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路平安號”的不愉快的交往過去了。

現在,“裴廓德號”上的人們可是真的沉靜了下來。

大多數人都用沉睡來打消疲勞。

趁著他們都在熟睡,我要給你們講一講魁魁格,講一講他的艱難和因為艱難而顯示出的偉大。

大家早就知道,割鯨脂的時候,是先用鏟子在大鯨的身上鏟一個洞,然後把鉤子牢牢地掛在這洞上,靠大船上的絞車把鯨脂一塊一塊地拽下來。

可那笨重的鉤子是不會自動地鉤住那割開的洞口的,需要有人去掛。

這個艱險的任務屬於魁魁格,這是他作為標槍手的一項職責。

魁魁格穿著一件襯衫和一雙短襪,這是一身蘇格蘭人的服裝,顯得精神抖擻。

魁魁格沿著陡峭的舷梯,從大船上下到了大鯨的近旁。

魁魁格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掛鉤兒的工作,他的身子隻有一半兒在鯨背上。

剩下的一半兒浸在海水裏。

那隻死鯨在海麵上並不是一動不動的,而是不住地轉來轉去,就像是水車的踏板一樣。

這樣一來,魁魁格簡直就像是一個雜技演員踩著一隻大球玩耍一樣。

可魁魁格沒有半點兒玩耍的意思,雖然很滑稽,但卻十分危險。

為了盡可能地保護他,為他分擔些危險,我用一條繩子,一頭係在魁魁格腰間的帆布帶上,一頭就係在我腰間的帆布帶上。

由於這樣做酷像耍猴人拴猴的做法,所以,我們管這繩子叫“猴索”。

這樣一來,我和魁魁格成了一條繩上的兩個螞蚌,命運完全地聯在一起了。

我們榮辱與共,成了一對名副其實的難兄難弟。

萬一魁魁格不幸落水而且再也浮不上來的話,我是斷不能把自己腰間的繩索割斷,讓他一個人去見上帝的。

那樣的話,我將在所有的捕鯨船上都找不到一塊立足之地,因為我將是一個膽小鬼,是一個出賣朋友的人和其他種種的小人。

我惟一可以選擇的是跳下十英尺高的船舷,被他拖著,和他一起沉下去。

我們會一直沉到海底,沉到鯨魚們睡覺的地方,驚醒熟睡的鯨魚,讓它們把我們吃掉。

但這樣我可以以一死成就我的名節。

我一邊小心地照料著魁魁格,一邊想著種種和我們現在的境地相同的事。

現在這樣子就像是兩個人合股開了一個公司,要好都好,要完都完。

就像是你把錢全部存在銀行裏,一旦銀行倒閉,你的錢也就完了。

就像你在藥鋪裏買藥,你的生命完全寄托在藥鋪老板身上,如果他不正常,或者蓄意在藥裏下了毒,那麽你便會一命嗚呼了。

這樣想來,人生處處如此,甚至人生本身亦如此。

其實,魁魁格的危險不僅僅是從不斷翻滾和搖晃的鯨身上掉下去,還有同樣可怕的一種,那就是來自於海裏的鯊魚的危險。

雖然昨晚魁魁格已經猛烈地對鯊魚進行了一次屠殺,但從現在看來,不僅沒有產生絲毫的阻止作用,反而使這群家次更加來勁兒了。

這些家夥們像一群出了巢的蜜蜂一樣,動力十足,把渾身淌血的大鯨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魁魁格就置身於這群鯊魚之中。

他不得不用腳把靠近自己的鯊魚一一踢開,這場麵看起來十分的驚險。

好在鯊魚們正在一心一意心急火燎地撕扯大鯨,才沒有計較魁魁格對它們的虐待。

我緊張地注視著魁魁格,不時地拽一拽拴在他腰間的猴索,提醒他不要太靠下。

塔斯蒂哥和大個子現在也正站在大船邊的一隻吊梯上,用鯨鏟狠狠地戳著他們能夠到的鯊魚,用武力提醒它們不要靠近魁魁格。

然而,有好幾次,我看到他們鋒利的大鏟幾乎戳到了魁魁格的腿上。

上天保佑魁魁格吧!

謝天謝地,現在魁魁格總算做完了他的活兒。

他渾身向下淌著鯨血和海水的混合液,筋疲力盡地翻進船舷。

他的嘴唇已經發青了,哆哩哆嗦地抖個不停。

按捕鯨船的規矩,茶房趕緊上來,遞給魁魁格一杯暖身的東西喝。

天知道滿臉心疼和關切的茶房遞給了他什麽,竟是一杯半冷不熱的薑湯。

“怎麽,是薑湯,你是讓我喝這東西嗎?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東西有個屁用?”

魁魁格惱怒地質問茶房。

“喝這東西比喝酒更好,因為……”

茶房爭辯道。

“見你的鬼吧!”

魁魁格更氣了。

正在這時,斯達巴克走過來。

“嗨,大副先生。”

魁魁格叫住斯達巴克。

“怎麽,船上是禁酒了嗎?要不,茶房怎麽會讓我喝這個稀奇古怪的東西,他是不是想藥死我這個剛從上帝那兒回來的人?”

斯達巴克拿過杯子,聞了聞。

“茶房,你怎麽能給魁魁格喝這東西?”

他問茶房。

“是呀,怎麽會呢?你知道他現在最需要什麽,除非你想讓他不得好死!”

斯塔布也走過來大聲幫腔。

“好了,不要再說了,快到我的艙裏去,我的艙裏有酒,魁魁格要喝什麽,就給他拿什麽。”

斯達巴克說。

斯塔布一下就回來了。

他的一隻手裏拎著一瓶烈酒,另一隻手裏則拿著一大盒茶葉。

他一邊把烈酒交給魁魁格,一邊把另一隻手裏的茶葉盒兒扔到海裏去了。

“鬼才知道我們要這東西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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