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隱約猜到是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陸澤,昨天他也沒明確表示不會幫,隻不過如果是二哥也有可能,畢竟陸澤是文臣,又在翰林院,算起來,還是二哥知會一聲較快。
可她又奇怪一點,要真是二哥告知的,阿玉也不知道自己被三嫂冷眼看待的事呀,以二哥的豪爽的性子,肯定也猜不到。
越想越奇怪,堵在心裏真是悶得很。
寧如玉不過半個時辰也過來了,進門便說道:“那溫將軍回京了,方才你二哥回來用午飯,說了這事,讓我過來告知你。”
阿月眨眨眼,難道她猜錯了,真是二哥在幫她?好奇道:“你和二哥怎麽知道我三嫂和我的事?”
寧如玉眉頭微擰:“什麽?”
阿月這下糊塗了:“你們不知道?”
寧如玉也被她繞暈了:“傻阿月,你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阿月不願他們因這事擔心,況且已經解決了,就隨意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送她出門,自己回房裏思量許久,這回可以確定是陸澤了,除了兩人,也沒旁人知道。
傍晚,陸澤回來,剛進門就覺背後有異,疾風撲來,立刻轉身,差點沒順勢將那人推出去。還好阿月縮身快,不然真要被推到門那去了。
陸澤見她捂著心口慶幸,也驚了一番:“傷著沒?”
“沒。”阿月說道,“難怪大哥說他是文弱書生,你是文武書生,身手堪比二哥呀。”
陸澤哪裏笑的出來:“要是傷著你怎麽辦。”
見他認真,阿月也不說玩笑話了:“嗯,下回再不這樣。想著要給你個驚喜,誰想隻有驚,沒有喜。”
陸澤摸摸她的腦袋:“前隨東林先生遊學,突然敵襲的事並不少,因此防範心強,養成了習慣。”
阿月這才明白,又道:“當年你還說自己每日過的很是自在,其實吃的苦很多,卻從來不說。”
陸澤笑笑:“吃的苦倒也不多,不必介懷。”
阿月拉著他的手進裏屋,走了幾步說道:“溫將軍來過了,還開導了三嫂。可我問過阿玉,她說不曾想到過我們有芥蒂,所以自然不會是二哥同溫將軍說了什麽。我想來想去,知道這件事又會幫我的,唯有陸哥哥你了。”
陸澤默了片刻:“不是我去找的溫將軍,而是溫將軍先來尋我。早上起來,範叔叔就說溫將軍回京,因要去應卯,我便想著午歇的時候去。誰想剛出門沒多久,他就來翰林院找我。”
阿月意外道:“溫將軍去找你?”
“嗯,你二哥同溫將軍說了些話,溫將軍不解其意,自己先來了,所以我同他說了那些話。”
阿月這才理順整件事:“溫將軍真是個肚子能撐船的人。”
陸澤問道:“那如今三嫂可放下心結了?”
“約摸是放下了。”阿月笑笑,“有兄長,有陸哥哥在,我當真能無憂一世。”
陸澤淡笑:“隻是阿月,這不是幫,是夫妻協力。說男子主外,女子主內,不過是大致的意思。朝堂上能說的事,我會和你說,你也可以幫著一起想法子。你主內,也可以和我說一些能一塊商議的事,如此,才是夫妻。”
阿月詫異,這些話母親也跟她說過,不可過分依賴,也不能事事硬扛,可母親又添了一句,陸澤畢竟是生於這,雖然感情好,可他未必能理解。若讓母親知道他方才說的,也要吃驚了:“我倒不如陸哥哥想的通透。”
有他這話,阿月也覺得安心。以後有什麽事,一起商量就好,再不會硬撐,也給他添了擔心。
入冬的天,已經很冷。
阿月拿著給侄子做衣裳用的竹籃去溫氏房裏,跟她討教怎麽做孩子的衣裳。
大戶人家犯不著自己做衣裳給孩子,隻是平日無事,多是拿來打發時日的。溫氏已育有兩子,手又巧,繡活非常出眾。那日見阿月在亭子裏擰線,說要做衣服,瞧了好一會發現她根本不會,就說教她。
這會趁她得空,阿月就抱著繡盒籃子過去求教了。
郭氏和馬氏正過來閑坐,正烤火說著話,下人報七少奶奶來了,見了她就笑道:“可算是來了,等會繡的累了,一同搓牌子吧。”
阿月笑道:“那得明天了,等會回回娘家,去給茂茂量量尺寸。”
溫氏說道:“你如今記下也沒用,這五個月大的嬰兒,正長著個子,等你這姑姑能做出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他至少得長一半個頭。”
幾人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這麽一說阿月也想起來了,幸幸可不就是,剛出生時,五天前穿的衣服,五天後就緊窄了。笑笑說道:“那等我手藝嫻熟了,再去量量,然後預備寬大些。”
