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兵帳內,文圖一步步走向緩緩逼近的敵兵。

“勇士們,”他邊走邊說,“我文圖此來早已抱有不歸之意,倘若你們決意再立新王,繼續殺戮,大可殺死文圖,為你們的首領報仇;不過,你們要放過我身後的勇士,隻有那樣,才能避免西河隕落……”

“文鎮關,我們絕不貪生怕死──”南疆勇士呼出聲音,接著便是附和之聲,再次傳來震天的呐喊。

要的就是這種陣勢!

文圖見敵軍果然出現退縮,心中暗喜。

西河將領已經失去族首,本就心底沒譜,又瞧見這局麵更是局促不安,文圖毫無畏死,身後勇士虎視眈眈,一旦欲殺文圖,那些死士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律斬殺,北王定會暴怒,推出新主又有可用,此種情形下,誰還願意當那個新王?

僵持!

“部落長隻是北土上的一個首領,廣闊草原之上,我們是太陽的子孫,父母的後代,還是什麽?”文圖見時機已到,做出最後一搏,成敗在此一舉,成就乃是千朝王業,落敗自是萬古遊魂,拚盡全身氣力大聲嚎叫起來。

他剛要接著喊,可是聲音太大吵醒了符柔,她隔著耳罩竟能聽見,迷迷糊糊答道:“文圖哥哥,我知道,還是北王的孩子!”這自然是聽烏蘭圖麗說的。

這細嫩純真的女童之聲,立即在暫時寧靜的夜空傳開來,仿佛一泉甘露熄滅了殺戮火焰,又像一句靈語,提醒了彷徨無助的敵軍。

“竟然帶著孩子!”

“這怎麽殺啊……”

“是啊,難道我們不是北王的屬下麽?”

“隻要有王,能飲上好的馬奶酒,不是一樣麽?”

…………

…………

仍是僵持!

誰也沒有動,攜帶孩童殺死敵將,扔掉武器等待死亡,這震撼著每個勇士的心!

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殺死北王手無寸鐵的勇士,北王絕不會善罷甘休,整個西河立即會血流成河,無人生還!

半晌,方有一個頭領走到西木身邊,高聲喊道:“西木勇士們,我們也是草原勇士,北王是北土最大的勇士,放下武器,投靠他吧……這裏是邊疆,北王遲早都要的來的……願太陽神永遠保佑你們……”他的聲音悲壯高昂,不過聲中帶著顫抖和無奈。

說完,突然揚起長劍,刎頸自殺!高高的壯漢蹌踉幾步轟然倒地,以生命做出了徹底的放棄……

這一幕,永遠定格在文圖腦海,他禁不住雙眼模糊!

半刻種,西河部落士兵全部放下武器,褪掉鎧甲,紛紛散去。有留戀者,也是跪在地上親吻大帳土地,一步三回首悻悻離去。

盤踞邊疆數百年的西河部落,也在北土版圖中消失。

文圖這時方醒過來,附身抱起那名自盡首領屍體,血漬順著戰袍流下,他稍彎身軀,伸直脖頸,青筋暴突,低聲喉道:“太陽神,這才是你高傲的勇士──”

遠處,無數曾經的士兵駐足,有人已經淚流。

這就是戰爭!

“文圖哥哥,有人死了嗎?”符柔好像聽見文圖哀嚎。

“不,他是英雄,英雄永遠不會死!”

“太好了,那文圖哥哥也永遠

不會死!”符柔竟用小手拍打文圖後背,似在高興。

清晨,烏蘭帶領士兵急速趕到,戰馬還未停穩便飛奔下來,忙不迭奔向西河軍營,遠遠地,便瞧見文圖表情木訥地立在那裏!

什麽也不管,隻要活著就好!

看見眼前場景,立即驚呆!即使兄長瓦赫達,也絕無此等本領,不用一兵滅掉木塔,五百勇士占據西河!

她奔跑著衝向文圖,一把抱住文圖和符柔,久久說不得話,也鬆不得手,她眼裏仿佛看見,草原之上,老少婦孺采草歡舞,彼此無界,天地祥和。

“烏蘭姐姐!”符柔說道,“是烏蘭姐姐的香味!”

烏蘭圖麗早已聽聞符柔一語消恩仇,輕輕撫摸符柔胖臉,低聲說道:“是啊,是啊,是烏蘭姐姐!你做的好,說的好!我們都是北王的孩子……”

晨陽彈跳而出,紅彤彤直射綠地,眼簾盡處,似有一團團霧花,折射著各色的光芒,綠茫茫的矮草一望無垠,晶瑩剔透;遠處,四散的野禽飛在低空,掠來掠去,似驚而無人擾,似留而意未盡;飛鳥之下,逆著陽光呈現出片片牛羊,或是安逸地覓食,或是緩步前行,不知所往,偶爾停下,便發出各種鳴叫。

營地內外,匆忙奔跑的士兵各個拖著極長的身影,忽而交織,忽而分散。

“報總鎮關,已清點完畢,我方將士隕一百一十,傷一百三十五……”一名兵士本來稟告。

“好生安頓!”烏蘭圖麗喝道。

“遵命!”

