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聽了這話,第一反應自然是震驚。震驚之後,他則感覺到了震撼,因為他這個時候突然明白了寂修的用意。

極夜自然知道寂修的為人。寂修教他畫龍點睛之術,不是為了讓與龍共生共死的風險交由極夜承擔。而是因為——寂修會離開這靈骨齋。

極夜握緊雙拳。“寂修,你這是什麽意思?這絕對不可以。你走了,靈骨齋怎麽辦?你……不會是想憑借你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折折的生命吧?你不能如此,你便是靈骨齋,你——”

這一刻,極夜是覺得不可置信的。他自然知道寂修一直深愛白折。但他更知道,寂修心懷蒼生,是絕對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放棄靈骨齋的。

寂修看向極夜,便道:“放心,對於靈骨齋,我早有辦法。所以,我將對付簡家和高家的事先同你商量,便由你來主持這兩件事。而我則去辦的,就是即使我死了,靈骨齋也會繼續生存下去的辦法。所以我說,我至少還需要半年的時間。”

“寂修你——”極夜痛心,“你是想到用什麽辦法來換取折折的命?你告訴我,這件事我來做。天下需要你,靈骨齋需要你。簡家、高家,你來對付。換命的事,我去做便好了!”

“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能假他人之手。何況,我亦不想害你。”寂修看向極夜,“一切都有始有終。我亦不能永遠活下去。這件事,可以暫不告訴銘聲和尋安。一切待時機成熟再說。”

“不,寂修,我不同意這件事。你為靈骨齋主人,這件事關係太大,有權讓大家投票決定。我看這件事,不妨聽聽高銘聲和木尋安的看法。”極夜握拳說到。也是由此,極夜才明白寂修承擔了什麽。

“極夜,請你相信我。我絕非絲毫不顧及靈骨齋安危、一時衝動做出此事。我為此已經準備很久了。甚至可以說,從創造折折開始,我對她的身體情況便有了預料,便已開始著手準備了。我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萬事難兩全。但目前,這已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寂修道。

“可你曾想過,如果折折活過來了,卻發現是你用生命換取的她的性命,她又當如何?”極夜道,“她活下去,一直活到了現在,忍受著壓力、承擔著責任,為的不就是你嗎?你若不在了,她如何活下去?”

聽了極夜的話,寂修長長歎了一口氣。“如果折折還能撐一段時間,我還有辦法解決此事。但現下……唯有如此了。”

說到這裏,寂修再看向極夜:“幫我照顧好她。”

極夜按住眉心,一時隻覺得頭疼得緊。“寂修,我沒法看著你眼睜睜就這麽去。縱然是為了折折……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友人、知己,我很看重這份情誼,更重於自己的命,我……”

極夜的話,寂修自然明白。他們共同守護靈骨齋一千餘年,彼此之間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普通的家人、友人。

寂修微歎一口氣,“浮雲終有聚散。極夜,我隻是先一步離去。現在,容我把畫龍點睛的秘要,告訴於你。”

極夜隨寂修離開靈骨齋心髒之地的時候,已是晚上了。

兩人一回到靈骨齋二樓走廊,看見的便是等在那裏的木尋安。

木尋安看見寂修和極夜,長長舒口氣的同時,神情無比嚴肅。

寂修連忙上前。“折折可是出事了?”

“白姐姐沒事。她醒了,看樣子是徹底沒事了。我喂她吃了藥,她睡著了。但是——”木尋安道,“但是我發現,荼蘼薩卡死了。”

“什麽——!”寂修握拳,“她怎麽會……”

“下午的時候,我聽到白姐姐屋中傳來了動靜,便前去找了她。我看見她好像是完全好起來了,很替她開心。不過她昏迷了那麽久,身體虛弱,我喂她喝了些粥,便讓她睡下了。”木尋安道,“到了晚飯的時間,我便去叫小薩卡吃飯,可是敲她門、無人應。我進去,便看見她躺在**——”

木尋安說到這裏,已十分難過,看樣子去已經有些泫然欲泣了,“我察覺她情況不對,去把了她的脈,發現她竟死了。隨後,我便看到她桌上鋪著那張薩拉南夏的遊戲圖。而這一回的石子上寫的名字是……白姐姐的名字。”

“銘聲去買了棺材,把她的屍身已放好,現在安置在後院。銘聲陪著她,我則來等你們。”

聽完木尋安的解釋,極夜有一瞬的明白。因為薩拉南夏遊戲圖事件發生時,他已離開靈骨齋。但寂修自然是懂得。——荼蘼家族,每個人都有很多條生命。他們可以通過一種叫薩拉南夏的遊戲,將自己的生命分一條給同他們一起玩遊戲的人。

被救的人,通常是有未完成使命、本將對這個世界做出大貢獻卻會慘遭橫死的人。

荼蘼家族把生命無私奉獻給這些有大使命的人,也是為了造福蒼生。

當他們將擁有的生命奉獻完,他們便將死去。

他們不似其他普通人,普通人雖一生隻有一條命,但靈魂可以入輪回,所以普通人有無數的來生。但荼蘼家族的人,隻有一世。他們的出生,就注定著奉獻與犧牲。

而荼蘼薩卡作為荼蘼家族存在於世的最後一個人,先前犧牲了一條命,救下了王國華。此下,她又犧牲了一條命來救下了白折。

上一次救下王國華,她還活著,但眼下,她卻死了。

寂修他們也不料,她換取白折的這一條命,竟然就是她此生的最後一條命。

寂修不遲疑,直往後院跑了去。

後院裏,高銘聲點亮了路燈。

他守在棺材前,半個身子隱沒在陰影裏,看上去亦是十分難過。

木尋安跑過去,抓住了高銘聲的胳膊,她十分難受,但哭不出眼淚來,高銘聲隻得把她按入懷中、聊作安慰。

寂修朝著棺材走去,他看見荼蘼薩卡躺在棺材中。棺材太大,而她的身體太小。因她外表不過還是八、九歲孩童的模樣。

她外表嬌小,性格也有些冰冷和叛逆,靈骨齋中的人,也便一直把她當做一個孩子在看待。

他們自救了她回來之後,顧著對付簡家,這些日子也沒有與她做太多的交流。

所有人都不曾想,便是這樣一個孩子,竟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了白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