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坐在轎中悲愴不已,卓妃與太子情形可憐,一知大師應然命喪,而皇上影跡全無,潘王又屢屢發難,這一切令她舉步維艱。

“去悅達客棧!”太後突然喝道。

“是!”侍衛們掉轉轎口,趕往悅達客棧。

太後緩步進入客棧,立即呼來店家問道:“你這店裏可有一位三十左右的白麵男子入住?”

“有!有!不過剛剛出去,估計著馬上該回來了,夫人,要不你點點什麽候著?”店家哈著腰問道。

“什麽也不要,”侍衛厲聲喝道,“此刻起除了公子任何人不準入內,這裏我們夫人包了!”

“是!是!”店家呼一下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賓克的車馬返回,他猶如撫著孩子般將手放在木箱上喃喃道:“本公子,明日再帶你出遊!”

他剛剛踏入客棧,赫然看見太後威嚴坐在廳中央椅子上,眼睛裏立即閃過一絲恐懼,思忖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嘶聲道:“拜見母後,賓兒不知母後駕臨,還望恕罪!”

賓王身後的人被侍衛擋在門外,巫士忽然瞧見室內情形,連忙帶人退離。

太後茫然地瞧著自己的三子一言不發,這眼前的簡直是一個豬犬不如的敗類,加害太子,不知悔過又毒屠親母,她真想上前親手斬殺了這個逆子!

賓王深知自己母後的脾性,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可是兩腮卻不時鼓起,明顯在咬著牙齒。太後蠕動著嘴唇,半晌太後方才發話:“起來吧。”

“謝母後!”賓王連忙立在一旁,惺惺眼睛聽著。

“你不好好地在北地待著,千裏迢迢回到中原做什麽,隻為害了哀家麽?好啊,哀家就在你眼前,”太後越琢磨越生氣,說著一把抽出身邊侍衛的長劍,伸手遞向賓王,“來,殺了哀家!”

賓王立即退後一步,沉聲道:“兒臣不敢!”

太後猛地揚起劍橫在賓王脖子上,冷哼一聲道:“兒臣不敢?你哪還是兒臣,你哪配得上是兒臣,說的好聽,脅迫宮女,殿內投毒,哪還有你不敢的事情,若是再給你些膽子,哀家看你倒想弄翻了朝廷,顛覆了天下?!”

賓王再一次跪下,雙手伏地深埋下頭,喃喃說道:“兒臣不孝,可是兒臣沒有別的辦法,母後當然知道,傷了母後,兒臣再無回到母後身邊,回到宮中的希望……”

太後當然知道,所以敢隻身前來,可是聽到如此無恥之語,立即氣得雙腿抖瑟,將手中長劍向賓王擲去,可是她哪有什麽氣力,那長劍稍稍刺破了賓王的後頸,當啷一聲落在地上,賓王卻絲毫未動,“回到宮中?”太後咬牙切齒擠出這幾個字,可是有稍稍緩些口氣,“難道你不怕那劇毒直接要了哀家的性命?”

賓王再低一些頭,眼角不斷跳動著,低聲辯解:“孩兒絕不會殃及母後身體,一旦有恙,兒臣定要送去解藥!”

“哈哈,看看哀家生出的兒子,”太後萎靡坐下,將手按在胸口處,壓製著即將迸發出的憤怒,“施藥投毒,再送解藥,哀家是想不讓你進宮都不成,就在你母後麵前,大言不慚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你就不怕你的父皇在九泉之下遷怒於你嗎?”

“孩

兒實在是想念母後啊,”賓王竟抽泣起來,眼皮下竟真的流出幾滴淚水,“十二年了,孩兒孤零零漂流在外,不想宮內錦衣玉食,隻想著母後垂訓教導……”

“夠了,哀家就訓導出你這般的逆子嗎?”太後怒聲喝止賓王,“探得出哀家身邊的宮女,自然也知道你的皇弟臥病不出,定是見這麽多年皇上未生太子,心中承受不住,想著回到宮中掀起腥風血雨吧?”

這句話直擊要害,賓王身體不禁一顫,他知道一切都逃不過母後的眼睛,仍然狡辯道:“孩兒隻想回到母後身邊盡孝,親口對皇弟賠禮道歉,恕我死罪,兒臣隻想像個人樣活著,十二年了,每日都惦念著皇宮,那才是孩兒的家呀……”

太後再次想起文圖的話,用力按壓著劇烈跳動的心髒,閉上眼睛鎮定自己,引領投毒弑母的逆子入宮,這對做母親的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賓克見母親不再訓斥,知道自己回宮已成定局,更是恭恭敬敬跪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出,若是想得到天下,眼前的太後隻能是最後一個才能殺的人!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太後才低聲道:“你的王府每日均有人清掃,你隨時可以回去,不過你要記住,一月之內不準踏入廣慈殿半步!沒有哀家允準,不得妄議朝政!你還要記住,皇上在看著你,哀家在看著你,我大皇朝幾百萬鐵騎也在看著你!”說罷,太後起身,可是腳下已有不穩,侍衛連忙扶住,她不再看賓王,咬緊牙關離開客棧。

“謝母後!”賓王抬起頭來,眼睛裏透出一絲詫異,不過瞬間又被貪婪代替。

賓王對巫士令道,“這裏暫時用不上幫忙,你即刻返回亡靈穀,到達時已近春尾,酌情再施水祭,本公子命你十年之內再喚出一隻亡靈供你驅使,估計那時本公子已經無法再驅令,”他開始幻想著自己做上皇帝,“我會封給你一個滿意的差事,天下各道均聽從你的號令。”

“多謝公子!”巫士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

“還有,吩咐下去,在京城僻靜之處買一處別院,留下幾個人與亡靈候著,隨時聽從我的調遣,再派一些人四處尋找那個火女!”

