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銘聲問完這話，卻沒等來木尋安的回答。他著了急，隻得說：“好，是我的錯，好不好？是我沒有認識清楚，誤會了人，我……總之，尋安，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我像你發誓，以後擦亮眼睛，好好辨別！”
木尋安卻搖了頭。她看著他，說：“銘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試你。我隻是突然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我不是真的木尋安。我隻是她造的一樣木偶。”
高銘聲握住她的手：“為什麽這麽說？她造了你，就是再造一個她自己，你便是她、她便是你，我們就像之前那樣好好地相守，不好嗎？”
木尋安回看向高銘聲，道：“銘聲，木尋安她做錯了，她以為我能陪你相守，她以為我就是她，可是她錯了。你忘了嗎？我沒有人的心。我隻是一個木偶。我之所以還能愛上你，是因為木尋安強加給我的記憶，以及海棠春睡圖給我了關於愛的感覺。可是，這對於我來說，都不是真的。我是木偶，一具沒有情愛的木偶。”
“尋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作為木偶，有了獨立的、脫離於木尋安的意思，你不愛了嗎？你是說……你不是尋安嗎？”高銘聲問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我沒有立場占有你，也無權占有你。你應當擁有的，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有溫度一樣的人，就像照片的人一樣。”木尋安道，“離開我，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她，你會……找到她真正的轉世。”
“木尋安還有轉世？不不……”高銘聲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要炸裂了一般，“不，尋安，你就是你。我愛的隻是你。前世今生，就隻有這麽一個你。你——”
“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木尋安掙脫開高銘聲的手，垂下眼眸道，“抱歉，我現在並不想再看見你。”
高銘聲聽到這裏，倒也沒有強迫她，隻是鬆開了她的手，他看著她，說道：“尋安，我知道，你可能一時被什麽事刺激到，所以想歪了。你想靜一靜，我便給你時間靜一靜。等你想通了，我們再好好談一談，好不好？”
“嗯。”最終，木尋安到底點了點頭。
高銘聲深深呼了一口氣，再深深看了木尋安一眼，總算才轉過了身，打開了門，緩慢地朝樓下走去了。
高銘聲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劇烈，這種劇烈不是因為緊張、不是激動，而是因為恐慌。有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從他心底蔓延開來。
適才，他想從木尋安眼中讀出一些東西，可是他發現他什麽也看不出來。因為她是木偶，眼神其實並不能真正表達她的七情六欲。平時，結合她說話的語調，和她俏皮的表情，人們看著她，會腦補出一種、其實她的眼神能傳遞情感的錯覺。從前，高銘聲也有這種錯覺。可是，事情現在進行到了這一步，高銘聲發現，隻有木尋安不願意，他真的不能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半點訊息。
她是木偶，她甚至不是木尋安真人當年親手造的木偶。真正木尋安當年親手造的木偶已死在了蘇州，死在了含沙射影的蜮手中，這具木偶出自上一任木偶之手。可是她的意識，就是木尋安的意識，高銘聲從來就把她當做她。
高銘聲垂頭喪氣地走到客廳裏，發現白折擺好了茶點在等他。
見高銘聲來了，白折朝他招招手。“怎麽這麽一副沒精神的模樣？昨晚就吵架了，一宿沒睡？”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高銘聲撓撓頭走上前，便把他與木尋安吵架的大致情況跟白折講了講。
白折聽罷，一時確也不知道木尋安何以突然如此，便道：“你先吃點東西吧。尋安反正不需要吃東西，我就不給她送早餐了。讓她先靜一靜，我過一會兒再去找她談談。”
“嗯，多謝了。”高銘聲長歎一口氣，端起茶喝了兩口，點心卻是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白折見狀，也不強勸，隻也在旁琢磨起木尋安受到了哪些刺激。她想了想，便叫來了良辰美景，“把木尋安最近單獨處理的案子拿來給我看看。”
良辰美景應聲而去，過了一會兒，便把木尋安最近獨自收回的藏物名錄都拿了過來。
白折叫上高銘聲，“你跟我分別看一看，看她是不是在哪個人的故事裏受了刺激。”
“好。”高銘聲因白折這句話打起幾分精神，便和白折一起研究起來。
隻不過，這兩個人研究了一段時間，什麽都沒研究出來。
這個時候，兩人都聽到了一個聲音——是有人拖著重物下樓來的聲音。
白折心道不妙，抬頭，便看見木尋安拖著一個大包走下樓來了。
高銘聲一下子就慌了，跑到她麵前，沒得她的允許，他也不敢再去握她的手。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有些顫抖。“尋安，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是木尋安。你不是我的愛人，靈骨齋的人也不是我的好友。就此別過。”木尋安說著這話，便要拖著大包往外走去。
白折一看，這事還真了不得了，趕緊跑了過來，嚴肅地看向木尋安。她上前，一把拉住木尋安的手臂。“尋安，向來你是最樂觀逗趣，也從不會胡來，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沒什麽好解決的。我隻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而已。我不是木尋安，我是木偶。”木尋安推開白折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你不是就要這麽離開吧？沒辦完的事情，有沒有交接清楚？靈骨齋的主人是寂修，你有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你跟靈骨齋簽有契約，你就打算什麽都不管不顧，就這麽走了？”白折問。
木尋安對白折的話置若罔聞，抿著嘴直接就要往外走。
高銘聲上前一步，終是說：“尋安，你留下吧。我知道，你隻是不想看見我。那麽我走，你留下。我在這個世界尚有親人。你隻剩靈骨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