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內,籠罩著恐怖的氣氛。敬梓與文圖四處派人暗查,終無結果,便開始向京畿之外擴散,意圖尋到皇上,可是絲毫沒有音信。密探侍衛也曾到過卓姬所在的村莊入口,可官兵們見那裏山遠孤僻,便未再深入,在他們的印象中,那裏乃窮鄉僻壤,皇上焉能進駐?沒有人知道,皇上已經失去記憶。

太後如坐針氈,越發焦灼起來。皇上走失已經半個多月,雖然閔丞相所報無恙,可是朝廷內外隱有議論,開始猜測皇上的病情,加之日子臨近,皇上又無太子坐陣,皇朝岌岌可危。

“文侍衛,哀家甚是惶恐,皇上有無可能故意遠離皇都,不再回來?”悲極失智,一向睿敏的老太後不禁疑慮起來。

文圖微微搖頭,胸有成竹答道:“請太後娘娘放心,皇上一向慈孝,絕不會視天下與朝廷不顧,不辭而別,如有此念,定會差人回稟娘娘,卑職想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令皇上無法返回皇宮,說不定哪日會突現朝廷,還望太後娘娘寬心。”

“是啊,涅兒即使生氣,也絕不會拋棄哀家不管的……”太後低沉地籲出一口氣,指著身旁的侍女吩咐道,“翠嬰,將那香壇中的香料換些清淡些的,哀家有些不舒坦。”

“是,太後娘娘!”翠嬰應聲提著熒紅小壇瓶而去。

文圖暗想,看來老太後已是心疲力衰,不禁抬頭後看上去,短短數日,太後兩鬢白色突顯,臉上的皺紋也是更深起來,兩眼不再有往日的銳利,顯得再無生氣。

“文侍衛,你要暗中察看潘王的動靜,”太後見殿內無人,立即低身吩咐,“他一向心計狠辣,變化多端,一定要防止他無端發難,擾亂朝綱,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又突然止住不說,眉頭緊緊凝在一起。

文圖知道她要說什麽,可是一旦罷黜潘王,無疑也斷了太後娘娘的退路,趕緊應聲說道:“眼下倒是未發現潘王有什麽不良企圖,聽聞近日又看上了一個販賣布料的農家女子,想盡辦法討好人家……”

“哼!”太後娘娘憤怒起來,“豈是討好,他派人暗中四處勒令,紛紛打壓那小女店鋪,自己又去賣好,填銀子,出計策,一見仍是下不得手,竟然軟硬兼施,已於前幾日將那女子納為妃子!”

文圖頓覺一陣惡心,堂堂皇子王爺,竟然不擇手段對付一介民女,這樣敗壞之徒豈能為王?又想起他要與符柔聯手刺殺皇上,更是心中懊惱,可無法向太後闡明,畢竟自己也是“同謀”!見太後憤怒模樣,他連忙低下頭,因為自己掌握的竟然比太後少的多,一時間無地自容。

“稟太後娘娘,潘王爺攜五王妃求見!”一名侍女進殿稟告。

“不見!”太後氣急敗壞。

文圖一怔,這五王妃畢竟是太後的兒媳,豈能不見,連忙製止那侍女,低聲對太後道:“太後娘娘息怒,此乃覲見之禮不可罷免,此刻還是順著王爺吧……”

太後如夢方醒,瞥了文圖一眼,而後衝著那侍女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便正正衣冠,取過佛珠,凜坐於太後椅上,一本正經注視著門口之處。

不刻,潘王大步踏入,右後半身處隨著一位姑娘,已是王妃紫冠蓋頭,身披大紅妃袍,雖然看得出來謹小慎微,不過走起步來還是有些生硬。

兩人三拜九叩方才到達太後身前,同聲道:“給太後娘娘請安

,恭祝母後福澤天佑,身體安泰……”

太後沒有立即回話,冷漠端詳著眼前跪地俯首的新夫婦,片刻方才開口:“五妃媳可是叫雅束?抬起頭來!”

潘王與雅束同時身體一震!

文圖明白,這是老太後在敲山震虎,自己雖居深宮,可是時刻掌握著皇子皇孫們的舉止!

潘王無懿令,仍是伏在地上;雅束應是後緩緩抬起頭,隻見她滿目哀怨,似是啼哭過,絲毫沒有身為王妃的喜悅,更無日後憧憬與向往,茫然地瞧向太後。

太後一見,也是稍稍一愣,似有憐憫之意,思忖片刻後依照慣例囑咐道:“宮中不比民間,有著諸多避諱與規製,五王妃要好自為之……”

“雅束謹遵母後教誨!”雅束低聲應道。

“你二人起來吧。”太後令道。

潘王攜妃起身,文圖卻發現端倪,趁著太後要取茶水之機,故意裝作為其沏茶,慌忙奔向太後身邊,胳膊“不慎”碰到了雅束的左臂,“嚶”一聲,雅束疼得出聲,這哪能逃過太後的眼睛,她立即起身,一下子抓過雅束的胳臂,另一隻手直接擼起雅束的衣袖,那白皙的臂彎處赫然發現青紫一片,中間竟有血跡滲出!

“好大的膽子!”太後眼睛一轉,怒目探向潘王,“剛剛娶進門的王妃,你竟敢如此對待,你眼裏還有沒有規矩,還有沒有你這個母後?!”

潘王頓時委屈起來,這雅束是費勁好一番周折才搶進門來,此時還新鮮得很,一時哪舍得動武,定是那幫妃子所為,趕緊抱怨而答:“恕兒不孝,可絕非潘兒所為,還望母後明察!”

