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攔之不住,否則天不會落淚;人更是枉然,因為此日為涅帝初年五月二十五,一年之內唯一的六火之時!

火女誕火子,天道使然。

“相公,我身下濕了……”卓姬已經開始哀嚎。

渾黑廟內傳來卓姬痛不欲生的聲音,文圖也隨著汗流浹背手足無措,外麵偶爾傳來轟轟雷震,一片慘象!

難倒是傳說中的羊水?!

以往讀過的小說中有類似描寫,那豈不是要生了?再想,今日卓姬裸浴野外溫泉,勢必引些涼意入體,又受到自己驚嚇,方才天雷突現,定是震動了胎氣引發早產。

文圖顧不得那麽多,反正廟內什麽也看不見,立即褪去卓姬的下衣,模仿著小說中的鏡頭喊著:“應是要生了,用力!”險些喊出加油的話來。

“相公,”文圖聽見卓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痛……不行……幫我……”

給他人之妻接生,文圖想都未想過,可是自己也不會啊!

混亂中,卓姬摸索到文圖的手,一把抓上去狠狠捏著,看來已然承受不住!文圖瞬間開始鄙視自己,不再猶豫,摸過一件衣服套在手上,不斷輕撫卓姬腹部,提醒著:“屏住氣息,用力……”

兩人折騰足足兩刻鍾,文圖忽然覺得左手中出現嬰兒頭部,慢慢地伴隨著卓姬的哀哭完全身出!

孩兒安全落地!

此處無剪,便摸索著用刀將臍帶斬斷,自己學著護士那般抓過嬰兒雙腿,輕輕拍打幾下,“哇”一聲,小廟之內聽見啼哭之聲……

野山峰巔紅廟之內,這一聲稚嫩啼哭憑空而將,預示著家族生活開始。

卓姬徹底失去氣力,頹然癱在木榻上,不斷急促喘著!

文圖趕緊包裹好嬰兒,為卓姬蓋好衣物,聽著孩子不斷的哭聲,正準備燃燈,不想外空烏雲忽然散去,陽光再一次透進來!

兩人意亂之下誰也沒有在意,漫天烏雲,烈雷橫空,隻是灑落一片陣雨,嬰兒一聲啼響,即刻雲開日出,這絕非一般天象。隻是後來,文圖才回想起當日情景唏噓不已。

“相公,到底是眉兒還是畢子?”卓姬微聲問道,自然眉兒為女,畢子為男。

慌亂的文圖這時才想起甄別,撥開手中衣料,胖胖的樣子,咧著嘴哭著,定眼看後說道:“是畢子,畢子!”欣喜之聲竟似自己的孩子!

“我們的兒子!”卓姬強忍痛楚,也是興奮喊著。

畢子生時,天作遮陰,電為示告,雷來聲明;畢子落地,烏雲散去,陽日重現,廟添神光。

我們的兒子!

文圖啞然失笑,萬萬沒想到穿梭進入恭旦帝國,撿到妻子,還有了兒子!

卓姬輕輕接過畢子,含情脈脈瞧一眼文圖,這可是兩人唯一一次床榻生活的結晶,心裏別提多感動。忽見小兒抿嘴,立即掀開衣服肆無忌憚為畢子喂奶,渾然不顧文圖存在。

文圖此時卻想起在南國王朝內的知己慕飛玲,兩人毫無肌膚之親,卻始終心意相通,毫無

僭越之意,相敬如賓,這眼前的卓姬雖與慕女節並非同一類人,但心性單純,膽大敢為,著實也是一位烈女……

相識以來,卓姬屢屢冒失犯錯,可是一心隻為自己,文圖倒是有些歉疚和感激,至此決定不再提及卓姬亡夫之事,隻待孩兒長大再做決算。

不知是天做戲,還是命運使然,文圖開始“伺候月子”的生活,悉心照料母子二人,心中卻極為不是滋味,愈發思念符柔!

小娃子一日日長大,為小廟增添著歡樂……

精靈的畢子,終於令二人喜形於色,決定暫不離開山間,先行撫養孩子大些,也等待外世淡忘罪科之事再出山廟,山中存活無疑逃犯時日;期間,文圖幾乎散盡資材,暗地雇人尋找符柔,幾乎尋便中原東土,符姓之家竟無符柔之人!

畢子之聰無人能及,一月而笑,二月而臥,三月能立,四月則行,半載即語,身子愈來愈健壯,頭腦也越來越靈光,凡事一教便通,有著大穿梭師文圖在,普天之下焉能有強過畢子之幼兒?

可是,文圖發現,畢子之性情確是異常火烈,勝其母而無不及,氣不得,惱不得,否則尋死覓活不依不饒!

無奈,文圖與卓姬隻好一邊勸導訓誡,一邊繼續隱居山中,耐著性子磨化小畢子的脾氣。

幾人耳鬢廝磨,轉眼八載!

………………

八年後,又是仲夏。

翠山依舊,廟宇依然,河澗未變,山巒既往。

“爹!”小畢子氣喘呼呼跑進小廟,“陪我去抓蝴蝶!”

