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薑笑依一口氣跑出去五條街,直到確認那些巡查隊的人沒有追過來的意圖後,才停了下來,對著身旁已經氣喘籲籲的李道通厲聲問道;“你今天就不用給你爸守靈嗎?怎麽還有空跑到這來欺負人?”

李道通卻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的走到一旁的牆角蹲下,把臉埋在雙手間默默不語。

薑笑依見狀冷笑一聲,又接著罵道;“你這個混蛋,那個沈英雄難道跟你們有仇?有必要下手這麽狠,全往要害打,會死人的知不知道?現在你老爸死了,如果你再被刑堂抓去坐幾年牢,你讓你媽怎麽辦才好?”

見李道通還是不說話,薑笑依登時被氣得一樂,他前世的時候幼年失怙,因此長大後對父母親情最是渴望和重視,最見不得不孝之人。當下抓起李道通的頭發,強迫對方抬起頭後,就是一拳打去。然而拳頭到了李道通的臉旁時,薑笑依卻不由自主的停下,因為他忽然看到這個向來倔強著稱的表哥,此時的臉上居然滿是淚痕。

薑笑依楞了一楞後,才悻悻的放開手,冷冷的問道;“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爸爸死了,我想給他報仇!”李道通突然站起來,轉過身一拳狠狠地打在牆上,大吼道:“我們鎮子這次之所以會死這麽多人,都是那個家夥害的!”

薑笑依聽得又是一楞,奇怪的問道;“那家夥害的?那家夥跟昨天的事沒關係吧?”

“沒關係?”李道通一聲冷哼道。“難道你就沒聽說過十五年前的事嗎?”

“十五年前的事?”薑笑依迷惑了,他四歲以後的時光都是在無止境的修煉中度過的,對以前的事還真不是很了解。

“你真不知道?”李道通疑惑的看了薑笑依一眼道;“十五年前,巫神蚩尤在逐鹿原被人複活後,一路南來。十代掌教真人為了阻止他進入大楚國內,率領派中一百名金丹高手,以生命為代價,將蚩尤封印在一個剛出生的小孩體內的事,阿笑你真沒聽說過?”

薑笑依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那個沈英雄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孩吧?可是他跟昨天的事有什麽關係?”

李道通憤憤的道;“妖魔封印體是可以隨著血脈傳乘下去的,這個你知道吧?我聽人說,沈英雄是十代掌教之子,十代之所以要將蚩尤封印在他兒子體內,其實是為了自己的後代著想,存了私心。要不是封印蚩尤死了我們那麽多高手,以我們天闕門的威勢,又怎麽會有人敢殺上門來?所以這都是他的錯!再說,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蚩尤的封印體,當時九代掌教帶著人趕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死光了,隻有他一個人活著,說不定他本人就是蚩尤!”

原來是遷怒啊——薑笑依看著表哥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鄙夷,怪不得那時候他會產生一種熟悉感,原來是因為,當時那個少年眼中的神情,和他前世的某個時期非常相象的緣故。

薑笑依前世時,父母因為得罪一個毒梟而被殺,此後薑笑依的那些親戚們境域都不是很好。於是他們都認為這都是薑笑依父母所帶來的災難,而薑笑依更是一個克死父母的災星,他們之所以會窮,都是因為被薑笑依和他的父母連累了的緣故,而這種觀點也漸漸影響到了他們的小孩以及街坊鄰居。薑笑依從此之後經常被毒打,當時的他也正如那個古怪少年般,表麵上不在乎的笑著,內心裏麵卻充滿了憤怒和悲傷。到得後來,性格也變得憤世嫉俗,發誓要報複這一切,以至於後來做了些,他到現在都後悔莫及的事。

薑笑依心神一陣恍惚,隨即意識到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當下重重的拍了下李道通的腦袋,說道:“殺死你爸的可不是他!而且蚩尤被封印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剛出生的小孩,什麽都不懂,你殺了他就算是報完仇了嗎?你要還是條漢子,就去找那些真正的殺父仇人去報仇去。隻會遷怒於人,算得了什麽本事?”

李道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地上,說道;“阿笑你不明白的,那個家夥真的好強,我爸爸也隻擋了三招就死了,憑我的修為怎麽能殺得了他?我不可能的,何況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那就可以遷怒別人了?”薑笑依冷笑。

李道通也怒了,激動的吼道:“我也想過要苦練去報仇,但是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那麽好的資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我就是練一輩子也是白搭,永遠也比不上你們這些天才,更不用說那個殺死爸爸的家夥!”

