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弟慢慢地從地下爬起,在原地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喘息數下,又一步一搖的向著黑衣人走來。

“咳咳…我、我還沒死,你…你有什麽手段,就盡管使出來吧!”

白弟仍舊淡淡的道。

黑衣人不語,看他良久,似在猶豫,後忽道:“死,有時候並非最殘酷的懲罰,而讓那人永遠都活在痛苦裏,我想比殺了他還要美妙!”

白弟的眼睛慢慢地睜大,那絲紅芒似又漸漸燃起。

黑衣人不理他,繼續道:“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最主要的是,那心愛之人的死,全都是因為他!”

白弟眼框似已破裂,他的眼角滴出血來,他的聲音憤怒卻嘶啞,道:“你有什麽手段都使在我的身上,你難為她這一女子算什麽?”

黑衣人似乎頗為享受看他的樣子,隻見他忽然仰首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能讓你這敗類受此懲罰,比殺了你還要好上萬倍,接著吧!”

他的話音剛落,忽見他已將安琪兒拋來,白弟下意識的伸手接過,而那黑衣人的身影卻忽然消失不見,本來就是花燭的洞房,隻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琪兒…琪兒…你怎麽樣了?”

白弟的心似已跌至深穀,從內心感覺到陣陣寒意。

安琪兒的眼睛閉了下去,她的那雙藍寶石一般的明眸被她那兩扇門扉似的睫毛遮掩!

她的臉色極其的蒼白,白的無色,白的嚇人,白的令白弟渾身顫抖!

死,他見過死人,也知道,她此時的臉色就如死人的臉!

“琪兒…你快醒來呀!我…我是你白弟哥哥啊…”

白弟的聲音已如他的身體一般,顫抖不已。

安琪兒仍是閉著眼睛,她的頭躺在白弟的臂彎,若不是她的臉發出死一般的白,這時的她就如睡夢一般!

“琪兒…你等著,白弟哥哥馬上救你!”

白弟將安琪兒扶起,伸手印在她的後心,體內元氣已經源源不絕地湧進她的身體。

那是怎樣的一種身體啊?

元氣進入裏麵,似乎是進到具死屍一般,竟是毫無反應,裏麵生機已經消失!

白弟猶不死心,他拚命的催動法訣,心中存著一絲僥幸,他知道,黑衣人先前定是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若非將她心腑震壞,根本不足以這麽快就死去。

但是,她的心腑完好無損!

是什麽原因導致她這樣呢?.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她不可以死去!

她還這麽年輕,他還沒有與她過過一天的夫妻,他還有許多話要對她講!

總之,她不能死!

終於,許是老天開眼了?或是白弟的元氣起了作用,安琪兒悠悠醒來。

她的眼皮一陣抖動,睜開了那雙閉著的眼睛。

映入眼睛的是,白弟滿臉汗水,他的眼睛大睜,嘴緊閉。

“白弟哥哥…”

安琪兒笑笑。

白弟點頭,他不說話,仍舊拚起餘力疾催真元。

安琪兒搖頭,她聲音很輕,道:“你…你別再耗費元氣了,琪兒…琪兒不行了…”

白弟搖頭,快速道:“琪兒別說話,一會兒我便將你醫好了。”

安琪兒牽動嘴角笑笑,道:“我的身子我最了解,不…不…行…”

話未說完,她的眼睛一陣抖動,似乎又有不支。

白弟暗喝一聲,體內金丹疾速運轉,頭頂上方,三朵蓮花陡然出現,旋轉著將四周靈氣吸來再傳到他的身上,但見道道紅芒閃現!

安琪兒再次醒來,她看著白弟道:“白弟哥哥…你就聽琪兒的話吧!”

終於,蓮花停轉,化作縷縷輕煙回歸白弟身體,他體力卻已是不支。

先前他強行收回誅仙神棍,遭到它的強烈反噬,已然受了重創,而黑衣人在臨行之前那記黑光,使他本來就重創的身子雪上加霜,他又強行耗損真元,若不是他心中一直存在著支撐信念,他早就不支了。

此時,信念被現狀一點點吞噬,支撐他的某種動力在他心間轟然倒塌,他的心,在這刹那間,跌到遙遠的黑暗,那裏一片光明也無。

茫然、害怕、痛苦、還有恨!

為什麽?

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我白弟?

我白弟究竟做錯了什麽?

十數年前,那時的他,還是個小孩子時,他的最親近的白狐姐姐,便是為他而送命。而在十年前,將害他姐姐的凶手殺死,卻被世間人當作弑師滅祖的叛徒,修道界的敗類!

無所謂了,世人之見,他管不著也不想管,他隻知道,那時的他心裏仿佛放下了一塊壓在他胸口多年的巨石已經卸掉,雖然心裏也有愴然,但若再有這般機遇,他還會如此。

隻是,十年後的今天,難道又要一個女子因我白弟連累而送命麽?

