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初吻,不知夏爾教練可還喜歡?”

春節前兩周,“F&F”工作室終於迎來年假。為了感謝工作室的這些元老級員工這半年來對工作室的辛勤付出,沈一凡特意挑了家不錯的酒店擺了兩桌犒勞大家。

本來氣氛其樂融融,沒想到,吃到一半,來了個不速之客,飯局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除了沈一凡還在若無其事地吃菜,其他人都停下筷子看著來人—竟然是梁坤。梁坤身後跟著個助理,沈一凡心裏戲謔,不愧是大老板,走到哪兒都這麽有排麵。

有人很有眼力見地給梁坤讓開一個座位,正好在沈一凡對麵。

沈一凡一點都不奇怪梁坤能找到這兒來。工作室剛建立的時候,梁坤塞了不少人進來,對此沈一凡也沒說什麽,隻要員工對工作上心,不管他們認梁坤是老板還是認自己是老板都不是要緊事。

梁坤無視沈一凡的麵無表情,笑著跟眾人打招呼:“大家不用拘謹,今天我過來就是慰勞一下大家。”他向身後的助理使了個眼色。

助理會意,從公文包裏摸出一大遝紅包,客客氣氣地分給眾人,一摸厚度就知道金額不少。除了言佑,其他人都歡天喜地地收下了。

沈一凡心裏冷笑,敢情今天他是來宣示主權、收買人心的。

眾人收了紅包,自然對梁坤千恩萬謝,即使不是梁坤安插的人,也都知道投資工作室的梁董和沈一凡是父子關係,自然不會敵視梁坤。

梁坤和眾人寒暄一圈,做足了體恤員工的派頭。最後,他視線終於落在沈一凡身上,舉重若輕道:“工作室確實經營得不錯,交給你,我很放心。”

沈一凡勾了勾嘴角:“謝您器重。”

梁坤笑了,拿起剛剛助理給他滿上的酒杯朝沈一凡舉了舉:“這杯我幹了,當是為你慶功,你隨意。”說著,他把那杯一兩左右的白酒一飲而盡,眾人紛紛稱讚“梁董好酒量”。

沈一凡眉頭輕輕皺起來。

片刻,沈一凡抬手去拿不遠處的酒瓶。坐在他身邊的言佑攔住他,剛要說什麽,卻被他一個眼神憋了回去。

言佑神色間滿是擔憂,但看沈一凡態度堅決,他無奈地把手收回去。沈一凡這要強勁兒他知道,跟誰都不認輸,尤其是在梁坤麵前。

果然,他看著沈一凡倒了滿滿一杯白酒,然後眼神涼淡地看著梁坤:“梁董的心意我沈一凡收到了,回敬您。”說完,沈一凡一仰脖子,把那杯白酒一飲而盡。

緊接著,沈一凡又提起酒瓶倒滿一杯。言佑驚了,握住他的手腕,衝他低吼:“沈一凡,你是不是瘋了?”

沈一凡堅決地撥開言佑的手,然後,他再次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言佑恨恨地想,他真的是不要命了。言佑懶得再攔沈一凡,他知道,以沈一凡的性子,攔也攔不住。

於是,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沈一凡連飲三杯白酒。言佑明顯感覺到,沈一凡藏在桌下的手已經緊緊攥成拳頭,顯然並不好受,但他麵上仍然雲淡風輕:“梁董,今天您過來為我慶功,您敬我一杯,我回敬您三杯,以示敬意。您日理萬機,工作室的聚會,還是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梁坤一眨不眨地打量沈一凡,眼神晦暗不明。他記得,這個小兒子是不常喝酒的。

片刻,梁坤沉聲問:“就這麽不待見我?”

沈一凡嘴唇緊抿,沒說話,眼裏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梁坤臉色瞬間暗下去。他沒再多說,起身離開。

梁坤前腳剛走,沈一凡立刻起身。他擠出一抹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大家吃好玩好,我先走一步。”

沈一凡前腳剛離開,言佑後腳就跟上去。言佑一邊走一邊打120,心裏暗暗道,為了爭口氣活活受這罪,這胃遲早被他折騰壞了!

