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後,太陽落了山。

木尋安和良辰美景備好了晚飯,眼見著今天一個人都不出來,便隻有上樓一個個地叫。

她先敲了客房的門。“兩位聊好了沒?聊好了就下樓吃飯了。”

她話音落下後不久,邵夜雲和陶健就出來了。陶健看向木尋安,道:“相機留在這裏。我們就不在這裏吃了。我先送夜雲回家,把剩下的話對她說完。”

“也好。二位慢走。”木尋安點點頭,說到這裏,卻又不由多看了邵夜雲幾眼。木尋安笑了。“夜雲姑娘,我突然覺得,你與這裏頗有緣分。”

“什麽意思?”邵夜雲抬眉。

木尋安勾起唇角。“有天賦的人,不該就此被浪費才學。你先去吧,改日再拜訪。希望經過此事,你會懂事一些。”

邵夜雲皺了皺眉,在這個沒有“心”的偃師麵前,她是無能為力了。邵夜雲隻想到什麽,對木尋安提了一句:“木尋安小姐,你以心獻祭匕首,支撐這樣的軀體活下去。但你的靈魂理應入六道輪回,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另外一個你?那個,才是真正的你。你現在,不過是副沒有魂的身體。”

木尋安聽了這話,臉刷得一白。

邵夜雲道:“我不是在威脅你還是什麽。要不是你們,我還不能和陶健把話說清楚。所以,我是感激你們的。我是真的在提醒你。我家那邊,對這種情況有一定的經驗。既然你說我與這裏有緣,那日後再見,我看我能不能幫你解決問題。告辭。”

這般說完,邵夜雲便與陶健一同離去了。到了客廳,陶健上前對王安安又說了些什麽才離開。但對於這一切,木尋安已經置若罔聞,她麵色慘白地愣在原地,已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又或者說,她並不是真正地麵色慘白,她拿出一個鏡子,看向鏡中的自己。——她是沒有血的,那麽她的血液的流速不會因為緊張或者激動而變化。害羞時,她不會臉紅,恐懼時,她也不會麵色蒼白。

木尋安手一抖,不敢再看,立刻收起鏡子。在她身後,高銘聲很快走來。他拍了拍她的肩,握起她的手。“尋安,怎麽了?”

這一聲,終於似乎是把木尋安的魂喊了回來一般。她皺了皺眉,回頭,看了高銘聲一眼,忍不住會想——自己,是不是一個替身呢?自己是木偶,是主人木尋安的替身,替她做著這一切。可是,主人的靈魂已經轉世投胎、如今該已經重新為人。

——自己偷走了主人的一切嗎?友情、本事、甚至於愛情。

木尋安害怕了,她望著高銘聲的時候,這種恐懼更深,讓她幾乎站不住。

她這副樣子,看得高銘聲大駭。“你怎麽了?”

高銘聲也顧不得叫人吃飯了,抱起木尋安就要回屋。

木尋安握住他的胳膊。“沒事,放我下來吧,我去叫他們吃飯。”

“你怎麽了尋安?”高銘聲問。

“沒事。我……我大概是有些東西記不清了。剛才回想,精神就有些恍惚,都沒事了。”木尋安欲蓋彌彰一般,急忙推開高銘聲,跑去寂修的門口叫他吃飯了。

高銘聲有些急地追了兩步,隨後看見寂修出來了,也就暫時把心裏的疑問壓下去。

雖然這個時候木尋安的表現已經恢複如常,但高銘聲總歸還是有些不放心。

但眼下,高銘聲隻有去拍了拍白折的門。“白折,吃飯了。”

“好,馬上就來。”房門中,白折拉開抽屜中,看見凝聚了自己被創造前的那根記憶白骨,最終還是把抽屜合上了,應了聲:“好,馬上就來。”

白折說完這話,上前開了門,便看見高銘聲和木尋安都在,而他們後麵站著的人——是寂修。

白折的視線對上寂修的,朝他皺了皺眉,寂修終究上前,一把拉過她的手,淺聲道:“走。”

“嗯。”白折點點頭,跟著他朝樓下走去,終究什麽也沒說。

其後,高銘聲在藥房找到極夜,也便叫上他一起下樓吃飯了。

靈骨齋中的五個人加上一個王安安一起吃飯。

王安安時不時地看看寂修。她心裏雖的確對寂修有所傾慕,但心裏敞亮,卻是隻是想進入靈骨齋、追求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所以她看寂修,隻是想知道自己是否通過考驗了。

