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作孽太多
再說那個做賊心虛的落芳院小廝,就好比小偷遇見警察,生怕被這兩個火眼金睛的捕快看出他身上攜帶著真家夥,纏扯不清,連頭也沒敢回的一徑溜走了。
這家酒館的生意似乎並不是怎麽好,客人很稀疏,一個滿臉黑胡子的酒館幫閑閑的無事,看見抱著肩膀的蹲在外麵的艾葉,當是小乞丐。
他四處看看,走到一桌客人已經離開酒保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桌邊,隨手拈了半塊客人吃剩下的麵餅。走到門前,遠遠地扔給小艾葉,口中不耐煩的吆喝驅趕道:“去去去,小要飯的,掌櫃的這幾天生意不好,別老蹲在這裏討晦氣了。”
艾葉慌忙站起,不肯去接他的施舍,隻是想躲開些,手一縮,麵餅啪的掉在他的腳底下。
黑胡子幫閑倒是好了奇了,他瞪大眼睛看了艾葉一眼,嘿,這小乞丐倒是很有脾氣啊,討飯還嫌飯冷?不肯要別人吃剩的?
一看之下,他的臉上便迅速出現了一抹驚訝,失聲說道:“呦,你……你這孩子不是柳樹河邊老李頭的孫子艾葉麽?你怎麽弄成這副模樣?跑到城裏討飯來了?你爺爺呢?”
艾葉也吃了一驚,才敢抬起頭仔細去看那個模樣有些凶惡的酒館幫閑,一看之下,眼淚不覺都下來了。
“張大叔,我是艾葉呀,我爺爺他……不見了。”
原來這個人姓張,其實和艾葉祖孫也無親無故,有一年這位張大叔出門到莊戶上替他掌櫃的討利錢,不小心小腿被一條毒蛇給咬傷了。
張大叔知道這荒郊野外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想著趕緊的趕回城裏找郎中,無奈,越是心急走動,毒氣發作的就越快,很快就腿腫腳麻,一條腿好似千鈞重,最後隻能坐在路邊**不止。
就在張大叔幾近昏聵的時候,恰逢李爺爺帶著艾葉從山裏采藥回來,李爺爺二話不說,先把這位張大叔背回自家的破草棚,替他擠出傷口裏的毒血,然後又嚼碎剛從山上采回來的解蛇毒的草藥給他敷在傷口上。
那種毒蛇雖說不是什麽立時叫人致命的毒蛇,但是人被咬傷之後如果得不到及時就醫,輕則一條腿廢棄,重則毒性竄至大腦,將來就算是人不死,也是一個癡呆了。
張大叔在艾葉家休養了三天才能下地行走,他意外受李爺爺救命大恩,便千方百計想著報答。
無奈李爺爺是個性情耿直的老人,認為他這樣做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草藥是自己上山采的,不花什麽銀子錢,拒不接受張大叔任何的饋贈。
張大叔無奈,後來借口替別人尋蛇藥,存心的送了幾回銀子去,但是,每次李爺爺隻取藥價,餘者一文不多索取。
艾葉年紀小,也不明白爺爺是什麽意思?隻是每次看著爺爺和這位張大叔為著幾兩銀子推來搡去,爭執不休。
艾葉哪裏知道,原來李爺爺覺得這位張大叔麵相不善,而且還替他掌櫃的幹著盤剝鄉戶人的勾當,就是一個狗腿子,絕壁不是一個什麽好鳥,李爺爺打心眼裏厭惡他。
所以,就算是李爺爺碰巧救了他,也不過是出於救人一命的念頭,老人家心裏,實在是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多糾纏。
李爺爺總覺得,如果自己誤交了什麽惡人,說不定將來會招致什麽意想不到的禍患。
漸漸地,李爺爺的執拗無趣也叫張大叔終於把這事丟開手了,不再想著怎麽去報答救命之恩,沒想到今天突然這酒館門口看見了艾葉。
雖然他也很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艾葉了,艾葉身上的衣衫又淩亂不堪,他一看之下,還是認出來了。
艾葉哪裏知道爺爺曾經很不喜歡這位張大叔,他隻是覺得在曆經各種憂患煎熬過後,突然遇見了一個曾經認識的熟人,並且還是和他們很有幾次來往的,那種小孩子滿腹的委屈無依便全部的湧上了心頭,一句話未了,不覺就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換做是別人家的孩子,張大叔也不想多攬什麽閑事,但是這個孩子就不一樣了。
張大叔趕緊對艾葉說道:“乖孩子,快不要哭了,來來來,先趕緊和叔好好說說,怎麽回事?你是怎麽找到叔這裏來的?幸虧幸虧……”
原來張大叔認為艾葉是專門的進城找他來了,隻是蹲在酒館外麵不敢進來罷了。
他心裏不由想到,這可真是老天爺的意思了。
原來他最不待見那些小乞丐的了,看見上門乞討的乞丐不是瞪起眼吆喝,就是拿棍子驅趕,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一眼看見蹲在外麵的艾葉就覺得眼熱,由不得就想尋些什麽東西給他吃。
其實,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天意,隻是一種熟人心理在作怪。
盡管艾葉衣衫襤褸,不像從前張大叔看見的那樣,是個衣服雖然舊卻整整齊齊的孩子,但是一眼之下不能認得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人都有種下意識的念舊情懷,是以張大叔才瞧著艾葉的影子有些眼熱,並不是他突然心血來潮的大發了什麽善心。
艾葉方才止住哭泣,抹了一把眼淚,抽抽搭搭的說道:“不是……張大叔,我並不知道你在這裏的,您聽我說,昨天,我和爺爺進城回去,發現我們家的大蘆花不見了,然後,我爺爺就出去找,到現在也沒有見他回來。”
艾葉不經意的就省略了很多其他事情,他倒不是有什麽不得了的心機,關鍵是他覺得那些事情和他找爺爺不相幹,而且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爺爺一直不回去,我跑出來找爺爺,聽見兩個官差老爺在說,昨天,他們抓住了一個老頭子……我就一直跟在他們後麵,他們……就進了張大叔您的酒館……”
“艾葉,你是說你跟著李捕頭和陳捕頭後麵來的?”