沈一凡的胃病本來已經好一陣子沒犯了,這次三杯白酒一刺激,一下子就撐不住了,比上次的胃炎還嚴重,直接胃出血,剛出酒店大門人就倒了。

沈艾和夏爾前後腳到醫院,醫生說還好及時做了急救,沒釀成大禍,但也狠狠說教了家屬,說他本來胃就不好,怎麽還讓他喝這麽多酒。

言佑沒敢把沈一凡喝酒的事實告訴沈艾,隻說是工作室聚會不小心喝多了。沈艾又是生氣又是擔心,不過好在她還穩得住,夏爾則急得不得了,一看沈一凡臉上半點血色沒有,魂兒都丟了一半,巴巴在他病床邊守了一整夜,一定要親眼看他醒過來。

第二天沈一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夏爾安靜地趴在他的病床邊睡覺的場景。她雙眼紅腫,顯然哭過了,即使是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皺著,可見睡得十分不安穩。

沈一凡心疼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夏爾睡眠很輕,很快就醒了。在短暫的發蒙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裏,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見沈一凡已經醒了,她急忙問:“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痛,我去叫醫生。”

沈一凡拉住她的手腕,輕聲道:“我不痛,你別走。”

夏爾驚了:“你快放開我,弄疼你了怎麽辦?”

沈一凡貼在她耳邊:“沒事,看到你不疼了。”

夏爾又急又氣:“你到底是怎麽了,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怎麽還喝那麽多酒,你明明答應過我會愛護身體……”說著說著,她聲音都有些哽咽。天知道昨晚她有多害怕,當時沈一凡死了一樣,手涼得一點溫度都沒有,饒是她那麽堅強的人,也被他嚇壞了。

夏爾一哭,沈一凡就心疼了。他沒有解釋昨晚的事,隻是抬起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夏爾教練,別哭了,這可不像你。”他抿抿唇,“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好不好?你一哭,我的心比胃還疼。”

夏爾抽抽搭搭:“你真的保證?”

沈一凡順從地點點頭,夏爾還不放心:“那如果還有下次怎麽辦?”

沈一凡想了想:“如果再有下次,那就罰我不許抱你,怎麽樣?”

夏爾以前一直覺得沈老師是個溫柔體貼的人,自從和他在一起,她才發現,原來他這麽無賴!她默默想,自己這算不算上了他的賊船了?

晌午,夏爾下樓取藥,病房裏隻有沈艾和沈一凡兩個人。沈一凡靠在靠枕上百無聊賴地聽沈艾抱怨他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時不時開兩句玩笑撫慰一下沈艾緊張的心情。正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是梁坤。

梁坤把帶來的花和果籃放到地上,有些尷尬地看看沈艾,又看看沈一凡:“感覺好點了嗎?”

雖然沈艾不知道昨晚的事,但她下意識不想看到這個人,很想把他直接趕出去,可當著沈一凡的麵又不好開口。現在兒子需要的是靜養,她不想讓他糟心。她涼涼看一眼地上的東西,淡淡道:“花和果籃又是助理臨時買的吧。”

梁坤更加尷尬,他工作忙,稍微重要點的事都要親力親為,確實沒時間細細挑選禮品。他有些慚愧地看向沈一凡:“剛剛才知道你住院的事兒,來晚了,對不住你。昨晚……”

沒等他說完,沈一凡就不鹹不淡地打斷他:“梁董能讓助理臨時買個花買個果籃已經夠用心了,我很感恩戴德。”沈一凡不想沈艾知道昨晚的事,白白讓她鬧心。

梁坤知道他在說反話,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歎口氣:“等你出院,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盡量滿足。”

沈一凡輕笑:“您真的滿足?”

梁坤點頭。

沈一凡看一眼窗外晴好的陽光,淡淡道:“那……就給我自由吧。”

在梁坤詫異的目光下,沈一凡接著道:“您把我當作兒子,隻是因為我是您的血脈,您想讓我繼承你的功績,對於其他兒子應該也是一樣。但是您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並不是我們追求的生活。就像我想學物理的時候您強行逼我學金融,隻是因為這樣會更符合您的標準,您想讓我活成您想象中的那個兒子,您讓我經營工作室,創建新品牌,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想,我現在知道梁沉為什麽當時主動接手海外的產業了,因為他知道,作為長子,您對他抱有太多期望,而他,也不想按照您框起來的模板生活,所以,他主動去了海外,這樣至少可以離您遠一點,多一點點自由。”

