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毫筆隨著她的消失,從她手中落下,落到了硯台上。

這似乎是非常合理的想象,可以把一切線索串起來了。

可白折不知道的……這葉嘉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白折凝神間,決定認真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書。

白折拿起書,發現這是一本古籍,她仔細看了看,發現這竟是《漢書》。

這《漢書》是一本著名的史書,由東漢時期的史學家班固編纂,記事始於漢高祖劉邦的時代,終於王莽地皇四年。

當然,鄭家書上這本不是原版,看樣子是本新書,是在民國時期印刷而成的。

再細看向這書上的批注,白折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古人做文章,以文言文,那個時候是沒有標點符號的。

故而,後來人重新印刷時,是人為進行的斷句。不同人對書內容理解不一樣,斷句的地方便不一樣。斷句如果有誤,其實是對書內容的理解會出現很大偏差的。

如今,這書上的內容已經由出版社的編輯按如今人的閱讀習慣,進行了斷句的處理。但葉嘉似乎是對斷句的方式有疑義,她用毛筆重新進行了斷句。

她的斷句方式細致而精準,看了幾頁下來,白折發現這葉嘉不僅學識深厚,對曆史仿佛獨有見解,就如……她曾親眼經曆一樣。

且不說她那些注釋精準的批注了,單單看個她斷句的方式,已看出她造詣深厚。

白折忍不住問了守在門口的陳懷。“冒昧問一句,你家太太有上過學嗎?她……似乎在文學和曆史上都有很深的造詣。這本書的出版社我有過了解,編著這本書的人都是大學教授。按理,他們的錯誤已經很少了。可是你家太太竟能一一把這些錯誤找出來,重新進行斷句、並寫出了詳盡的批注。這太不可思議。”

白折說完這話,鄭永壽便走了進來。

看樣子,他忙完生意上的事了。

他正好聽見了白折這句話,便進屋道:“我太太的確在這上麵造詣頗深。實不相瞞,我的業餘愛好就是曆史。不做生意的時候,我常看曆史書的。人人說,看曆史,便是以史為鑒。我雖然不是搞政治的,但是常看曆史書,對我做生意也是很有幫助的。”

說到這裏,鄭永壽眼裏露出無限的感傷。“但我忙生意,其實文化底子不夠,很多古文,直接看的話,生僻字、多義字太多,我是有些不明白的。一直是我太太……我太太她一直幫我做批注,讓我很容易看懂這些書。可她如今……”

說到這裏,鄭永壽的聲音已有些哽咽了。

白折朝他看去,隻覺得這人此刻的神色哀傷極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看來,他果然很愛她的妻子。

也是由此,白折總算明白葉嘉為什麽在寫批注了。

在她失蹤前,她飯都顧不上吃,一直在寫批注。

白折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難道,這葉嘉知道她將遭遇不測不成?

她知道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她……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想幫她深愛的丈夫完成這本書嗎?

白折蹙眉,眼中似乎浮現了當日的情形。——她拚命批注,她知道她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她越寫越快,字跡越來越潦草。到了最後,她還沒能批注完,正打算蘸一蘸墨水,她就忽得消失了……

白折思索間,木尋安一把拉開窗簾,讓這房間明亮起來。

這書房和臥室是一個朝向,均朝南、能迎上明媚的陽光,也能看到庭院裏樹木高低錯落的美景。

窗簾後、窗子前,似乎有某種東西。

木尋安叫了白折。“白姐姐,你來看,這雙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這鞋很香。這股香氣……非常特別。”

如是,白折便想起來嚴笛韻說的那句話。——她說葉嘉身上有股莫名的香味。這香味很別致,跟她聞過所有的香水都不一樣。

白折不遲疑,朝窗邊走去,便看見了那雙鞋子。

那是一雙絲織的鞋,白折上前,拿起了鞋子看,發現這絲質的工藝十分古老,至少是漢代以前的。

這鞋雖保存完好,還是整潔。但種種線索,都在說明這是一雙很老很老的鞋。

或許它真的是古董。而一旦跟古董扯上關係,這件事,便與靈骨齋相關起來。

“這鞋是哪兒來的?是葉嘉的嗎?”白折問了鄭永壽。

鄭永壽走過來,看了看這鞋,然後點頭。“是,是葉嘉的。好像是她祖傳的吧,她很喜歡,當著嫁妝帶過來的。我說這鞋樣式太老了,不適合她,可是她偏偏喜歡。”

靈骨齋的事情不宜鬧得人盡皆知,白折一時間也不便畫白骨去試圖讀取這鞋的記憶,便又陳懷,“她平時常穿這雙鞋嗎?”

“還好吧。她和我結婚那天是穿著的。後來麽……時不時會穿一下。”鄭永壽道。

白折蹙眉間,便又看向了陳懷。“陳管家,你記不記得,葉嘉失蹤當晚,穿的可是這鞋?”

陳懷想了想,然後答:“是的,對,我想起來了,應該就是這雙鞋。她穿的是旗袍,裙子隻到腳踝的位置。所以我看的見這鞋。”

“那麽,她穿著鞋,消失在了這書房。”白折嚴肅下神色,“她的人消失了,但是她的鞋還在。”

一聽白折這話,陳懷和鄭永壽的臉都立刻白了。

鄭永壽還好,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畢竟是商場中人,大風大浪怕是見得多了。

這陳懷就不行了,他有些發抖,扶住了牆才站住。“白……白小姐,你這什麽意思?難道……這屋鬧鬼了不成……”

“胡說什麽!我家怎麽可能鬧鬼?客人在,這麽不知分寸,你這管家怎麽當的?”鄭永壽拂袖,嗬斥了陳懷幾句。

“是,先生,是我失態了。抱歉。”陳懷咽了一口唾沫,連忙站直了身體,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鄭永壽歎一口氣,到底也嚴肅了神色上前。“白小姐,請問你有何見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做生意,也有迷信的時候,也會燒香。可是如果把這一切光歸咎於鬼神之說……怕是太過草率。”

“並不是指鬼神。”白折看向鄭永壽,“你可知道,葉嘉身上特殊的香氣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