“是,主人!”巫士應道。

賓克終於戰勝太後,冷酷的臉上放出詭秘的幹笑,其形狀言不可述。

太後回到廣慈殿,稍事休息,便令符柔傳來文圖。她瞧瞧文圖,又打量打量符柔,而後徐徐道:“老百姓們都說,家事難料,可哀家這個家啊,還關乎著天下,所以這個家塌不得,你們說說,空有三子,二者無能,唯有皇上還算出息些,可又黯然離去,太子說的好,家主,家主難當啊,哀家有時也琢磨,是不是我這個家主做錯了什麽,哀家這些皇子們究竟想要什麽……”說到太子,她的音調倒是高出半分。

“太後娘娘不必過度憂慮,人之心性,成長使然,”文圖剛想問卓姬與畢子事情,可是瞧著疲憊的太後不敢多嘴,隻好勸解,“自古沒有一味不變的人,智者極至若愚,愚者亦可及智,善者不無小惡,惡者不無生德,普天之眾皆可**;可是,萬道均有梗阻,這世上唯有貪字才是最大禍首,貪財者喪仕,貪色者喪家,而芸芸眾生皆有所圖,品察一個人,就要看

其貪念有多重,可製者均是良人……”

太後微微點頭,不禁歎息一聲:“哎,哀家的皇兒,可是貪得無厭之人,給了他天下也唯恐不足!”

“嗯!”一向矜持的符柔不禁出聲,想控製已經來不及。

太後皺著眉頭瞧向一旁的符柔,取過佛珠,合上眼睛,慢條斯理道:“芙兒,你說說,哀家該怎麽辦?”很明顯,她要閉目養神,無非是想讓身旁有聲音罷了,尤其是甜柔的聲息。

“我?”符柔緊張起來,文圖立即衝她點頭,示意她安慰安慰一下便是,“回太後娘娘,娘娘手中不是有太子嗎?”

太後倒是敷衍一聲:“是啊,皇上不在,太子是有名無分啊。”說著,眉頭再次緊鎖起來。

剛說到這裏,有侍衛回報:“稟太後娘娘,屬下們尋遍了北城,毫無卓妃下落!”

“什麽?!”太後猛然睜開眼睛,仿佛丟了魂一樣,呆呆說道,“再去查,再去查,查不到就不要回來!”她難過至極,沒想到贈予了貼身金鐲也未得實言,自言自語道,“看來卓妃還是沒相信我這個老太婆啊,可是我的皇孫呢,太子呢?究竟有何難言之隱?你,你,說說!”太後頭一次出現驚慌失措之狀,分別指著文圖與符柔。

文圖如同五雷轟頂,這分明見到了卓姬與畢子,怎麽會又失去蹤影呢?這要是再有三長兩短,太後絕然承受不住,自己再有本事,也無回天之力!還有,聞聽一知大師遇難,臨別之言“天若有變,坤位安寧”又是何意?

“太後娘娘,”符柔忽然說道,“奴婢有句話不知能說不能說?”

太後腦內紛亂,雖然不信這卑女能想出什麽好主意,還是抬手示意說出來。

“回太後娘娘,太子無法進宮,無非是皇上不在,怕有人橫加刁難,指責無名,可是奴婢以為,欲放之苞藏於土,破繭之後人方知,流來之水匿於地,碎岩之後才成池,不妨四處散出消息,稱作皇上有旨,即刻責令卓妃入宮,太子進殿,百姓們紛紛傳揚,人人皆知,自然也就成了事實,有人發難,反倒是謀圖不軌,失信於天下;再者,卓妃與太子一旦聞聽消息,說不定放下隱情,立即現身……”

文圖猛地瞧向符柔,說的太好了,符柔卻暗暗低下頭,她心裏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保住東土,弑殺潘王!不過,碰到文圖火熱的目光,心中還是一**。

太後聽聞這一番話,手中馬上停止撥弄佛珠的動作,剛要說什麽又放棄,隨後抬手指指符柔道:“欲放之苞藏於土,破繭之後人方知,看來你這妮子倒是懂些詩書,來,為哀家讀一首,哀家要歇息片刻……”

符柔微微屈身應是,稍加思忖道,“奴婢便給太後娘娘誦一首雪之梅,恭祝太後娘娘力挽狂瀾,一臂揮天,”他又稍稍頓一下,微微清了清嗓子,吟誦起雪之梅,“白花飄,寒風鬧,紅顏漫漫,盼春到,可是她一枝弄舞,萬裏皚皚聽她笑,江河已穩,山脈已固,四君三友她獨俏……”

太後聽著聽著,嘴角竟然泛起笑意,瞧著文圖滿麵的善良神色欲言又止,許久方才揚手示意殿內眾人退下。

一個時辰以後,太後突然傳敬梓入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