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內,沒多久來一批人,留下兩名小心翼翼的侍女立在身旁聽候吩咐,又留下滿堂想都不想的錦衣緞袍,見也沒見過的狀品粉飾,應有盡有,卓姬越發不自在,自己要做什麽都有人急匆匆上前幫襯,恐怕隻有郡主身份才有如此待遇。

眼見夕陽別去,又見下人奔向廚間,她雖然悲痛難製一直掛念著文圖,可於心不忍,不顧侍女阻攔,應是闖進去。

侍人一見,連忙勸阻夫人入內,隻要等候便可。

“我來做,”多年的習慣令她熟練拿起廚具,忽見那侍廚茫然失措,立即高聲喝道,“出去等著。”

“是,夫人!”侍人連忙奔出去,不過還是恭敬立在門外等著應聲。

卓姬轉身瞧過去,滿屋的新鮮蔬菜,大多都沒見過,更別說烹製了,隻好挑些農家菜,估摸著人數嫻熟地翻炒起來,很快,一桌子地地道道的土家菜肴備齊,醬爆絲肉,清水蛋羹……

侍人們瞧著,暗自搖頭,這些菜羹從未出現過,太過簡單粗糙,每次皇上來均是禦膳伺候。

卓姬喊著畢子入座,便抬手招呼眾人。

下人們哪敢入座,紛紛搖頭道:“請夫人用膳,我等稍後……”

這是哪門子規矩,卓姬大為不滿,當即喝道:“一起來!哪有一家人不一起吃的道理!”眾侍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再瞅著夫人馬上就要發火,反正不是皇上,索性一起擁上來,圍坐在桌邊。

不管這女子是誰,既然皇上如此厚待,自然是皇親國戚,準備享受著這天大的恩澤,說不定夫人那日會褒獎一番。

“你,你們……”一聲驚訝之聲傳來。

眾侍人抬頭一看,如同雷霆滅頂!皇上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那裏,隻聽見竹筷劈裏啪啦落地,椅子也是橫七豎八移動,侍人們原地跪下渾身瑟瑟,又不敢叫皇上,一個小侍人哆嗦這出聲:“不知,不知公子來此,請,請少爺贖罪!”

“恭候公子!”旁人接著喊道。

“混……”皇上簡直不敢想象眼前景象,這幫下人竟敢與自己的貴客同桌而食,可有不好罵出口,隻好轉向敬梓,“管家,你……”

卓姬再也看不下眼,剛剛有些感激的心思立刻化為烏有,這涅公子一定是作威作福之輩,毫不拿屬下當人,嘴裏一邊嘟囔著,“這是我令他們一起進餐的!”一邊挨個去攙扶下人,可是哪個敢起來?

她簡直氣昏了頭,抬手指向皇上,“這是我做的菜,願意與誰同用就與誰同用,既是一家人,就得一起吃,你看不慣,我還住不慣呢,如此看來,你究竟是個惡少!”說著拉起畢子的手,狠狠說道,“我們走!”

這話一出,滿地的侍人嚇得魂魄齊飛,有的已經爬在地上。

皇上一聽這才醒悟過來,本來這文姬就像個農人,定是習慣了一家子用膳,連忙擺手道:“慢,看來文夫人誤會了,本公子之意是一家人既然同用,為何不稍稍等朕……”突然發覺失言,連忙伸手攔住卓姬掩飾,“等著本公子一起…

…”

“公子?”敬侍衛大驚失色,天下除了太後、皇妃與王爺,誰敢與皇上平起平坐,更何況是進膳,太有失體統,有損皇威,傳揚出去豈不成了皇室大笑話?

“誒,”皇上一厲眼睛,指著敬梓,“你也來!”

敬梓張大嘴巴,傻呆呆盯著皇上。

“都起來,陪,陪本公子一同進餐!”皇上大聲喝道。

“屬下不敢!”地上的人紛紛應道。

皇上輕輕一怕桌子,厲聲再命:“快!再不從命本公子可要發火了!”

卓姬一見確屬自己誤會,也是自己的疏忽,未等公子回來就拉人吃飯,遂上前再度攙扶,眾人圍著一桌起餐,可是盡是磕磕碰碰之聲,即便是敬侍衛,也是惶恐至極,手腕不斷顫抖,小侍人侍女們更是嚇得要死,不是竹筷碰到一起,便是牙齒顫抖之聲,甚至傳來壓抑不住的抽泣之音,和皇上一桌同食,連想不都敢想,將來若是回到宮內,無數人會羨慕要死,哪還敢在自己麵前逞威風?