寂修則注視著白折,似乎想從她眼裏看出什麽。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太久了,默契十足,很多事兩人對視一眼,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但這種狀態在處理事務、分工合作的時候,是很有幫助的。但一旦涉及情愛了,反倒是不利的。兩個人都習慣了不說太多,但涉及感情的很多事,非要當麵說清楚才好。眼下,白折卻隻低著頭吃飯,甚至都不願與寂修眼神交流,更遑論兩人坐下來好好談什麽。

木尋安自也被邵夜雲那一番話怵到了,有些慌了神,皺著眉,飯也沒吃幾口,就顧著發呆。

高銘聲在旁邊,一會兒幫她夾菜,一會兒握一下她的手,忙個不停,隻可惜依然不知道木尋安怎麽了。現在人多,他也不好多問什麽,隻得連連歎氣。

極夜不動聲色地吃飯,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他自己心裏也有很多尚未想周全的事,終究決定沉默是金。

這一頓飯吃得頗為詭異,氣氛十分尷尬。最後打破沉默的還是印雪。

她背著包推進門,立刻抱怨滿腹的委屈:“老師讓我們演話劇,非要我穿裙子,我怎麽穿啊,我說不穿,不演了,老師還怪我不合群。他們哪裏知道,我有我的苦衷。我真是委屈死了。我說我演個男人吧,他們還不讓,哎——咦,你們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

聽了她這句話,極夜倒是開了口:“你說你晚上排練話劇,以為你很晚回來呢。吃飯了嗎?”

“沒呢。我自己去拿碗筷。”印雪笑著放下書包,就跑去廚房,片刻後端著碗筷跑回來,坐在極夜旁邊開始就吃飯。

她吃得風卷殘雲,看起來確實是餓了。也是她這點活潑勁讓凝重的氣氛散去不少。她吃完了一碗飯,不由看向王安安,好像才發現這裏有個人。“咦,這個美人姐姐是誰啊?新來的嗎?你是不是也想跟我一樣,賴在這兒不走了?”

印雪本是無心開個玩笑,哪知這句話正好說到了點子上。

刹那間,所有人都朝寂修看了去,包括有重重心事的木尋安。

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又變了,印雪湊到極夜耳邊,小聲問:“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極夜瞧向她,本來是想教育她幾句,但終究隻輕歎了一聲,拍拍她的頭。“你呀——”

印雪眨了兩下眼睛,確實沒明白過來情況。

她抬頭,隻見麵對諸人的目光,寂修倒是依然淡然若斯。他首先看向了木尋安和高銘聲,“你們覺得王安安如何?這一次的事件裏,你們與她接觸最多。”

他這話,便算是讓大家有話說話、開誠布公的意思,王安安好與不好、能不能留在靈骨齋,好像都是由大家來判斷似的。

木尋安聽了,也便收拾了自己的情緒,先回答了:“她挺不錯的,她的優缺點很明顯。她的優點在於她不優柔寡斷,她能控製自己的心。缺點自然在於,她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能,學習的餘地很大。”

木尋安答完,高銘聲讚同地點了頭。“嗯,我同意尋安的看法。王安安小姐很適合當協調中、組織者這一類的角色。”

寂修看向白折,瞳孔的眼色似乎深了一些。他問:“折折,你的看法是什麽?”

白折點頭。“我同意。我雖然不在場,剛才飯前也跟大家交流過,知道這回的事是怎麽樣一個情況了。我認為,邵夜雲的出現是一個信號。除了古物,意外獲得了能量的物品,這世上還有越來越多的人正在掌握這種力量,甚至於有的人將未知的能量與現在的科技、物理學結合,可以製造出很多神秘的物品,靈骨齋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需要加人。王安安的定位和我有類似的地方,假以時日,她可以在一個小團隊當領導者的角色。”

白折說完這話,寂修已把目光投向極夜:“極夜,你也說說看。”

極夜便道:“大家都同意,我也同意。後麵要做的,是分工教學,這上麵折折最有經驗,可以由她來安排。另外,我同意折折所說,現在需要靈骨齋處理的事件越來越多。我們很可能忙不過來,我可不想成天到處跑,所以,除了王安安小姐,還要招別的人。那個邵夜雲能力不錯,不過她想法和德行上有偏頗,這個要好好修正。”

“好。”寂修聽罷大家的話,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麵鏡子。鏡子上寫了三個字,正是“王安安”。

寂修把照片給大家挨著挨著傳閱,然後道:“這是前段時間,靈骨齋心髒出現的三個字。如果大家都同意,那麽我想,王安安來靈骨齋,確實也是靈骨齋自己的選擇。”

白折和木尋安聽了這話,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倆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如果,這是靈骨齋的選擇,那麽就不是寂修的選擇。之前,是她們二人杞人憂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