梁坤震驚地看著沈一凡。梁沉是他最滿意的兒子,業務能力強,處理工作雷厲風行,從未讓他失望過。他從來沒想過,這樣優秀的兒子會一直渴望逃離他的束縛。

沈一凡抿抿唇:“其實,您的幾個兒子中,最想要做你繼承者的人是梁軒,他雖然跋扈,但心並不壞,這麽多年,一直陪在您身邊的也隻有他,您本應該傾注更多精力在他身上,把他培養成一個德才兼備的人,對他寄予更多厚望。但您的精力用錯了對象,所以他嫉妒我,也嫉妒梁沉。這本來是不應該出現的,因為無論是我還是梁沉,都無意與他爭搶什麽。”

他真誠地看向梁坤:“如果您真的把我當作兒子,那我希望,在我出院之後,您就給我自由吧。工作室是我和朋友一起經營起來的,傾注了很多心血,我想把它做大做好,但不是在您的控製之下。您投入到工作室的啟動資金我會慢慢按息還給您,就年貨節的成績來看,我覺得其實還不錯,看在我沒給你丟臉的分上,您放任我一次吧。”

末了,他很鄭重地加了一句:“爸爸。”

梁坤猛地抬起頭,他和沈艾離婚的十數年,沈一凡對他的稱呼要不就是“梁董”,要不就是“梁坤”。“爸爸”這兩個字他已經太久沒從沈一凡嘴裏聽到了,而且,這也是沈一凡第一次願意和他說這麽多的話。

沈一凡離開梁家的時候還是個丁點大的男孩,會隔著車窗不舍地喊大哥,喊爸爸。他有些恍然,當年那個小男孩,現在已經長成大男子漢了,可以這樣冷靜又條理清晰地跟他談論事情了。

他眼睛突然有些酸,別過頭去,沒再看沈一凡,轉身快步離開病房。

出門的時候,梁坤正好看到梁沉插著褲兜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裏麵的談話大概他都聽見了。

梁坤深深看了梁沉一眼,從梁沉的眼裏看到了如釋重負的情緒。他的心突然像老了十歲,沒再停留,大步離開了。梁沉摸摸鼻子,沒再進去探望,現在的沈一凡,應該需要一些時間來靜一靜吧。

梁沉轉身默默離開,心想,這小子,果然長大了呀。

病房裏又隻剩下沈艾和沈一凡兩個人。母子倆沉默許久,沈一凡先開口道:“媽。”

“嗯?”

“其實,你還是很愛他的是不是?”

沈艾怔了怔,隨即趕緊道:“你瞎說什麽。”

沈一凡笑:“十多年了,你都沒有再嫁。”

沈艾別過臉去:“我有你就夠了,還要別人幹什麽。”

沈一凡沒理會,繼續道:“他也還愛你,十多年了,他也沒有再娶。他有過三任妻子,但你走之後,他就沒有再娶了。”

沈艾微微咬唇,最後還是在沈一凡的注視下敗下陣來,她歎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半輩子過去了,哪還談得起愛不愛。”

沈一凡陷入短暫的思考。片刻,他搖搖頭:“也未可知。你當初帶我走,是因為他把太多精力放在工作上,似乎他生活的重心隻有工作,家庭、妻子、孩子,這些似乎都不在他關注的範疇內,他想要的是建立一個所向披靡的商業帝國,而你想要的是一個溫馨的家庭,是不是?”

沈艾難為情地看他一眼:“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麽和媽媽討論這些。”

沈一凡順了順沈艾的頭發,笑道:“媽,那都是以前了,以前,他心裏是隻有他的商業帝國,但現在,他已經老了。”他認真地看著沈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艾別開眼去,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提起桌上的暖水壺:“爾爾快拿藥回來了,我去接開水。”說完,便逃難般地離開病房了。

沈一凡摸摸鼻子,這個父親,他確實不太喜歡,不過沈艾喜歡的話,他也不介意勉強接納。一切隨緣吧。

這一次,沈一凡的胃病比較嚴重,著實養了一陣子,要不是他住院期間乖乖遵從醫囑,表現良好,險些這個春節都要在醫院裏過了。

他在大年二十九下午出院,言佑開車去接他,夏爾自然要一起,沒想到方圓圓也跟去了。

夏爾有些疑惑:“方圓圓,平時沒見你對沈一凡這麽關心啊。”

