~一百萬分~~多麽不容易~~~打個負分也不至於扣100W吧!!!哭哭哭~~~
另外,小缺童鞋和bpmf童鞋居然帶頭看霸王文!可惡!打你們pp!
誒呀,忘了謝謝這麽多朋友的回複。吸著鼻子擦擦眼淚用貓爪子抱抱你們。。心路曆程多坎坷,謝謝朋友們的陪伴。
初冬了,朋友們珍重加衣。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