“原來如此,再努力也比不上天才,你真的是這麽認為的?”薑笑依聞言卻出奇的沒有發火,嘴角反而彎出一個誇張的弧度。

李道通被表弟詭異的笑容嚇了一跳,遲疑了半晌後才堅定的點了點頭。

“真是傷腦筋,跟我去看一個人吧,或者到時候你會改變想法也說不定。”薑笑依的笑容越發詭譎起來。

楓林鎮城南十五裏,有一處方圓六十丈的平地,這裏是天闕門最初立派時開辟的一個體術修煉場,八百年前還非常熱鬧。但是自從六代接任掌門,逐漸把天闕門的各種門派重地遷移到莨山之上,並在山上陸續修建了幾十個,設施設備更加齊全的修煉場之後,這裏就鮮有人來了。一個完整的道法體術修行場,包括能夠使元氣聚集的速度增快三倍以上的大型聚靈陣,能夠迅速將修煉場內被破壞的東西恢複如初的大型恢複法陣,以及各種各樣的活動和固定靶子。相比之下,山下的這些老式修煉場,實在是太過簡陋了些。

“阿笑,你到底要我來看什麽人?我們都在這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怎麽連個影子都沒有?”坐在修煉場旁邊的一棵大樹上,李道通有些不解的望著,正躺在另一根枝椏上假寐的薑笑依。

“別急,耐心點。”薑笑依躺在太陽底下,連眼皮都懶得睜上一睜,恣意的享受著份輕鬆,自從七年前開始,他就好久沒有像今天這麽休息過了。

但是他的這種態度卻讓李道通為之氣結:“你當然有耐心了,我還要回去給我爸守靈,哪還有時間跟你在這耗著。你再不說我可就走了啊,現在我老媽肯定急死了。”

“好啦好啦,跟你說就是,你聽說過冉浩文這人嗎?”

“當然聽說過,我不是跟你常說過嗎?他可是我的偶像啊!僅僅四十二歲就成為天闕門內格鬥術第一人,以凝液期的修為就能單挑三名金丹高手,真是天才中的天才。我可是親眼看到過他那次戰鬥哦,當時他簡直酷斃了。”李道通一說到此人,臉上登時興奮得發光。但旋即又疑惑的問道:“你帶我來看的人就是他?”

“恩,沒錯,今天就是帶你來看看,你口裏經常說的那個偶像,天才中的天才。”薑笑依還是懶洋洋的躺著,隻是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為什麽?雖然我很崇拜他沒錯,但也不用挑這個時候來看他吧?”李道通仍是大惑不解。

“別問,到時候你知道了。喏,他來了。”薑笑依驀然起身,向不遠處孥了孥嘴。李道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長得虎背熊腰,粗眉大眼的中年男子,正扛著一把長約六尺的玄鐵巨劍向這邊走過來。對方顯然也發現了這邊兩個小家夥的存在,好奇的向這邊望了一眼後就沒怎麽在意。

李道通還要再問,卻被薑笑依的眼神逼了回去。“看著就好,過一會你就明白。”

中年男子冉浩文走到體術修煉場中央後,就一言不發的開始揮劍。李道通開始還挺感興趣的,但是等到冉浩文重複了成百上千次揮劍之後,他的眼皮就開始打架,有些無精打采的問道;“這有什麽好看的,你到底要我看什麽啊?”薑笑依笑了笑也不說話,隻是用手勢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當一個時辰之後,冉浩文仍在不停的揮劍時,李道通卻再沒有了睡意,神情也慢慢開始凝重起來。薑笑依看在眼裏,不由欣慰的笑了起來,心道孺子可教,不枉他浪費了一天時間來陪他。

這時冉浩文終於停下,似乎是嫌浸滿了汗水的衣服礙事,一把將之撕裂。當他衣內貼在背部的那張道符暴露在空氣當中時,李道通登時一聲驚叫:“怎麽可能?這可是四十倍重力符!”

“沒什麽不可能的,剛才你的偶像,確實就是在貼著四十倍重力符的情況下,用重達一千斤的巨劍整整揮了三千四百二十七次。”看著李道通不敢置信的神色,薑笑依目光冷冽,用肯定的語氣重重說道,每個字就好象是敲在李道通的心裏。“他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天才,我曾經聽我老爸說過,冉浩文小時候很菜的,光是築基就足足用了三年,資質也不過是中人而已,比起你來還要遜上一籌。”

“他之所以會有今日的成就,隻是因為他比別人多付出了數倍的努力而已。而且即使是身為真正天才的我——”薑笑依說到這裏,忽然解開扣子,露出裏麵的十倍重力符。“如果不努力的話,也是會被人追上的。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也不等李道通回話,瀟灑的飄下地麵,向城中的方向走去。

原來,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努力的嗎?看了看薑笑依的背影,又看了看場中已經改練俯臥撐的冉浩文,李道通的眼中先是迷惘,然後釋然,再接著,是無比的堅定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