方圓圓笑得十分“諂媚”:“朋友的男朋友也是朋友,我關心關心還不是應該的。”她總不能說她是想去看好戲。

夏爾總覺得方圓圓笑得有點假,不過她也沒多想,反正方圓圓總有歪理。

沈一凡出院的時候人清瘦了些,好在養了一陣子,總算精神恢複得差不多了。夏爾扶著他一起坐在後排,方圓圓坐副駕駛。

一路上,四個人閑聊這個春節怎麽過,言佑和方圓圓都是明天大年三十回奶奶家,沈一凡大病初愈,沈艾懶得折騰,打算娘倆在家湊合湊合,夏爾也要留在西市,她爸媽和哥嫂都在這邊,倒也方便。

聊著聊著,夏爾終於覺出不對了,她戳戳沈一凡的胳膊:“這是回你家的路嗎,怎麽看著不太像?”

言佑和方圓圓不禁緊張起來,聊天都暫時停下來了。沈一凡倒是十分淡定道:“哦,住院有點久了,之前有個項目還沒收尾,對方明天就離開了,我順便去取個文件。”

夏爾眉頭輕輕皺起來,小聲嘟囔:“剛出院就又忙工作呀,坐車上顛來顛去的,坐久了又胃痛了。”沈一凡的胃病說起來都是工作太拚折騰出來的,對於他這種拚命三郎的態度,沈艾和夏爾都十分憂心。

沈一凡知道她在想什麽,笑著寬慰:“你放心,隻是件小事,不會太累。而且我的身體也還好,沒你想的那麽嬌氣。”看夏爾麵色不善,他又補充,“嗯……我保證,以後一定格外愛惜身體,保證。”

夏爾沒好氣地乜斜他一眼:“最好這樣。”

他們去的地兒還挺遠,開車大概三個小時。冬天天黑得早,到的時候夜幕已經漸漸暗下來。夏爾下車的時候著實驚了一下,這裏看起來是個莊園,掛在大門頂上的燈牌用花體寫著“玫瑰小鎮”四個大字。魔幻的是,這座莊園居然不是露天的,整個都被罩在巨大的透明玻璃罩裏,簡直是一個巨型人造溫室。

夏爾忍不住驚歎:“這裏看著這麽大,這得耗費多少玻璃啊,這裏的老板一定是個土大款。”

言佑幹咳一聲:“那個……大款可能是真的,土不土的咱也不知道……”

方圓圓嗤笑一聲,懶得拆他台。

沈一凡揉揉夏爾的頭發,溫聲道:“這裏即使是冬天玫瑰也開得不錯,你先跟他們一起到處逛逛吧,我處理好事情來找你們。”

夏爾點點頭,沈一凡便提了一個文件袋先離開了。離開之前,他朝言佑使了個眼色,言佑暗暗給他比了個“好”的手勢。

之後,言佑便帶著夏爾和方圓圓沿著一條花徑慢慢向前參觀。小徑向兩邊延展開去,不同品種的各色玫瑰競相開放。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但並不妨礙他們觀賞,因為花叢中的小燈星羅棋布,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光暈,不僅可以將花看得清楚,並且比白天更添了幾分朦朧的意境。

言佑一邊走一邊給她們講解:“這種深紫色的叫路易十四,以太陽王的名字命名,可見尊貴,原產地是法國,相傳這是拿破侖的妻子約瑟芬皇後最愛的花。”

深紫色的玫瑰平時不多見,夏爾和方圓圓不禁停下來多看了會兒。

言佑笑道:“前邊還有很多珍稀品種,我們往前走吧。”

“喏,這種叫黑魔術,紅色中透著黑色,絨感十分厚重,這種算是華貴、神秘的類型。”

“這種鮮黃色叫金枝玉葉,特點就是鮮豔明亮,有人說這種玫瑰象征愛情的忠貞。”

“……”

每遇到一種比較稀有的品種,言佑都會略停片刻,給她們講解一下。夏爾嘖嘖讚歎:“沒想到,你對玫瑰花這麽了解,具體到每個品種的名字、特點都說得上來。”

方圓圓心裏暗道,那可不是,整座園子都是他家的,自家的東西當然說得頭頭是道。不過這些現在當然不能告訴夏爾。

言佑輕輕咳了一聲:“嗯……也沒有,之前在法國學設計,花卉在設計中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一種元素,所以我多少了解些。”