烏蘭慢悠悠伸出雙手把持住符柔,眼睛盯著文圖,似是在詢問,該不該帶走符柔了,眼睛中立即充滿憂鬱。

文圖淡淡一笑,什麽也沒說,解開繃帶,將符柔抱過來,發現她已經熟睡,概因聽到烏蘭前來,感覺了平靜,折騰了一夜的疲憊忽然釋放,昏昏然睡去。他小心謹慎地將符柔放入烏蘭臂彎內,剛想說話,又把她的耳罩扣好,方才退後一步,衝著烏蘭示意點頭。

烏蘭稍一撇嘴,竟似要哭,還是被文圖厲厲的目光製住。這是勝者的契約,兩人暗中的計謀!

烏蘭幾乎說不出話,半晌方才吐出兩個字,“來……人……”,可是那聲音卻低得隻有兩人才能聽見,忽然又她緊抱符柔,閉上眼睛大喊一聲,“來人!”

呼啦跑過來幾名兵勇,俯身候命。

“南疆副鎮關文圖,擅自調用兵馬,逼迫木塔族散;不服軍令,再平西路部落,視北王於不顧,視軍規而不尊,即刻給我拿下!”烏蘭幾乎是閉著眼睛宣出命令,說完緊跟著咬緊嘴唇。

又是半晌,毫無動靜,兵勇們手足無措,互相觀望。

“拿下!”烏蘭聲嘶力竭吼道。

“遵命!”幾名士兵立即上前,繩索文圖雙手,再取出長索意欲五花大綁,可誰也沒去動手,為首名士偷窺一眼公主,見沒有進一步下命令的意思,索性一把扯過長繩撇在地上,倒像是恭候大將軍一般,令眾人退後躬身,簇擁著文圖離開西河。

南疆營地公主軍帳內,烏蘭示意屬下離開,趕忙奔過去解開文圖繩索,明明手腕上毫無痕跡,仍舊不住埋怨道:“這幫無用的兵士,竟捆得如此用力!”

文圖瞧著烏蘭雙眼紅腫,麵色蒼白憔悴,一定是徹夜未

眠,牽腸掛肚,剛想伸手安撫她,可又覺得不妥,便低聲說道:“公主,如今北土南疆徹底安定,再也不用擔心部族與南國勾結生變,不過,這僅僅是開始,北土之內還有無數散小部落,全部擁有自己的兵勇,日後,逐漸要把安疆之舉轉變為防止部族之間衝突而不得已為之,這樣的話,其他部族便會膽戰心驚,一切以北王裁定為準,逐步消釋散族兵馬……”

“你這是什麽意思?”烏蘭聽聞文圖囑托,竟像是訣別之詞,不由得慌張起來,急忙將符柔放置床榻之上,一把拉住文圖,“難道,難道你要離開嗎?”

文圖點點頭,好想也把持著烏蘭安撫一番,可自己心裏哪有烏蘭那般純淨,到底是沒敢,意味深長說道:“這般狀況,我還能留在這裏嗎?”

烏蘭一聽,確實如此,一下子鬆開文圖,胡亂地翻開箱櫃,開始搜羅自己的金銀珠寶,不一刻便是一大堆,覺得還是不夠,便將手探向自己的金釵首飾。

文圖一見哭笑不得,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斷搖頭,幾乎開懷而笑,“公主誤會了,文圖怎麽能就此逃跑?那樣的話,南疆所有參戰的將士怎麽辦,北王如何應付?公主又如何交代,你放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文圖,我,真的是舍不下……”公主半信半疑盯著文圖,口中存著委屈與難舍。

這一聲,隻喊得文圖心中亂跳,好個重情重義的女子,若無求林與符柔,一定要向電視劇那般狠狠抱住她,哪怕是片刻。

這一聲,也被醒來的符柔聽見,她瞧不見二人形態,含糊不清道:“烏蘭姐姐……”

烏蘭忙奔過去將符柔扶下床榻,這才意識到文圖一旦要離開,符柔定會跟去,這可怎麽辦,嘴上也是自怨自艾道:“柔兒,姐姐也舍不得你啊……”

符柔聽見這話,小嘴笑了,抬起手撫到烏蘭的臉上,大拇指不斷蠕動著,仿佛是甄別剛才聽見的說辭,低聲問道:

“烏蘭姐姐,等你長大,能嫁給文圖哥哥嗎?”

看來,符柔不知道什麽是長大。

此言一出,烏蘭驚愣,不知搖頭為好,還是點頭為妙,不敢去瞧文圖,將嘴貼在符柔耳邊,悄悄說句話,定是說完之後囑咐符柔不要說出,符柔不斷點頭。後來,文圖無數次騙符柔說出,小機靈卻守口如瓶,因為烏蘭姐姐此時已是她的女人,自己養母卻毫無印象,而那句話文圖終生未知,很簡單:如若有來生!

文圖一旁嗬斥著符柔,心中暗道:可笑,哪有勸其他女人嫁給自己老公的老婆?!

次日,一隊車馬候命。

文圖不斷囑咐烏蘭圖麗道:“無論北王如何發怒,公主一定要堅持是文圖將你囚禁,擅自出兵,否則北王和公主都會引來變故……”

烏蘭沒有說話。

“還有,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與南國兵戎相見,否則定會生靈塗炭,死傷遍野……”

微風中,仍是空有細辮腦後微揚,烏蘭緘口不言。

“善待自己,就如善待草原!”

文圖望去,她已悲戚滿麵……

文圖被“囚禁”於牢車,開始北上行程,一切憑候北王裁決。

“啟程……”北土三公主烏蘭圖麗顫聲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