雅束淚眼模糊,沒想到太後竟為自己說話,撲通一聲跪下道:“回母後,此傷並不是別人打的,是雅束在學習宮中舉止時不慎摔傷,母後切不可怪罪旁人,倒是雅束愚笨,望母後責罰。”

太後不禁專注地再看雅束一言,知道潘王此時已經不敢造次,便緩緩道:“潘兒先回府吧,五王妃留下,一則讓翠嬰為其療療傷,二來陪母後說說話,哀家著心裏一直堵得慌。”

果然,潘王到嘴邊的話隻好吞進肚子裏,低頭道:“是,母後,勞煩母後了,也代潘兒問候皇弟,望他早日康複,也好一家團圓而聚……”說罷,轉過身去,仍然不忘探視太後的神色,可是見到的仍是冷冰冰毫無表情,心裏暗笑著離開。

翠嬰小心翼翼地為雅束擦拭傷口,敷上傷藥,白棉紮束;太後一旁小聲囑咐著,不要碰這裏,不要動那裏,眼神中流露出關愛;文圖則立在一旁沉思,太後除了皇上極少關心別人,眼見五王妃受寵若驚的樣子,忽然明白太後的想法,她一定是看中了這個五王妃!

“五王妃啊,”太後親手為雅束垂下衣袖,指指旁邊紅椅令其入座,意味深長說道,“進得這後宮,便是哀家的媳婦,日後受了什麽委屈,隻管對母後說,今日回去要告訴那幫妃姐與下人,你這傷是哀家親手為你包紮的,而且日後要常來廣慈殿,跟哀家說說話,這人啊都是如此,你與哀家走的近了,旁人自會高看你一眼,若是自忍冤屈,不敢言語,人家反倒變本加厲,心裏琢磨著你倒是一個逆來順受,成不了氣候的坯子呢。”

雅束已是感激涕零,不斷點著頭,一時說不出話。

“五王妃見過王府內的四個王子了嗎?”太後漫不經心問道。

雅束立即點頭答道:“回母後,見過了!”

“他們怎麽樣,倒還乖順?”

雅束不知怎麽回答,撒謊怕被訓斥,如實說又怕引來王爺與幾位姐姐的刁難,一下子看到太後身後的文圖正在點頭示意自己,忙回道:“都是小孩子,雖有些頑皮,倒還聽話,雖非己出,日後雅束一定盡到母妃的本分,能**幾分便是幾分,還請母後放心。”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摩挲起自己的佛珠,一字一句說道:“哀家聽說你來自東土,受過不少的磨難,想必也懂得凡間疾苦,這是人之本,千萬不要忘卻,還有啊,女人能夠做到心胸大度,不生嫉恨,是很難得的,哀家倒是希望著你為皇家早點填丁,為王府增一些福分!”

文圖暗自吃驚,看來太後已經開始為日後籌謀了,潘王荒唐無度,如果這五王妃教子有方,說不定會生出個太子出來,那樣的話就可審時度勢廢黜公子潘!她忽然想起了烏蘭瑩兒,她也是皇後,聰慧無比,善澤天下,可比這老太後的心機卻遜了幾分。

“是,母後!”雅束鼻子一酸,又是一串眼淚。

婆媳二人寒暄著,文圖聽得出來,這五王妃心思坦**,絕無爭寵之念,字裏行間卻在為皇上擔憂,為太後著急,估摸著定是太後喜歡的兒妃。

“文侍衛,你送五王妃回府,傳哀家口諭,這入冬天涼,著潘王府眾人及管事即刻為五王妃操持衣料,厚備禦寒之物,過些日子哀家要去看望!”

“遵旨!”文圖應道。

“多謝母後關心……”雅束沒想到受到這般恩寵,眼睛裏閃著晶瑩希望。

文圖隨在雅束身後,兩人一同趕往潘王府。

“多謝文侍衛提點,”雅束沒有回頭,聲音確是充滿誠懇,“我知道你是故意碰我的,也知道你在幫助我,日後如果有機會,定會報答。”

文圖一愣,知道這王妃絕非愚鈍之女,隻是不知她是卓姬的同莊好姐妹,隨聲答道:“五王妃取笑了,在下哪敢冒犯王妃,倒覺得王妃為人善美,令人敬佩。隻是,王妃深得太後娘娘喜愛,絕不能辜負了娘娘一片心意,還有,日後與潘王爺之間不可言談國事,亦不可參與王爺與皇上的糾葛,為這後宮布一灘靜水……”

“文侍衛不必客氣,雅束本是民女,毫不稀罕什麽妃位,普天之下恐有太後娘娘和……”她剛想說卓姬,琢磨著說了,這侍衛也聽不懂,便不再提及,“母後為親人,定能以死盡孝,文侍衛放心,你也小心王爺為好。”

文圖更是敬仰起太後來,一眼便能識得人性。

兩人回到王府,文圖故作氣場,以太後口氣傳來眾王妃及管事,煞有介事宣道:“太後娘娘口諭,這入冬天涼,著潘王府眾人及管事即刻為五王妃操持衣料,厚備禦寒之物,過些日子哀家要去看望!”

“是,太後娘娘……”眾人齊聲應道。

文圖懶得理會那些矯揉造作的王妃,徑直來到雅束身前施禮道:“五王妃請休息,在下這就回廣慈殿複命,回去晚了,太後娘娘該惦記五王妃了。”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沒想到一見麵這小王妃竟被太後看中,立刻對雅束恭維起來。

雅束感激地瞧了文圖一眼,點頭示意,不過雙手還是僅僅捏著,偷偷顫抖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