夏爾不疑有他,繼續跟著走馬觀花地看著。不多時,他們走出窄窄的花徑,眼前的空間突然變得開闊起來,不過光線卻比剛剛暗了。在玫瑰花的海洋中,有一片小小的場地被圈起來,中間放了一架白色的單人秋千,秋千上還貼心地放了一個白色的天鵝絨坐墊。

夏爾剛想到秋千上坐一會兒,就聽方圓圓道:“爾爾啊,那個……要不你先在這兒待會兒,我……有點事想和言佑講一下。”

夏爾怔了片刻,不過看方圓圓有些害羞的神情,再看言佑臉上的那一絲微微的別扭,她多少有了點猜測—莫不是良辰美景,方圓圓春心萌動,打算主動出擊了?

她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絲曖昧的笑意:“沒問題,沒問題,你們去,你們去。”

方圓圓似乎有些不放心她,猶豫道:“我看這裏光線不太好,有點黑,你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夏爾被方圓圓逗笑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什麽時候怕黑了?得了,你們趕緊去吧,有事說事,我自己賞賞花挺好的。”說著,她朝方圓圓眨了眨眼睛,姐妹,我看好你!

方圓圓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言佑帶著方圓圓從另一條花徑離開。剛走出夏爾的視線範圍,方圓圓立刻停下來,折返方向,蹲在花叢裏透過細密的花枝密切注視夏爾那邊的動態。

言佑摸摸鼻子:“你真有話跟我說?”

方圓圓抬起頭白他一眼:“想什麽美事,我跟你能有什麽話說?”

言佑無語,果然是她的脫身計。這鬼丫頭,點子倒是不少,他剛剛還正愁著怎麽抽身呢,她就已經想好辦法了。

方圓圓和言佑離開後,夏爾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秋千上打發時間。雖是冬天,但溫室的溫度十分宜人,一點都不冷。夏爾枕在秋千索上閉目養神,呼吸之間都是玫瑰淡淡的、清新的花香。她**來**去,感覺自己舒服得快要睡著了。這陣子沈一凡住院,她每天都在醫院陪著他,再加上一直擔心他的胃遲遲養不好,最近睡眠一直比較差,現在這場景,倒是難得讓她安心。

正迷迷糊糊,她突然感覺眼睛上傳來微涼的觸感,有人從背後覆住了她的眼睛。她警覺起來,正要起身,卻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夏爾教練。”

沈一凡聲音低醇溫和,夏爾立刻安心了。

她任他蒙著眼睛,輕聲問:“你事情忙完了?”

沈一凡輕笑:“正在忙。”

夏爾想問“那怎麽突然回來了”,卻聽沈一凡接著道:“夏爾教練,等一下我會把手移開,你先不要睜開眼睛,我會倒數十個數,然後你再睜開,好嗎?”

夏爾隱隱覺得像有什麽事要發生,心底湧上莫名的激動和緊張感。

她吞了一口口水,極輕地點了點頭。

她果然感覺到沈一凡的手慢慢移開了,隨即,他數數的聲音緩緩響起來:“十……九……八……”

夏爾的心跳漸漸跟上他數數的頻率,她感覺到,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從秋千上拉起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終於,沈一凡的數字數到了“一”。

夏爾依照約定緩緩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他們的頭頂和四周突然順次亮起無數暖黃色的燈光,如流火一般盤根錯節織起一張巨大的燈網,把這一方玫瑰連帶秋千和他們兩個人完完全全包裹進去。

夏爾的心跳瞬間停了一拍。

她嘴唇微張,想要驚呼出聲,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下一刻,她突然感覺唇瓣被輕輕含住,沈一凡口中清冽的薄荷味瞬間盈滿她口腔。

他右手環住她的腰肢,溫柔地帶著她跌進他的懷裏,然後,他靈巧的舌尖緩緩劃過她的唇瓣,輕輕地描摹她的唇形,像是在對待最珍視的寶貝,愛惜又不忍過分冒犯。

夏爾隻覺得有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以飛快的速度流竄到她的四肢百骸,整個人都要軟成一汪春水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一凡終於舍得放開她的唇,但還是將她緊緊圈在懷裏,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他輕聲喚她:“夏爾。”

夏爾聲音裏帶了極輕的喘息:“我在。”

沈一凡看進她眼裏,那裏仿佛有一條閃亮的銀河。她聽見他聲音含笑:“你曾經說,女孩子的初吻都應該是溫柔浪漫的,這樣的初吻,不知夏爾教練可還喜歡?”