妯娌間說說笑笑,馬氏心直口快,說道:“你這進門大半年了,肚子再沒動靜,娘該著急了。”
郭氏淡笑:“阿月不是嫡長媳,倒不用急。”
溫氏插話:“不是嫡長媳確實不需要那麽急,可要是自家男人急了,也不好過。橫豎就是老七不急,阿月才這樣悠然。”
阿月笑笑,陸澤確實沒催問過,偶爾兩人說到這,倒覺他更喜歡如今兩人一起的日子,因為他總說孩子一出生,他的地位便要被她擺到第二去了,讓他在第一多待兩年,再要孩子不遲。
不過每回見著孩童,阿月的心也癢了,恨不得把小侄子茂茂抱回家來。
翌日陸澤休沐,陪阿月回娘家。
入冬之後,慕宣的身體也愈發不好。阿月來了幾回,眼見著祖父衰老,今日回來探望,還沒進屋,就見婢女端著還不曾動過的飯菜出來,問了話,才知道這兩日都不怎麽吃。
丁氏此時正在一旁陪著,低聲:“去**躺著吧,長椅躺久了冷。”
慕宣躺身長椅上,說話的聲音也不像往日洪亮:“身為男子,整日在**像什麽話,在這就挺好。”
丁氏對他這硬脾氣著實沒辦法,見陸澤和阿月來了,強打精神。
“祖父,祖母。”阿月將披風取下拿給下人,上前問安。
慕宣聽見聲響,這才睜眼:“怎麽又來了,哪有外嫁的姑娘隔三差五回娘家的,讓別人瞧見還以為有什麽事。”
阿月笑道:“阿月明白,所以我們是一塊來的。”
慕宣又道:“孫女婿難得休沐,你卻拖著他來這,讓公婆知道怎好。”
陸澤笑道:“祖父莫氣,是我執意要陪著阿月,早就想過來,但一直忙碌不得空,祖父不要怪我們才好。。”
慕宣這才不說什麽,隱約也有些高興:“快坐吧。”
陪他說了好一會話,慕宣也問了陸澤朝堂的事。太上皇近月的身體也不好,慕宣便歎道:“君君臣臣,倒是一塊病了。”
陸澤於雲勵並無感,當年他背地用計將他和阿月送到敵國,幾次遇險的事,到現在還是心有芥蒂。所幸新皇心胸寬廣,不會疑心薄待他們,這才認真輔佐君王。而大哥今年也入了宮中,為太子老師,日後又是帝師,也讓陸家稍覺舒心。
從慕宣房裏出來,丁氏也同他們一塊出來,說道:“你們若有空,也常來吧。你祖父是刀子嘴,可聽見你們過來,十分歡喜。方才你們勸他吃些東西,也足足吃了一碗,比這兩日加起來都多,我們是磨破了嘴都沒用。”
阿月於這祖父很是尊敬,自小就待她好,以前曾祖母還在世時,總愛罰她,祖父也總是護著她。要什麽給什麽,皇上禦賜的許多玩意兒,都是先讓她挑。如今她也不是孩子了,自然知道祖父現今這模樣意味著什麽。
從院子出來,阿月說道:“我想多陪陪祖父。”
陸澤說道:“爹娘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更何況你祖父百姓愛戴,即便你常回去,也不會被非難。若想做,就去吧。我放衙後也會早點回來,陪你一起。”
阿月點點頭,隻盼祖父的病快些好起來。
已入臘月,阿月幾乎每日都陪在一旁,慕宣的病也漸漸好轉。
這日丁氏午歇起來,發現慕宣不在房裏,何時走的都不知,忙問婢女。婢女答道:“老爺起身後,說要去大少爺那坐坐,不讓奴婢驚醒夫人。”
慕宣正坐在慕韶華的書房中,早年在邊塞曆經的風霜雨雪,好似全堆在了這蒼老的臉上,填滿每一條皺紋。從房裏走到這,不過百來步,卻好像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進門尋了椅子坐下,緩了許久,才能直起腰身,抬頭看去,正好看見一直懸掛在這書房裏,鳳娘的畫像。
往日不敢細看,如今從已經有損傷的眼看去,畫上人也看的模糊。隻能依稀瞧見些,忽然想起當年,他負傷躲藏,誰想這兒還住著個小姑娘。起先也是因傷高燒,視線模糊不清,差點殺了她滅口,可聽見驚叫聲,才急忙收手,將她趕走。
沒過一會,她又進來,拿了食物來,找了青草藥給他敷傷口。
如今想想,如果當年他躲到別的地方,該多好。
那就不會誤了她一生。
也讓他懊悔一生,負了她,負了那麽多人。
丁氏急匆匆過來,慕韶華和方巧巧並沒有回來,已覺奇怪他在那裏坐了那麽久做什麽。見下人守在外麵,房門緊閉,敲了敲門,沒有聲響,心下不安,推門進去。慕宣竟又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丁氏輕鬆一氣,走上前低聲:“老爺,這兒冷,回屋吧。”
又喚一聲,卻無作答。丁氏愣了愣,伸手碰他。那滿是年歲痕跡的麵龐,已然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