若是上天對我白弟不滿,為什麽要將懲罰施與她人?有什麽懲罰為什麽不降在我白弟身上?.他哭了,雖然他以前經常流淚,但卻沒有哭過。

有時,流淚並不代表哭泣,而哭泣卻必是表示流淚。

看著白弟淚流滿麵,安琪兒費勁的抬起手來,她的手也是極其的白,比平時白皙的晶瑩還要白,隻是,曾經的晶瑩已不複存在,她的手竟如一幹枯的老人一般!

她並未發覺,她將她那幹枯的手摸到白弟臉頰,感覺到他的臉極其濕潤,她嘶啞著嗓音,道:“白…白弟哥哥…你…你別哭,琪兒沒事…真的沒事…”

白弟忙點頭,口中忙道:“是是,白弟哥哥不哭!”

但是,那眼淚卻猶如下雨一般,不住的滴在安琪兒愈發枯萎的臉上,有些許淚珠竟還落在她的眼睛,仿似倆人都在哭泣。

安琪兒笑了,她的笑容牽強而心悸,她曾經的嬌豔朱唇已被層層幹皮所覆蓋,道:“白弟哥哥騙人,你…你都說不哭了…你…你怎麽還要流淚?”

白弟不語,但他的壓抑哭聲卻低沉的傳了出來。

“白弟哥哥…你不知道…今天琪兒有多歡喜…我…我…”

她一口氣似乎提不上來,便要死去,白弟忙晃動她的身子,大聲道:“琪兒,你不可以死去!”

安琪兒再次醒來,她笑道:“怎麽回事?我…我怎麽忽然睡著了?你,你知道嗎?琪兒多麽想與你白頭到老,我…我還想為你生孩子呢…”

白弟再次忙不跌的點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等你好了,我們便就可以了…”

安琪兒眼皮一陣抖動,似乎迷糊,道:“白弟哥哥…其實我的死並不是你的原因…不是的…你,你不用自責…”

壓抑已久的哭聲終於爆發,白弟嗚嗚的哭出聲來,他忽然仰首大叫:“啊--!”

石室裏,一陣顫抖,屋頂碎石塵埃紛紛落下。

安琪兒斷續的道:“白弟哥哥…琪兒求你件事成麽?”

白弟忙將眼角淚水抹去,道:“什麽事?隻要你說,白弟哥哥都答應你!”

安琪兒道:“我爹…他…他…”

白弟問道:“你爹他怎麽了?”

“我求你件事…以後…以後無論他做了什麽…你…你都不要殺他…你…你留他一命好麽?”

安琪兒眼睛閉上,但夢囈般的話語卻斷續傳出。

白弟一怔,不知她所言何意,問道:“什麽?你爹他怎麽了?”

安琪兒急促的喘息數下,似乎便要不支,她的聲音如她喘息一般,斷續卻急促:“你…你能答應琪兒麽?”

白弟忙道:“我答應,我答應!”

安琪兒笑笑,似乎心願達成,她又道:“你…你…今晚本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你…你都還沒喚我聲娘…娘子呢?”

白弟忙道:“是是,琪兒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娘…子…”

安琪兒聽後笑了,道:“夫君…”

後又道:“你…你都還沒親你娘子呢…”

白弟用力的閉上眼睛,努力使眼淚不再流出,但那絲濕潤還是從他緊閉的眼縫流出,他將嘴唇靠近安琪兒幹枯的唇上,新婚夜的初吻!

這,是白弟第一次主動親吻,親吻的是他的妻子,卻又是他最後一親吻他的娘子。

安琪兒笑笑,她的聲音愈見低下:“白弟哥哥…琪兒…琪兒感覺…好幸福…”

白弟點頭顫聲道:“白弟哥哥也很幸福!”

安琪兒的聲音最後響起,已是幾不可聞:“你…你的眼…淚是…鹹……鹹……”

一句話沒有說完,她的眼睛猛烈一亮,藍眼大睜,而本來很小的瞳孔,卻在逐漸變大渙散,她的頭忽然垂下,手被甩到地上,大睜的眼睛慢慢地閉上。

“琪兒--!”

一聲淒慘的長叫聲傳出,卻見白弟用力的搖晃著她的身軀,企圖將她喚醒,但是她卻永久的閉上眼睛,她已不會再醒來。

安琪兒死了,死在她新婚的第一晚,死在她的洞房中,死在她的丈夫懷抱裏。

她的嘴角還帶著笑意,似乎很安詳。

她的身體,忽然開始萎縮,身上皺紋層層出現,就如一段枯木一般,被掏幹了水份!

白弟抱著她很緊,似乎要將她摟到身體裏,想要與她融為一體。

他的眼睛緊緊地閉著,感覺懷中之人漸漸變冷,就如他的心一般。

冷,冷得如墜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