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莊生曉夢

吳大娘看著跪在地上垂著頭可憐巴巴的小竹,忽然不知觸動了什麽念頭,心裏不由有些心血**,又詭異的笑道:“好吧,我本待不說的,看在你平時對我還算恭敬的份上,我還告訴你句嚇死你的話。”

小竹聞聽猝然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著眼珠子直轉的吳大娘。

“其實,你那主子,並不是我那個真正的結拜妹妹吳小姐……”

吳大娘吊的老高的丹鳳眼角透著古怪的笑,猩紅的口唇裏卻不緊不慢的吐出串叫人感到驚怖異常的話。

果然,小竹被吳大娘這句怪異的話給嚇住了,抬起頭對著吳大娘的眼睛越瞪越大。

吳大娘反倒更加的泰然自若了,嬉笑道:“我實和你說罷,當初你主人來到烏州城我就有些不相信,因為我聽聞吳家出事之後,也曾多方打聽我那結拜妹妹的消息。”

“後來,我得知當時吳家是被滿門就地正法的,吳小姐怕受辱先已懸梁自盡,官兵殺人之後,又為了絕後患,在吳府內宅放了把火……”

看見小竹聽得眼睛都有些直了,吳大娘更加得意了,“不過,吳小姐倒確實是死裏逃生了,但是卻容顏盡毀,所以,真正的吳小姐並沒有你主人那樣可人的花容月貌。”

“大娘,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感到好混亂,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竹驚恐的連氣都喘不勻了,虛弱的問道。

吳大娘幹脆坐起身子:“也罷,誰要老娘今天興致好呢,你好歹也算是我當年發派到她身邊的人,當年帶你來的老道姑老娘欠了她個不大不小的人情,我答應過她不壞了你的身子……好在你還算是懂事恭敬,索性就全告訴你我知道的吧,將來也好叫你主子明白,老娘不是好糊弄的,不過是她井水不犯河水,不想戳穿她們的勾當而已。”

趴在地上的小竹渾身顫抖了起來:“大娘……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吳大娘有些不屑的說道:“瞧你嚇得那樣,平時的賊膽包天哪裏去了?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否則我就不會放你去李府安安生生做了這幾年我那結拜妹妹的貼身丫頭,告訴你這些是教你明白道高尺魔高丈,你自己小心著點,不是我心腸好,是為了怕你稀裏糊塗把自己小命給弄沒了,萬哪天那個老道姑心血**和老娘要人老娘沒辦法打發她。”

小竹趕緊碰頭有聲:“求大娘恕小竹愚蠢無知,求大娘救救我!”

吳大娘眼珠子轉了轉:“你先起來吧,坐下說話……”

……

謝湘躺在**,已經清醒了很久了。

很久很久了……

昨天夜裏,瘋狂過後……

疲憊已極的夏雪宜小心翼翼的抱歉的環著他,最後還是響起心滿意足的鼾聲。

謝湘便覺得整個人都徹底的陷進種歇斯底裏的虛空。

盡管身體上的某種痛楚直在不停的遊走擴散,但是相對於風雲激**過後,內心的混亂倉惶甚至是無法言說的沮喪頹廢,那種痛楚都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了。

居然沒有多大的後悔,隻是茫然和頹廢。

在淪陷過後,那最終渙散的刻,謝湘甚至希望會有夏雪宜的仇家突然闖入,手舉利刃,將他們起斬為兩段。

可是,武俠小說裏慣有的場景並沒有在謝湘強烈的期待之中狗血展現,這,真是個令人倍感沮喪失望的現實。

謝湘逐漸的陷入了種莊生曉夢迷蝴蝶般的困惑迷霧裏。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都幹了些什麽?”

“我都和誰幹了些什麽……事情?”

雖然謝湘並不想去做個拷問自己道德的偽君子,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虛弱的這樣問自己。

“大寶,你知道爹爹這生,最大的理想是什麽嗎?”

“知道爹爹這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麽嗎?”

“大寶不知道。”

“最大的理想,就是海晏河清,而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參加會試。”

不管昔日的大寶到底想不想知道,那個答案照樣很快就不可回避堂而皇之的給出來了。

“爹爹,我做不到的。”

“什麽?”

“我做不到海晏河清。”

“那大寶也無意於會試嗎?”

“定當折桂。”

……

記憶的終端,卻忽然跳出了這麽段清晰無比的對話。

“我做不到海晏河清。”

“定當折桂。”

“定當折桂。”

“定當折桂。”

謝湘忽然在心底發出陣歇斯底裏的狂笑。

老爹啊,您千算萬算,定然算不到是您親手將自己厚寄期望的兒子送進了場宿命般混亂而又荒謬情緣之中吧?

“睡了這樣久,快整整天了……起來吃點東西可好?”

