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靈骨齋和寂修既然要生存下去,自然需要能量。若按極夜所說,他們的能量便是那一段又一段的記憶。
這記憶從何而來?自然是從使用這些物品的人身上來。
所以,為了活下去、為了得到記憶,寂修每隔一段時間,總會重新拿出一部分物品,讓它們散落在各處。
當它們影響到人、讓他們有了深刻的記憶之後,寂修再派靈骨齋中的諸人去把這些物品收集回來。這個時候,就會有新的白骨抄出現。吸取了新的記憶,靈骨齋和寂修就補充了能量,得以繼續運轉下去。
但所有與這些物品有牽連的人,向來的下場都不會很好。他們被物品所影響,丟了自己本該有的人生,或瘋癲、或癡傻,又或者會付出生命。
換言之,靈骨齋和寂修想要繼續活下去,總是不斷地在犧牲他人。
明白過來極夜的意思,簡徹眼底泛起一絲冷笑。“我道寂修是真的舍己為人的正人君子。不料到頭來,他卻是如此小人。可笑,那靈骨齋中的其他人,還被他騙著的吧。他的靈骨齋簡直是一個牢籠,束縛這些人為他賣命這麽久,著實可恨。”
“所以,我是一個醫者,不說能夠治好所有人,但也有一顆濟世的心腸。靈骨齋所作所為,我實在看不過。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極夜看向簡徹,“我不指望你有多相信我。不過,我相信,這場交易,我們可以繼續,不是嗎?”
簡徹看向極夜。“你把靈骨齋最大的秘密都告訴我了,我當然相信你。怪不得寂修那麽強大,怕他已經與靈骨齋共生了吧。”
“不錯。靈骨齋死,寂修也會死。寂修一死,靈骨齋也不複存在。”極夜道。
“很好。靈骨齋是好是壞,是正是邪,我都不在意。我隻要取到我需要的東西,救回阿笙,別讓她繼續這麽不生不死地活著。其餘,我什麽都不在意。”簡徹握緊雙拳,看向極夜,“所以,你隻要幫助我治療阿笙就好。其餘你幹什麽,我都不會幹涉。但一旦我發現你對阿笙不利,我會立刻殺了你。”
“我當然會救她。”極夜說,“救死扶傷,是醫者的己任。”
“那麽,多謝極夜先生了。我會給你派個幫手,你需要什麽材料,盡管差遣她。”簡徹說著,離開了。
不一會兒,有一個女子自夜色中出現,走至極夜麵前。
極夜正背對著她。他穿著白色的衣衫。天邊一輪圓月高垂,是這長夜裏唯一明亮的所在。而此刻的極夜一襲白衣,長身玉立,就如掉落人間的一片月光。這樣一個男子,連背影都如此風華絕代。
“極夜先生您好,我叫連薑。以後我便是您的助手,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連薑這般說著,對極夜輕輕躬了躬身體。
極夜聽罷,便轉過了身朝連薑看去。
他抬起手,對連薑虛扶了一把。“現在已是中華民國,時代早已不同,這些禮數便不必了。”
“是,先生。”連薑道。她抬起頭,朝極夜看去,一時竟無法形容極夜帶給她的感覺。
仿佛一朵花守候了千年,終於在彈指間綻放。縱然這隻如曇花一現,仿佛對她而言,也是夠了。
她看著極夜看得癡了,一時竟忘了挪開眼睛。
直到極夜問她:“今晚我住哪兒?”
連薑如夢初醒,一下子紅了臉。她佯裝縷縷頭發,想斂去這種尷尬。她的臉已經滾燙,她暗忖幸好是夜晚,她的臉紅不至於讓極夜看出來。要不然,她這洋相就出大了。
連薑趕緊轉過了身帶路。“先生請跟我來。”
極夜便一路跟著連薑去到他居住的地方。
這是一個簡單卻舒適的房間,屋內打掃得更幹淨,還有一些盆栽和綠色植物,讓這屋內更添一分生機。
“之前就聽主家說了極夜先生可能會來,所以我早已準備好這個房間。屋內的東西,都是我看著布置的。先生有什麽要求,隨時給我講。我就住在另一側的小屋裏。先生平時有什麽需求,喊我一聲就可以。我能聽到。”連薑忙說。
“多謝,辛苦了。”極夜朝連薑輕輕笑了一下。
此刻,應和著屋中的燭火,連薑能夠看清他的模樣了。燈火之下,他鬢如刀裁,眉若遠山,眸像星辰。
連薑的臉,便愈發得紅了。怕極夜察覺,她連忙轉了身,“那個,先生,我去給你打壺水來,您可以喝一點,也可以用來洗漱。”
極夜聽罷,也就由連薑去了。不一會兒,連薑回來了,先將水倒進茶壺,給極夜涼上一杯開水,再將水倒入水盆,供一會兒極夜洗漱。
極夜看著連薑嫻熟的舉動,開了口問:“你叫簡徹主家,看來你在簡家待很久了。”
“是。我從唐朝開始,賣給了主家,一直到現在。”連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算活了一千年的人了。不過啊,我還是好多東西不懂。如果有做得不好的,萬分抱歉。”
極夜搖搖頭。“你為什麽不離開?”
“我……我簽了賣身契的。”連薑說。
“那也一千多年了。現在已是中華民國。那個年代的賣身契,可以不作數了。”極夜笑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這麽久我攢的銀子,也可以夠自己贖身了。可是……可是我就一直待在簡家,主家去哪兒、我就跟在哪兒,照顧主家,照顧大小姐。我就會幹家務。現在,外麵的世界變化那麽大,離了簡家,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裏,我也什麽都不會。我上回下了一次山,看到了一種叫‘電話’的東西。那東西好神奇。可我……我完全不會。還有啊,那汽車也很可怕。它開得那麽快,聽說會撞死人的……”
連薑對著極夜這般和顏悅色的模樣,不由就說了許多。
她本是喜歡找人聊天的人。她在這裏太寂寞了。長生寂寞。長生而身邊無人可以聊天,便更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