文圖早已習慣,這麽多年終是將秘密埋在心底,未曾說出半句,疼愛看著胖乎乎小子道:“畢兒,這抓了放,抓了放,日日纏著抓蝴蝶,還有何樂趣?”

卓姬立即奔過來說道:“你去陪畢兒玩耍,我來弄飯……”

“畢兒未生時,你怕被我寵壞,我看倒是你,日日嬌慣這兒子!”文圖道。

卓姬低頭一笑,看似默許。幾年來,卓姬性情單直,再者山上隻有一家三人,無論文圖還是畢子,那都是心尖之肉,出不得絲毫閃失,自己雖是時常反省,若是沒有文圖,這倔強火爆的畢子不知會是什麽模樣,可一見到自己胖嘟嘟小兒,心裏便忍不住放縱些許。

畢子立刻不滿起來,嘟著嘴說道:“父親說過,抓了,那時畢兒的本事,放了,是畢兒的德行,本領不能丟,仁德也要日日銘記,不是麽?”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決意抗爭到底。

“對!對……”卓姬連聲讚道,有些話她也不甚清楚。

未等說完,卓姬發現文圖再暗示自己,連忙閉嘴,剛要去攙扶坐地的畢子,再次被文圖用冷峻的目光製止。

畢子忽然發現父母二人竟無人理睬自己,雙腿在地上不斷踢著,半晌還是未引起注意,索性躺下來,故意出些聲響,不過不敢哭喊,因為那樣肯定會挨文圖的板子。

小家夥嘟噥幾聲,便偷偷看父母一眼,發現爹爹絕無意願前來迎合自己,眼神不再遊離直勾勾盯著娘親,在

地上翻滾一圈,為母心軟,看得卓姬心裏癢癢,最終還是不敢上前,唯恐文圖發怒。

折騰一刻有餘,畢子完全失敗,趁父母大人不注意,悄悄起身,慢騰騰來到文圖身邊,怯生生輕輕拍打一下爹爹,滿臉委屈模樣。

文圖見畢子老實下來,再者也有些不忍,便陪畢子奔往山中,一耍便是半日,累到極處,兩人就地而臥,畢子則爬到文圖身上,不斷揪文圖的胡子,弄得他呲牙咧嘴,隨著便是回音四起的稚笑之聲……

看似父子,實非父子;雖非父子,勝過父子!

雖是最為無奈的八年,也是文圖在恭旦帝國最為怯意的八年,雖未娶妻卻生子,這也是他一生之中最為難以忘懷的時日。

古廟之內,想起微弱的鍾聲,那是家主卓姬在呼喚。文圖在這裏徹底成為柴夫,夏日采果,冬日砍柴,來往市集弄些銀兩維持家計,體味著凡農的苦辣酸甜,而山遠木深,卓姬經常尋不到相公,文圖便在市集之上購一隻陳舊小鍾懸於廟內,每逢召喚,一敲而示。

文圖與畢子兩人雖興致未盡,不過還是趕回廟內,卓姬定是弄好了晚膳。

清炒絲瓜,醬拌豬耳,綠帶蛋湯,便是一家最美的餐譜,一壺清梁酒,專為文圖所備,卓姬一如往常伺候完父子二人,方才入桌而食。

文圖瞧著素衣簡樸的卓姬,坐在那裏興致勃勃地品嚐著菜肴,終是難忍,再者畢子業已長大,完全可以隨行,便說道:“卓姬,我答應過你要去皇都一次,這一等便是八年,不如幾日後我們一起前往吧?”

“當真?”卓姬立即放下碗筷,幾乎要去化妝。

文圖點點頭,見卓姬一連興奮模樣,心中很是慚愧,幾年前卓姬方才醒悟是自己的魯莽將夫君困至山中,一連多日賠不是,至此絕口不提下山之事,而文圖屢入城鎮市集,人們似已將犯事遺忘,眼下出山再也不會引起懷疑。隻是幾年來,卓姬下山次數屈指可數,每次歸來都是激動得夜不能寐,如數家珍般訴說著山外彼此,向往之情溢於言表。

“爹,什麽是皇都?”畢子抬頭問道。

文圖攬過畢子,解釋道:“便是皇上居住的地方,繁華無比,氣派非常。”

“皇上?”畢子皺起小眉頭,“便是天下之主麽?”

“當然是啦!皇上天下最大,”卓姬立即答道,“要是能見一麵,死而無憾。”自己生於東土,人們向來都是以進入皇都為盼,至於見皇帝,隻是做夢罷了。這個在小莊成人,小廟又隱居八年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知道,究竟哪裏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畢子立即反對起來:“娘說的不對,父親說過,天下民為大,畢兒也是民,自然比皇帝還大!”

文圖啞然失笑,不過這哲學理念畢子當然理解不透,隻好說道:“民是民,畢兒是畢兒……”

畢子果然糊塗起來,一時不解此話含義,便搖搖頭,看看爹娘,轉身獨自玩耍去了。

文圖看著跑去的畢子,心裏卻生出別樣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