皇上不管那些,挨著卓姬坐下,仔細瞧著菜羹,一道也沒見過,便興致勃勃出筷夾食。一口下去,瞪大眼睛,這是什麽味道,如此清香勾人。

食之道有曰:入口之食,味在人心。同樣的飯菜,同樣的料物,不同的人做出來便會產生不一樣的味道,依照現代話語來說,一樣的菜式,一樣的做法,一樣的作料,出自妻子之手,自然會比飯店強的多,其因皆為廚者之心,食亦是天物,用心去做,賦予愛之情,其味道自然更勝一籌。

卓姬一向為文圖烹食,習慣賦予飯菜感情,正如那取食兮,天之賜予,哽水兮,地之凝集,哪有不香的可能?再者皇上錦衣玉食,極少餐用民間菜肴,雖是不知身邊仍有妻兒冥冥之味,這一吃完全沒了帝王之相,頃刻間滿嘴隆起,喜不自勝,眾人偷窺過去稍稍放下心來,也開始取菜而用,隨著便是一片稱讚之聲。

涅帝吃的不亦樂乎,完全沉浸在美意之中,直至飽相外露,還不忘勺起羹汁,不斷往肚裏咽。

眾人餐畢,紛紛擁著皇上與卓姬母子進入榻室,各自忙著拾掇,一名侍衛則隨同敬梓立在院外,警惕著周圍一切。

“哈哈哈,你,文姬,”皇上不停地抹嘴,還是那早已習慣的動作,衝著卓姬說道,“做的太過好吃,比禦……比那些做禦菜的還要香許多,本公子甚是欣慰!”

卓姬卻笑不出來,這若是文圖也在,也會吃的很多,隻好低聲道:“剛才衝撞了公子,還望不要介意。”

“哪裏哪裏,都是一家人!”皇上說著,心裏又開始不是滋味,一家人?想要一家人真正坐在一起已經不可能,不禁瞧向畢子,“來,到這裏來!”

粗茶淡飯之餘,農家都是開始把玩孩童,人之本性使然。畢子倒是異常聽話,一點也不厭惡這眼前書生模樣的少爺,嘴裏喊著“涅先生”便奔了過去。

“公子如此厚待文姬,倒是令卑女深感不安,”卓姬不好意思地凝著眉頭,“文姬無才無德,身子

也不嬌貴,不如撤了那些下人,我們母子反倒舒坦些……”

“不必客氣,你隨便使喚就好,”皇上豈能撤去侍從,“有什麽不便盡管令他們左右,那是他們的福分。”

卓姬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公子從官還是為商?”

“蒙,蒙皇上厚愛,在京城從一小官職,文姬可有什麽要幫忙的?”皇上見卓姬臉色凝重,憂鬱重重。

“我隻是想打聽一下,當今皇上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她惦念文圖,想知道皇上會如何處置文圖。

這可難住了涅帝,含糊答道,“應該是盡心盡力為國為民,隻是不知民間滿意與否,”忽然想起初見之時文姬要殺皇帝之語,猛然一驚,“文姬可是與那皇上有些罅隙?”

卓姬難過地搖搖頭,見眼前的涅公子一臉坦誠,顧不了許多,麵露乞求狀問道:“不知涅公子在皇宮內有無結識之人,小女想打聽一事。”

涅帝強行壓製住笑容,故作沉思狀思忖片刻答道:“除了太後娘娘與皇上的私事,打探起來卻非難事!”

卓姬一聽瞬間瞪大眼睛,鼻孔翕張緊促,幾乎要奔向涅帝抓住他,“我想打聽一個人,”說著將一口唾液吞下,臉色再度蒼白起來,“隻問生死就好!”

皇上見卓姬倉促模樣,也是跟著皺眉而問:“是什麽人,隻管說來。”

“他,他叫文圖,是武林新盟主,”卓姬馬上背過身去,怕公子見到自己欲哭無淚模樣,“前兩日他應召入宮,至今未見人影……”

文圖?那不是旁殿之內以身護駕之人麽?當下正在廣慈殿侍奉母後,他與文姬有何麽淵源,想著初見之時文姬開口閉口要行刺自己,連忙問道:“你是怎麽認識此人的,又與他是何關係?”

卓姬聽著對方的口氣,一定是知道文圖近況,霍然轉過身,情不自禁向涅帝走進兩步,淒淒言道:“他,他是,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卓姬一時不知如何稱呼才好,在她心裏,文圖是不可替代的相公,可是驚聞雅束之言,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原來如此,”皇上見畢子已經睡去,便一把將他抱起來,輕放在雙腿上,卓姬剛要去接過來,被涅帝製止,“本公子倒是聽聞一些枝梢末節,”他見卓姬緊張兮兮樣子,反倒計上心來,“明日我便差人去宮中打探詳實,一旦有消息,即刻告會你!”

“多謝公子!”卓姬連忙施禮謝恩。

涅帝深深點頭,看情形這文姬倒是重情重義之人,宮中行刺之事恐怕已有消息外漏,畢竟文圖隨刺客而去又留在宮內,難免令人誤解。

然,此時卻不想一股腦全抖露出來,最起碼為日後再來尋個借口!

畢子均勻地呼吸不禁引涅帝低頭端詳,紅胖小臉溫潤光滑,眉宇間透著靈氣,寬額大耳,越看越可人。

見公子審視愛兒,卓姬也不由得偷偷窺去,這一瞧也是心驚肉跳,這才看出來二人模樣很是相似,難怪第一見眼前公子便有似曾相識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