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顧飛飛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

如今已是冬季,上海的天氣很是陰冷。

唱了一晚上的歌,回到家有些餓了,顧飛飛決定給自己做一碗麵條。

燒開水,把麵條放入鍋裏的沸水中,然後顧飛飛開始切小蔥。

她十指如蔥,纖細而修長,切得很細致。

她覺得新買來的砧板很好用,看得出是頂好的木頭做的,幾乎保留了樹樁的模樣,沒有做什麽加工。這是她前些日子在舊貨市場挑的,幾乎一眼看中了它。

賣貨的人說:“小姐啊,你真識貨。這是頂好的木料,有幾百年了呢。用它做菜一定好吃!它還自帶清潔功能呢,不會沾灰的,特別適合你!”

賣貨的人自然是把它誇到了天上去。不過顧飛飛覺得這木料是真好,加上她喜歡做飯,也就提出了要買。

隻可惜,這砧板太貴,問過價錢後,顧飛飛發現自己買不起,也就打算作罷。

但她也不曾想,第二日再去到這個地方,這稀有砧板突然降價、與其餘普通砧板價格一樣了,所以就歡天喜地買了回家。

眼下,她切好了蔥花,麵條也差不多煮好了。她把麵撈出來,滴上兩滴麻油,一勺醬油,再撒上剛切好的蔥花,香氣立刻蔓延開來,似乎把整個房子都熏得暖融融的。

但不合時宜的是,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

顧飛飛低聲罵了兩句,到底走到門前,問了句:“誰啊?”

“是我。司正業。”門外的人說。

顧飛飛皺了下眉頭,兩隻手握成拳頭,很久後才鬆開。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到底上前,開了門。

開門的刹那,寒氣撲麵而來,把屋子裏的麵香都衝散了。

司正業取下紳士帽,自顧走進屋中。他走進餐廳,看見了桌上的麵,轉頭看向顧飛飛:“好香。我餓了,介不介意請我吃麵?”

“介意。”顧飛飛答得清清冷冷,“我隻做了一碗。”

“顧小姐,聽我一句。一個人吃飯,太過寂寞。我陪你。你再煮一碗,行不行?”司正業勾唇,笑著說。

他穿著正經,但勾唇的樣子,說話的樣子,總有一種痞氣。可是這種痞氣裏,又夾著那麽一點點優雅,這樣一來,好似他無論提出多麽無理的要求,都讓人有些無法拒絕。

顧飛飛輕歎一口氣,“桌上這碗你趁熱吃吧。我再下一碗。”

顧飛飛說完這話,重新煮麵、切蔥花。

而一旁,司正業說了聲“恭敬不如從命”之後,竟然就開始吃麵了。

他如同品味一件藝術品一樣吃著這碗麵,認真而緩慢。

顧飛飛看似淡定地做麵,內心早已紛亂無比。這其中有著對司正業的恨意,因為她認為是死去的孟平給自己托了夢,告訴自己,是司正業殺了他。所以,她和孟平這對有情人不能眾生眷屬、甚至陰陽兩隔,都是因為這個司正業。

此外,她還在揣測著司正業的來曆,以及他的來意。

——他為什麽認識自己?他好像就是衝自己來的。可是……為什麽?

顧飛飛這麽想,也就開了口問:“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以前……就認識我嗎?”

“對。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司正業放下筷子,很西式、很紳士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唇,然後朝顧飛飛看去。

他的瞳孔很深,如同古井深潭,讓人窺探不到裏麵藏著的情緒和真心。

“顧小姐,做我的情人,怎麽樣?”司正業說。

顧飛飛聽了這話,哂笑了一下,“我恐怕沒法拒絕。”

“對,你沒法拒絕。”司正業笑著上前,一下子撅住顧飛飛的下巴,“雖然,女人有時候鬧了下別扭,是能增加情趣。不過,我更喜歡像你這麽聽話的女人。”

“我一向知趣。我在上海舉目無親,這是我的生存之道,不是嗎?”顧飛飛自嘲地一笑,隨後這笑容便被他吞入唇中。

——他徑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出乎她意料的,這個吻很輕柔、竟絲毫不顯得粗暴。

次日,顧飛飛就住進了司正業為她安排的公寓,一間廁所,有她從前的整個屋子那麽大。甚至,她住的臥室有一個很大的落地窗,能對窗外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往近了,能將公寓的後花園看得一清二楚,往遠了,能將整個黃浦江的精致都盡收眼底。

在他眼裏,這是一場剛剛開始的風月情事。

在她眼裏,這場複仇……隻是剛剛開始。

半年後。百樂門。

顧飛飛早已不在這裏唱歌。

別人說,她反正已經被司正業包養,就再也不用出來賣笑掙錢了。

這一日,下過一場小雨。

一輛雪佛蘭開到了百樂門跟前。

司正業從後座打開車門,立刻有小廝上前為他打傘。他擦得鋥亮的皮鞋沾了雨水,有另一名小廝趕緊過來幫他把雨水擦幹。

“司先生好!”

一路接受著眾人的注目和這般的問候,司正業理都沒理。他淺淺蹙眉,進去要了一杯酒,便找了個沙發坐下了。

他一邊喝酒,一邊按著眉心,神色間極為疲憊,好似有極為煩惱的心事。

若再仔細朝他看去,他右邊眼角下有細細的血痕,很像是女子用指甲抓的。

果然,有好事者注意到了這個細節,走上前笑了:“怎麽,堂堂司大少怎麽落得這副模樣?是被哪個姑娘抓的?這姑娘膽子真大,和我脾氣,我喜歡。”

司正業聽了,淡淡蹙眉,抬眸,見著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安安。

他與王安安的關係似乎不錯,當即也不瞞她。但似乎因為王安安的話,他想起了某個人,嘴角竟有一絲笑意。“對,她脾氣是不好,很多時候,就想一隻炸毛的貓一樣。”

王安安聽了這形容,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上前,坐到了司正業身邊,自顧喝了一口酒,隨後道:“看來,你真是陷進去了。不過,你和她之間似乎遇到些麻煩。”

“對。”司正業按了按眉心,“她好像魔怔了。”

“魔怔?”王安安似乎感覺到了有趣,“你具體說說,我也許可以幫到你。”

“不知為何,我隱隱覺得她恨我、想殺我。這也罷,一開始確是我強取豪奪……”司正業放下酒杯,“最近,她越來越愛做夢,似乎陷在了夢裏出不來。好不容易叫醒她,她就是一副厭世的樣子,對我也喊打喊殺的。”

“她夢到了什麽……你可知?”王安安問。

“不知。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就是打不醒她。”司正業道。

王安安轉了轉眼珠。“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幫到你。”

“哪裏?”

“公孫巷,靈骨齋。”王安安淺笑,說出這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