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夜雲聽了這話,垂下眸子,“隻要是他,我都願意的。”

“可你不能再用那相機,也不要想著用其他的陰謀詭計。這是上一世你付出生命換來的教訓,你可能懂?”白折問。

“我……我懂。我不會再這麽做了。師弟的話,我聽進去了。我對不起師弟。他承諾過,並用了他大半輩子來履行這個承諾。我亦不會辜負他。我向他發誓,我再也不會做出傻事。”邵夜雲認真地說。

“那便好。至於要不要告訴陶健,取決於你。我剛才那句話不知你有沒有聽見。前世今生,的確有因果業障。但今生的人,跟前世卻也不一定非要有關係。”

白折說著,便見著邵夜雲點了點頭。“我同意。我不會告訴他的。這件事告訴他,隻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我不說。我以後……離他遠點。他開心就好。”

“那好,眼下,隻剩一個問題了。”白折道,“你的三魂七魄是拚湊而來,不能如此下去。你上一世性情很好,這一世卻行事頗為偏激,靈魂有十分陰暗的一麵。這與你修補後的魂魄有關係。長久下去,這對你很不利。我們要想辦法,把琉璃瓶眼淚中的一魂一魄重新幫你修補。你跟我們回靈骨齋吧。”

修補靈魂這件事,還要讓寂修幫忙才好。所以,白折要讓邵夜雲回靈骨齋。

“感激不盡。”邵夜雲朝白折拜了一拜。

如是,這日夜裏,邵夜雲便跟隨眾人再度踏入了靈骨齋。

不過,這一回她的心境已大有不同。

靈魂修補之術,有極夜與寂修一起操刀完成。

人有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人還有七魄,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邵琴雪被鎖住的一魂一魄分別為地魂、天衝,如今寂修與極夜需將邵夜雲體內招來的一魂一魄去除,再將琉璃瓶眼淚裏藏住的地魂和天衝修補歸位。

此種操作,原理簡單,但實施起來極為複雜,寂修與極夜一起,猶曆時了七日才完成。

一日魂魄離體,兩日去除外來的一魂一魄,三日進行靈魂修補,最後的一日用來魂魄歸位。

前世今生,前塵往事,徹底進入她的腦海。邵夜雲不再隻是邵夜雲,不同於先前通過記憶白骨感受到的零星片段,現在的邵夜雲徹底擁有了邵琴雪的全部記憶。前世的她與今生的她融為一體。

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刹,流下了眼淚,不知是想到了死去的榮章,還是想起了自己的一意孤行,亦或是二者皆而有之。

極夜扶她坐了起來,把上她的脈,須臾之後說道:“沒事了。以後若覺得身體有問題,再來靈骨齋找我便是。”

“多謝。”邵夜雲走下床,朝極夜和寂修作了一個揖。

寂修看向邵夜雲,再道:“讀心術使用起來避免不了,但不要再妄以靈魂為媒介來做東西了,否則,最後受到反噬的還是你自己。能力越強,越要慎重對待。”

邵夜雲點點頭。“我明白。先前——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抱歉。陶健老師那邊……以後我也不會去打擾了。我真沒想到,上一世他是我的師父,這一世……他依舊是我的老師。白小姐說我要還他一世的眼淚,我便還給他吧。”

“好自為之。”寂修眯了眯眼睛,看著邵夜雲離去。

極夜意味深長地看了寂修一眼,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琉璃瓶、以及相機一眼,便道:“你收拾,我先去休息了。”

“辛苦了。”寂修點頭。

極夜便走出幾步,回頭再看了寂修一眼,方才離去。

寂修便兀自把藏著眼淚的琉璃瓶放回相機中,再把相機裝好。

過了一會兒,客房的門被叩響。

“進來吧。”寂修道。

於是,有人便推門而入,是王安安。

王安安道:“我剛看見邵夜雲走了,一切都解決了嗎?”

“算是吧。”寂修道。

“算是吧?”王安安抬眉,“還有什麽疑問嗎?”

“不妨說說,你來找我的原因。”寂修道。

“我是想,邵夜雲的前世,也就是邵琴雪,她算是根紅苗正的。她在感情上有過偏差,但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已經改正了。邵夜雲剛出現的時候,我們都欣賞她的能力,但怕她心性有偏頗。不過,後來發現這是因為她靈魂不純粹的原因。現在既然已經修補好她的魂魄,她是否可為我們所用?”王安安道。

“再加以觀察,如果她本身原因,自然可行。”寂修道,“讀心之術,對處理跟藏物相關的案子很有助益。當然,也要考察。”

“好。等白折對我的培訓結束,我便去找她談談看。”王安安說著,似是想要轉身離開了,“那我先告辭了,你忙了多日,也早些休息。”

“等等——”寂修看向王安安,“趁現在還有餘地,我問你一句,你當真不悔入靈骨齋?”

