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寂修一行與簡家顫抖之時,白折和木尋安返回靈骨齋的路上,荼蘼紫夏攔住了木尋安,讓她在石子上刻上了管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由此,這個石子就代表了管銘。
石子走到了薩拉南夏遊戲圖上複活的區域。從而,管銘有了第二次的生命。
荼蘼紫夏為了木尋安,用自己的命、換了管銘一命。
這個時候,他卻隻和木尋安說了三次話。
他第四次和木尋安說話的時候,是靈骨齋大劫的三天之後,也是他快死的時候。
他給管銘一條命後,離開了靈骨齋,去履行他來金陵的任務。
完成任務,是靈骨齋遭受大難的三天後。那個時候,管銘不治而亡,木尋安及時取走了他的意識,正在到處尋找能存放他意識的軀體,也與白折一起躲避著簡家可能的追捕。
荼蘼紫夏找到木尋安的時候,是在一個小巷裏麵。
彼時,**雨霏霏。青石板路,她打著油紙傘。
她神情落寞,眼神空洞,隻是不斷地尋找一具軀體。
她看見荼蘼紫夏的時候,隻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仿佛她已經不認識他。
荼蘼紫夏知道,好在是知道,管銘還有一線希望活、她才能勉強活著。
若管銘真的神形俱滅,她怕連這行屍走肉的樣子都做不出來、而是真的隨管銘去了。
“尋安,你能不能聽我說一件事?”荼蘼紫夏說。
“你說。”木尋安無力回應。
“尋安,我……我愛你。”荼蘼紫夏開口。
“對不起。我現在很難過,我……”木尋安根本沒把他聽得說出去,隻是想盡管找到一副合適的軀體來複活管銘。
荼蘼紫夏便說:“隻再耽誤你片刻時間。因為我馬上要死了。”
他說出這句話,木尋安才有一絲動容。她深深皺了眉,“抱歉,我所愛的人死了。我的親人朋友也都生死未卜。我實在……我實在很難過。”
“我理解。你不用做什麽。我隻是想在我死前,告訴你一些心事。你別有負擔。”荼蘼紫夏說,“我觀察你很久了,注意著你的一點一滴。你在陽光下奔跑的樣子,在幫助過每一個人後微笑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看見了、就記住了。
“我有我的信仰,但我覺得很孤獨,也很無奈。可是是你教我學會,日行一善,並不需要講究回報。幫助別人這件事本身,便已足夠讓自己高興。
“從前,我雖履行著自己的使命,可是我怨恨過,難受過,痛恨過蒼天,為什麽我要遭受這樣的命運。可是,你樂觀和善良的天性告訴我,有使命也是很好的。有他人所沒有的能力,便要做他人不能做的事。
“因為你,我發現這世上還有如我一般懷著特殊使命存在的人。因為你,我才知道自己不是那麽孤獨。”
說到這裏,荼蘼紫夏看向的,是木尋安迷惑的雙眼。他知道,她才剛剛遭受巨變、痛失所愛,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可是,他不在意。他知道她一定非常非常難過。他唯一難受的,便是他不能幫她分擔這種難過。
最後,他拿出一個簪子,遞給木尋安。“尋安,我死前,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木尋安點頭,“有什麽忙,我一定幫。”
“我的妹妹叫荼蘼薩卡。我這一次,來不及趕回家族見她了。麻煩你,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見到她。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簪子給她。這是我們目前的簪子。另外,麻煩你告訴她,讓她千萬別去找高家人。”荼蘼紫夏說。
“我記住了。”木尋安接過簪子,“可你……”
這一次,木尋安沒有再等來荼蘼紫夏的回答。他死在她的麵前。
也是這個時候,木尋安發現他竟然沒有靈魂。
沒有靈魂,便意味著他沒有前世、沒有來生。
——你、到底是什麽人?不,不對,你不是人。你這副身體,也不是人。
木尋安歎口氣,最後幫他下了葬。
下葬前,她知道他身世奇異,怕他有未盡之事,便取了他的記憶、繪成白骨抄。她搜了下,他的身上隻有薩拉南夏的遊戲圖。她便把這遊戲圖、他的白骨抄,以及他留下的簪子,都存放進了重建後的靈骨齋。
她急著去幫管銘找一副安放他意識的軀體,也不想隨意查看他的隱私,便沒有讀取那份白骨抄。
直至現在。
他的心是一座荒城,直到遇到了木尋安,才春風乍來、萬物複生。
他不介意,她不曾了解他的內心,不曾了解他所做的一切。
此刻,木尋安看完他的記憶,早已淚流滿麵。
高銘聲見狀,也深深皺了眉,一時感情複雜、難以言說,便隻有緊緊地把木尋安攬入懷中以作安慰。
木尋安在荼蘼紫夏的生命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對他的一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他甚至不顧破壞家族規矩,把一條命給了她。
可是他在她的生命中如風過無痕。
她甚至連他長什麽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她隻記得,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很好看。陽光墜進他的眸子,好似有星光在閃耀。
白折親眼見到這一切,也深深歎了一口氣。她上前,走到荼蘼薩卡麵前,朝她鞠了一躬。“謝謝。謝謝你兄長所做的一切。他對靈骨齋意義重大、意義非凡。對於你兄長的事,我也感到抱歉。”
荼蘼薩卡沉默片刻,隨後看向白折,終是說:“你不必感到抱歉。這是他的選擇。他的確違反了規則。不過,我們的命反正都是要給別人的。他違反規則,沒有把這命給家族中指定的人,但他無論如何終會死。以後我也是一樣的。所以你沒什麽需要道歉的。”
“荼蘼薩卡。我……”白折聽見她這麽說,終究皺了眉。
荼蘼薩卡拿起兄長的白骨抄,隨後一臉冷漠地往外而去。“你們關注的,是關於我兄長和木尋安的這一段故事。我關注的,卻是他記憶裏關於家族和高家的事情。我需要再看一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