夏雪宜低聲下氣的聲音惴惴不安的在謝湘的床前響起,比之剛才在外麵和吳大娘相對之時,簡直就是天懸地隔般的換了個人。

不過,躺在**的謝湘是不知道的,卻下子扯過被子蒙緊自己的臉。

“弟弟……謝湘,我知道,是我不好,對不起……你放心,這輩子我定然不會辜負你!”

極低的聲音祈求般喃喃的說道,謝湘幹脆的蒙住了自己的耳朵。

夏雪宜似乎想哭了,第次明白了什麽叫六神無主?什麽叫難討歡心?

這個時候,用強耍橫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了,隻好忍耐的盼望著躺在**的小妖精能自己回心轉意,忽然的對自己露出柔情笑臉。

誰叫……他理虧呢?

……

同樣情緒懨懨滿腹怨恨躺在**的何紅藥忽然的驚而起,裹著錦被慢慢地擁坐床頭。

因為她突然聽見窗外遠遠地傳來陣清幽如訴的竹簫聲。

頓時,何紅藥嗚咽了,小郎君果然還是有情有義的,那熟悉的竹簫聲想來應該是為她吹奏的。

曾經,在萬靈山莊,無數個黃昏月下,玉樹臨風白衣勝雪的小郎君就是這樣臨風吹奏著那隻竹簫的。

如泣如訴的竹簫聲音充滿著纏綿抑鬱,不絕如縷的傳過來的,像個清冷的少年在訴說他飄零的身世,又像個心事重重的男子在傾訴著他滿腔輾轉反側的仇恨。

是了,小郎君不是非要對她寡情,他是有著太多的不得已,身負著太多的仇恨!

何紅藥跌跌撞撞的走到窗戶下,看見外麵已經是彩霞滿天的傍晚了,她簡直可以看見站在窗下弄簫的夏雪宜正滿臉清絕卻又柔情似水的模樣。

“我要去見他,他定是為了才這樣愁思輾轉的……”

何紅藥低低的對自己說道,突然之間就慌亂起來,她回身撲倒梳妝台上,卻看見鏡子裏竟然映出張麵唇紫脹,蓬頭垢臉的可怕麵容。

“啊……不!”

何紅藥下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怎麽可以去安慰心愛的人?

打發走了小竹的吳大娘手裏捏著扇子,在房間裏心煩意燥的啪啪啪亂搖:媽蛋的臭男人,得了便宜賣乖,沒事弄個竹簫吹個什麽勁兒啊?吹得老娘心煩意亂的,總覺得會有什麽不祥之事要發生似的。

這種感覺令吳大娘感到很惱火,要知道她吳大娘在烏州城可是個天不管地不怕的,她的落芳院打死個把不聽話的姑娘,身邊消失幾個幽靈似的手下,從來都像是撣去幾縷塵埃似的,誰也不敢和她糾纏索要人命的。

因為那人都是她花了大把銀子賣了來的,連人帶命都是她吳大娘的。

吳大娘在中原混跡多年,早就變得狡詐而又圓滑,知道她這樣的人想要在中原活的滋潤自在,就得官府黑道兩處俱要周全妥當。

所以不論是往來的官員,江湖上那些稍有權勢的黑道人物,吳大娘總能找到這樣那樣的借口不失時機的送上各種各樣討人歡心的禮物。

愛錢的她就大把給銀子,愛色的就挑了落芳院頭牌送去伺候,是以這個女人這些年才能在烏州城活的四平八穩呼風喚雨的。

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夏雪宜莫名其妙吹奏的抑鬱簫聲很叫吳大娘坐臥不安,恨不得有種衝到夏雪宜房間劈手奪過這個漂亮男人手中的竹簫折兩段的感覺。

……

飄香閣。

陳剛前腳剛走,就有個神色匆忙的瘦削青衫男人走進飄香閣。

飄香閣的門盡是虛掩的,青衫男人甚是熟門熟路的輕輕推而入,隨即就迅速掩上。

彼時那些打烊的夥計店小二都已經各自回去休息了,黃真卻似有所待。

“王兄,到底是怎麽種狀況?”

不及見禮,黃真就神色緊張的急急問道。

被黃真稱作王自勇的男子對黃真雙手握拳拜見了下,然後說道:“黃掌櫃的,目前來看,還不關我們的事,還是那個妓院的老鴇子,不知道從哪裏招來的兩個厲害的男女,媽的,差點連我們都給捎帶上了。”

來人叫王自勇,從他渾身清瘦勁鍵的骨骼來看,就知道身上的功夫不弱。

黃真立刻點頭道:“嗯,聽說女的是苗疆五毒教的公主,戲弄吊打了府衙太爺居然還敢優哉遊哉的滯留在落芳院……且看情況吧,不拿到姓李的那些東西豈不是白白的枉費了我們弟兄這幾年的辛苦?”

王自勇已經不請自坐下,黃真已經順手拈過桌子上把茶壺,給他倒了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