夏爾輕輕將頭枕在他的胸口。

玫瑰上的花露慢慢順著花瓣的紋理墜入泥土中,在墜落之前,它們見證了一場最美好的戀曲。

不知過了多久,夏爾微弱的聲音終於響起,宛若嚶嚀:“沈老師,我……甚是喜歡。”

言佑和方圓圓透過花枝遙望夏爾和沈一凡甜蜜相擁的場景,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言佑豎起大拇指:“小夏同學真行,就這麽把老大拿下了。”

方圓圓白他一眼:“我早跟你說過,我們爾爾強得很!”她鼓鼓腮幫子,“唉,這該死的甜甜的戀愛,真叫人眼紅。”

言佑幹咳一聲:“有空羨慕別人,不如自己談一段?”

方圓圓哼哼兩聲:“我倒是想,你跟我談啊?”

言佑眼神變了變:“你要是想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方圓圓嫌棄地看著他:“你長得不怎麽樣,想得倒是挺美。”

言佑毫不氣餒:“其實……後來有人告訴我,那天你和夏爾去工作室送夜宵的時候,特意給我帶了牛排。我當時就奇怪,怎麽還有人帶牛排做夜宵的,還是紅酒菲力牛排……”

方圓圓愣了,片刻,她反應過來,急忙道:“帶牛排怎麽了,我樂意不行嗎,我想帶牛排就帶牛排,想帶烤串就帶烤串,你管我?”

言佑卻沒打算輕易放過她,他認真地看向她:“其實,你當時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對不對?”

心事被這樣直截了當地戳破,方圓圓瞬間有些羞赧。她梗著脖子:“我喜不喜歡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特意給你帶還不是被別的女生吃掉了……”說到最後,她聲音漸漸小下去。

言佑聽出一絲小抱怨,又帶著一絲小委屈。他無奈地解釋道:“我和白韻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隻是聊工作,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方圓圓瞪他一眼:“你喜歡什麽類型關我什麽事。是,我以前是喜歡過你,那又怎麽樣,現在我不喜歡了不行嗎?你要是想嘲笑我就盡管嘲笑吧,我當時也是腦子抽筋,你對我那麽厭煩,我還喜歡你。”

言佑忍不住道:“誰對你厭煩了?”

方圓圓理所當然道:“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對你那麽刻薄,後來你去找我舅媽我還一直誤會你,侮辱你人格,想想就知道我在你那兒沒什麽好印象……”

言佑仔細回憶了一下:“嗯,好像你說的沒什麽不對。”

方圓圓被他這麽一激,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她驚詫回頭,正好對上言佑含著笑意的眼睛:“理論上我是應該厭煩你,但誰知道有些事情就是不按理論的軌跡發展呢。”

方圓圓愣住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厭煩的對立麵……難道是喜歡?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言佑:“你……”

言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繼續道:“我覺得,雖然大人們的想法有時候有些陳腐,但有時候其實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方圓圓下意識接茬:“比如?”

言佑笑道:“比如,我媽讓我來跟你相親,說你一定會是我喜歡的類型,當時我還覺得荒謬,現在……”

方圓圓心跳瞬間加快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現在怎樣?”

言佑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現在,我開始相信她是正確的了。”

宛若一塊石子砸在心湖,方圓圓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她仿佛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這時候,她腦子裏有千萬句話想說,出口卻成了愣頭愣腦的一句:“你喜歡我哪一點?”

言佑爽朗地笑了:“可能喜歡你每次在遊戲裏被殺死之後都會在屏幕瘋狂對我喊‘666’吧。”

方圓圓小臉一紅,心裏像綁了千千結一樣,糾結得要命。在言佑滿懷期待的注視下,她終於意識到言佑這是在向她表示喜歡,他在等她的一個回答。

她憋紅了臉,最後終於擠出一句話:“那……你看,如果我們談戀愛,我有機會跟著你上王者嗎?”

言佑哈哈大笑,最後,在方圓圓不滿的眼神下,他終於收斂了笑意,朗聲道:“圓圓,這個王者,我言佑帶你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