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我們曾經講過的亞哈船長在率領他的水手們宣誓的時候,曾經將一個金幣釘在主桅的下部,讓水手們眼都直了。
那個金幣釘在那裏,不分晝夜地閃著光,隨時提醒著人們張大眼睛尋找白鯨,為了這隻金幣而向它宣戰。
實際上,這隻金幣不光對水手有刺激作用,就是對亞哈船長自己而言,也是一種強有力的警示。
每天,亞哈船長都會在自己的後甲板上,在羅盤和主桅之間踱來踱去。
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是會停下來,緊盯著自己眼前的一件東西。
當他盯著羅盤針的時候,他的眼色就猶如羅盤針那樣尖銳,簡直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標槍。
當他的眼睛盯著那隻金幣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則更是充滿了一種隻有狂人才會有的神色。
這天早晨,亞哈船長站在這隻金幣前,又被這隻金幣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每一次見到這隻金幣時,都會有一種新的感覺,似乎他的狂熱又被賦予了新的內容和新的力量一樣。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正緊盯在這隻金幣上,仿佛又在希望著發現新的什麽。
這隻杜伯侖是用最最純淨的黃金做成的,是西班牙最負盛名的東西,雖然它現在被一枚已經鏽得不成樣子的鐵釘釘在這裏,任憑風吹日曬,但它卻是一塵不染,仍然保持著它那熠熠的閃光。
這金幣的圖案精美極了,每一個人都會被深深地吸引,為它拍手叫絕。
按說,這隻金幣被釘在這裏,置身於這樣一群滿是劣跡的水手之間,早該是無影無蹤了。
對這群什麽事都做過的水手講,他們每天都要經過這隻即使是在黑夜裏也會閃光的金幣,竊為己有不是什麽費力的事。何況,同他們以前在岸上的不堪講述的行為相比,這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可是,竟沒有一個人這樣做,沒有一個人想把它竊為己有,因為在他們的眼裏,這隻杜伯侖是一個聖物,是一個指引著大家去完成使命的聖物,是莫比-迪克的咒符,沒有誰敢於私自占有它。
他們隻是在想,說不定什麽時候自己會發現那白鯨,然後就到亞哈船長麵前去領這賞,名正言順地將它歸為己有。
“也許自己有花它的命呢?”
水手們都這樣想。
亞哈船長凝神看著金幣上的精美的圖案,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金幣上麵刻著許多的景物,都是極富有詩意的,棕櫚樹、火山、羊、太陽、星宿、旗幟等等。
這隻金幣上最引起亞哈船長注目的圖案,是三個好像是安第斯山脈一樣的高峰。
這三個山峰各有不同,一個的峰頂兒冒出火焰,一個的峰頂建有高塔,一個的峰頂站著一隻昂首長鳴的公雞。
“看這三座高傲的山峰呀,是多麽得讓人敬重和羨慕呀,看那穩重如山的高塔,那就是我呀!看那噴湧著火焰的火山,那就是我呀!看那勝利者一般啼叫的公雞,那還是我呀!”
“這金幣就像是我們的地球,又像魔術家的水晶球,它透徹地照著我們每一個人,映出我們神秘的內心世界。”
“看那太陽,看那被請求著為人類消災解難的太陽,它剛從風暴之中逃脫出來,才喘息了沒有多久,就又回到可怕的風暴之中去了,看它那痛苦的樣子,看它那尷尬的樣子,它怎麽能給我們消除苦難呢?”
“誰也拯救不了誰,誰也擺脫不了痛苦。”
斯達巴克靠在舷牆上,看著在金幣前麵發著感慨的亞哈船長。
“我敢說,即使是仙女,她也絕對得不到這枚金幣,因為這金幣打一開始起,就注定會屬於魔鬼。”
“亞哈老頭現在下艙裏去了,讓我走過來,也看一看那枚著名的金幣吧。”
“我還沒有仔細地看過它,看來還真是精美呀,不過我從中看出了不祥的征象。”
“那三座山峰雖然高大不可動搖,但在它們的腳下,卻有著一道異常陰森的溪穀,那可是一道死穀呀,穀底的泥土都已經發黴了。”
“我想,我們終究會被一隻魔手緊緊地按在這死穀裏。”
“雖然我們抬起眼睛時會看到太陽,雖然我們也會暫時地高興,以為找到了依靠,但是要知道,太陽也會躲避的呀,如果是在一個無際的黑夜,那麽可憐的我們是一點點安慰都得不到的呀!”