王安安回看向寂修,發現寂修的神色無比嚴肅,她不由也正了色,倒也沒有猶豫便答:“不後悔。”

說完這三個字,不等寂修繼續,王安安再度開口:“犧牲了自己的所有,犧牲愛情、犧牲自己的生活,我都不後悔。經曆這次的事件,我更肯定了自己的決定。我覺得很快樂。我想要幫助大家,我需要通過守護靈骨齋來守護一方太平。”

“但有件事你需要知道——”寂修看向她,“靈骨齋中的少部分東西,總會隔一段時間就遺落人間。”

“這是為什麽?”王安安蹙眉。

“因為這世上沒有非黑即白的東西。”寂修道,“靈骨齋是一個活物,比如它可以選擇它想要的人,所以我才會在靈骨齋心髒看到你的名字。靈骨齋有巨大的能量,所以它能活下去,並且是帶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空間活下去。可是,它也需要力量來維持它的生存。否則,它難以為繼,它一旦毀滅,這個世間都將陷入混亂。”

“它的力量從何而來?難道……便是從那些人身上來……”王安安蹙眉。

“它的力量是記憶。”寂修道,“如同一個輪回,每隔一百年,它的力量會自然衰弱一部分。它的空間會不可自主、不受控製地隨機坍縮。那個時候,那些空間的藏物,便可不可避免地重新流落人間。”

寂修看了一眼王安安的反應,繼續道:“這個時候,我們接收它的訊號,便出去四處尋覓,把這些藏物重新收回來。這個時候,很多藏物已經被人發現,與人產生交互,並獲得了人的記憶。我們把這些藏物帶回靈骨齋,靈骨齋吸取了這些新鮮的記憶,力量擴大,坍縮的空間重新恢複。”

“這就如一個輪回一樣。所以,靈骨齋守護了絕大部分人,但免不了會有意無意地傷害到一小部分人。這是陽光之下,它的一小道陰影。這避無可避。”寂修道,“作為靈骨齋中的人,你要先接受這一點。若現在,你能接受,依然無悔,你便真正算是靈骨齋中的人了。”

王安安聽了這話,的確是皺了眉。她之前把靈骨齋看做了無比光明正義的存在,的確沒有想到,它保住了大局、維護了天下太平、保住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但是……它竟是會傷害到一些人的。

這的確超乎了王安安的想象,但王安安向來不是單純善良到毫不知事的人,很快也就接受了這一點。

她上前一步,看向寂修,道:“你說的,我明白了。這世上有天堂、有地獄,有黑、有白,有陽光、有陰影,而我們這人間就在中間地帶。你這樣說,我反而想明白了。否則,這靈骨齋不成了天堂了。世界上哪裏有這麽好的事?”

王安安呼出一口氣,繼續道:“寂修大人,我不會後悔,我願意守護在這裏。我知道,靈骨齋已經盡力了。我們也會盡力。”

“好。”寂修勾起唇角,“如是,你便留下來吧。”

“多謝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王安安頗有些感動地說道。

“這是靈骨齋給你的機會、以及你自己的選擇。”寂修笑了笑。

王安安再抬眸看他一眼,突然覺得寂修的話裏似乎還藏著某種深意。不過,他此下沒說,她也便沒有追問,再說了幾句關於邵夜雲的事,便離開了。

其後,白折給寂修端來了飯菜,告慰了一下他這七日的辛苦,寂修把修複好的相機遞給白折,讓白折把相機和那兩根記憶白骨一起封存。

白折自是應下,照例書寫了一封白骨抄。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給我一雙眼睛,還你一世眼淚。”

做了這樣的總結之後,白折將白骨抄與白骨、相機一起存在了櫃子裏,做好標簽之後方才離去。她給這相機取了個名字,叫“心意相機”。

再七日後,寂修來到存放心意相機的櫃子。看著櫃子標簽上白折娟秀的字跡,寂修眼裏有昭然的笑意。畢竟,白折重生之後忘記了一切,就連寫字,都是他親自教的。

她隻寫了四個字,他卻看了很多眼。最後,他打開了櫃子的門,拿出了裏麵的心意相機。

他蹙眉看了相機良久,隨後拿出一個與心意相機一模一樣的相機做了替換。

最後,他關上櫃子門離開。

真的心意相機被寂修拿走了。假的心意相機與白骨、白骨抄一起安靜地躺在櫃子裏,連位置都沒有變,就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