張大叔明白了,合著這孩子是那兩個捕頭老爺給帶過來的。
艾葉搖搖頭:“我不認識他們,我隻是在路過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說昨天在城外抓住一個老頭子……”
艾葉沒敢說他其實也不確定那兩個官差口中說的糟老頭子就一定是他爺爺。
畢竟他離開家也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定爺爺就像公子哥哥說的,其實已經回去了呢。他隻是憑著感覺,覺得官差說的肯定是他爺爺。
“嗯,這事有些麻煩,不過既然你遇見了大叔,大叔一準是不能坐視不問的,艾葉,你先跟大叔進來喝口水,大叔給你設法打聽打聽,乖孩子,不著急啊,你能追著那兩個捕頭跑到大叔麵前就是老天爺的意思,大叔不幫你會被天打雷劈的。”
嗯,這倒是實話,古人都是比較講究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不管這個人本性善惡,在知恩圖報這件事情上,一般人都不會含糊的。
艾葉也算是運氣,居然機緣巧合遇見了這麽一位張大叔。
……
李捕頭又給陳捕頭斟滿一盞酒:“來來來,老陳,咱哥倆可是好久沒有痛快喝一杯了,你不知道,隻從你告假之後,那幫王八蛋就沒了天管似的,太爺也不想去約束,一味就知道弄銀子,咳,話我也就是和老哥你說說,不外傳的啊……”
說到這裏,李捕頭不覺煞住自己的嘴巴,四處看看。
好在這小酒館甚是冷清,酒保上了菜早就一邊涼快去了,掌櫃的不在,那個熟悉的管事幫閑張胡子出去攆小乞丐去了,料想也沒有旁人聽見什麽。
捕頭老陳依舊悶悶的:“這世道就這樣,反正官不搶兵搶,兵不搶匪搶,誰搶去算誰的罷了。”
端起酒盞又是一飲而盡,一箸菜也沒有吃,眨眼就喝了滿滿三盞燒酒。
“老李,你就痛快說吧,巴巴的找我,到底什麽事情?不過,咱們薄話可得說在前頭,我這胳膊還沒有好利落呢,太爺跟前的差使最近老哥我可是真應付不了。”
李捕頭立刻眉花眼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哎,其實還是為了李府那點子事情……你看看,李老爺日日發昏聵,現在就差一口氣沒有咽下了。”
“那個二姨太簡直不得了了,三天兩頭往太爺公堂去,說是李老爺不咽氣就是因為不甘瞑目,李公子死的冤枉,定要太爺給她拿出真凶來。”
“不過呢,想想也是,一個懷仁堂的大夫,在他們府上行走多年的,就算是治不了公子的傷寒,也斷斷不會就治死了人,所以二姨太咬定是有人幕後主使,或者在公子的湯藥裏投毒,便死活不肯發葬,拖著不準結案。”
“太爺被那女人纏扯不過,李家在烏州城本來就勢大,和朝廷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太爺又得了她大把的銀子錢,不好駁辯,成日家叫我們這些人城裏城外的搜尋盤查,老陳你想想,能盤查個什麽鳥啊?左右不過是禍害老百姓罷了。”
“哎,我想著這事不能就這麽沒個了斷……二虎相爭總有一傷,老陳,你看……”
老陳點點頭,冷笑道:“黎雪薇打得好主意,他們兄妹狼狽為奸賊喊捉賊,以為如今的李府就全在他們的把持之下了,可憐,生生的把個無辜的李公子給害死了,也是他老子作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