“讓我快點離開這隻金幣吧,它看起來又聰明又老實,可是誰知道它要把我們都帶到哪兒去呢?”
與此同時,斯塔布站在煉油間旁,看著亞哈船長,也在自言自語地叨叨著。
“同樣的一隻金幣,會讓亞哈船長和斯達巴克兩個人的感覺迥然不同,一個瘋魔一般,另一個則像是遭霜打了一樣。”
“不過有一點兩人倒是一樣,就是臉都拉得很長,我看足有三十六英尺長。”
“如果要是我得到這隻金幣的話,那我二話不說先去把它花掉,才不會這樣看來看去呢!”
“在以前的航行中,我見過的杜伯侖多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還是讓我也來看一看吧。”
“啊,我看到了那條在曆書裏被稱為黃道的東西,還有好多說不清的星宿,還是讓我把曆書拿來,對照著看看吧。”
“曆書來了,讓我看,啊呀,這簡直是一篇我們人類的曆史呀,曆書呀,該不是你在吹牛吧?”
“瞧那黃道,瞧那太陽每年經過的十二宮,就像是我們走過的人生之路呀,我們經曆了一切,善惡,美醜,幸福與痛苦,挫折與順利,災難與快樂……”
“讓我永遠地快活吧,雖然我身處卑微,不像太陽那樣高高在上,可我不想受到磨難,我隻想快活地活著。”
弗拉斯克在煉油間四周躲避了好久,現在,他也向金幣走了過來。
斯塔布想聽他說什麽,於是躲到了一旁。
弗拉斯克站在金幣前,說起來。
“除了一個金晃晃的東西,我什麽也看不到,在這東西麵前有什麽可以長籲短歎的呢?我隻知道這東西值十六個錢,按兩分錢一根雪茄算的話,可以買九百六十支雪茄,也不知我算得對不對?”
“我可喜歡抽那東西。看來,我注定要爬上桅杆,在茫茫海上發現那家夥,得到這塊金幣了。”
“不過,即使我這樣想,我還是不知道,我究竟是聰明還是愚蠢?”
“那個長島的老頭來了,看他是怎麽說吧。”
弗拉斯克躲到一邊,長島水手來到了金幣麵前。
“我敢說,一個月零一天之後,我們就會找到那個家夥,不過,還是讓我看看那時候太陽究竟在哪裏,是凶還是吉吧,我可是跟一個丹麥的老巫婆學過星宿學的。”
“天哪,那時候我們將在獅子座呀,我的‘裴廓德號’呀,你的命怎麽會這麽不幸呢?我可是傷透了心了。”
“看,魁魁格來了,看他那生猛的樣子,你簡直會認為太陽是藏在他身體的某一個部位的。”
“看,費達拉也來了,那個魔鬼,看他在向金幣鞠躬,因為金幣上有一個太陽。”
“可憐的比普也來了,每一次見到他,我都不知道是他死了還是我死了,弄得我猶疑不定。”
“聽,比普在念什麽了。”
比普一邊看著金幣,一邊像念歌謠一樣念著。
“讓我們來看呀,讓我們來看呀,讓我們大家都來看呀。”
“你們大家都是蝙蝠,而我是一隻烏鴉。”
“我站在這高高的鬆樹的頂兒上,難道我不是一隻烏鴉?”
“看看下麵的稻草人,他用骨頭代替腿,用骨頭代替手呀!”
“誰都想要得到你,可是那是不可想像的呀,要知道,往桅杆上釘東西,往往就是要倒黴了的標誌呀!”
“亞哈老頭呀,那白鯨就要把你釘起來呀,就像你把金幣釘起來一樣。”
“有一回我父親在我的家鄉砍倒了一棵樹,竟然發現樹洞裏有一個黑人結婚用的銀戒指,所以,當將來人們在複活節撈起我們的時候,也會發現現在的這枚杜伯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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