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雲台密洞出一線,驚來仙子下凡塵(三)

石門的厚度讓錢逸群驚詫莫名。

身為沙土,神識仍舊是人的感覺,故而他能夠輕鬆估算出所行的距離。

足足三丈!

這道石門,是由兩塊三丈寬的巨石做成的!

想想看,將近五丈高,三丈寬,這樣的石頭若不是隱沒在山體之中,足以自立為山了!

錢逸群不由心中感歎: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移山倒海麽?古代修士的大能,竟然到了這種程度麽?為何秘法修行反倒一代不如一代?

身體再次緩緩凝固起來,錢逸群一抖身上道袍,人已經站在了石門之後,密室丹房之中。他從魚簍中取出夜明珠,運起草木之心,目力大漲。

這丹房用了那麽大的門,內中的格局卻簡單得發指。乃是一間八邊形的房間,最長的對角線也不過兩丈,應對八卦。這八邊形丹房的每一邊都有石台,上麵擺放著淩亂無序的各種器物、簡牘、瓷瓶陶罐。

——看來那位孫姑娘也不是個很講究的人啊。

錢逸群草草巡視一遍,將夜明珠放在了丹房中間的八卦爐上。

道門丹鼎一派在唐宋之際已經沒落,明朝時也就世宗嘉靖皇帝“中興”了一番。到了錢逸群這個時候,丹藥特指內丹,很少還有人煉製外丹的。若是寬泛說來,外丹也算是落入了醫家門牆,製煉一些丸藥罷了。

故而錢逸群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用來煉丹的丹爐、銅鼎。他好奇地摸索半晌,方才搞明白爐中如何生火。鼎內如何置藥,上麵的滑輪又是如何升鼎開爐。

——看這配置,難道那些重金屬含量超高的外丹竟然真的有效?

錢逸群知道孫姑娘能夠投影聖境,隨心轉世,稱願來去,修為絕非平庸。以她那般高明,竟然是專修丹鼎一脈,想來這一脈也的確有真東西。

這就像一本名為《永動機製造》的書,若是放在尋常中學生的書架上,多半會被人當做是科幻小說。若是這書的題名作者是世界物理權威。同時又放在另一位權威的案頭,搖身一變就成了科學巨著。

錢逸群滿意地探索完這間丹房,開始在周邊的石台上翻找神仙姐姐許給他的各種好處。有那麽刹那,錢逸群滿心歡心,差點連清心鍾的鍾聲都沒聽見。

這裏既然是丹房,丹藥和藥材是最多的。

錢逸群明知時日久了,就連仙家機括都會出問題,這藥材是否變質就難說得很了。隻是作為一個拾荒者,他仍舊將自己所見的瓶瓶罐罐一並收入金鱗簍中。等日後再加辨析。

丹房裏的書的確不多。想想這裏光線不好,又處九地之陰。肯定不會用來當書房。隻有在離位石台上,散落這幾卷竹簡、玉板,以及數本紙質發黃發脆的書冊。

錢逸群湊著夜明珠,仔細讀道:“《吳真人玄蘊書》、《茶劍劍譜》……咦,這個珠子是幹嘛的?”

《茶劍劍譜》之下,藏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珠子。

雖然是米粒之珠,光芒卻比錢逸群手裏的夜明珠更甚。它剛才被劍譜蓋住,故而給了新主人一個驚喜。

錢逸群收好了書冊,拿著米粒珠走了一圈。見丹房裏凡是能移動的東西全都收入金鱗簍中。

就在他誌得意滿,準備出去仔細研究一番這米粒珠的時候,不小心靈蘊輕吐,滲入珠子之中。

米粒珠砰然一炸,威力雖然不大,卻也讓錢逸群手心一紮。

炸開的米珠頓時化作光塵,懸浮空中。隱隱露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影漸漸凝聚,顯露出孫姑娘的模樣。

錢逸群早在聖境見過神仙姐姐的容貌,此時看米粒珠中的成相,更像是孫姑娘年輕時候的影子。臉上帶著調皮的神情。目光凝聚,像是濃情蜜意地看著誰。

這影子持續了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漸漸消散,重又凝聚成了米粒大小。

——這個……是神仙用的相片!

錢逸群撿起米粒珠,再次送入靈蘊。

米粒珠仍舊放出了孫姑娘的身影,仍舊是那個甜蜜蜜的笑容,就連衣擺上的褶皺都沒有變過。

——果然是神仙玩的照片!

錢逸群繞著的神仙姐姐的光影走了一圈,發現竟然還是三維全角度投影,幾乎和真人立在麵前一模一樣。雖然他隱約知道古代的玄術比現在更為發達,但是真沒想到竟然發達得幾乎成了另一個文明。

錢逸群最終收起米粒珠的時候,頗有些沉重。如果說過去他隻是為了保家而努力,如今他卻是接觸到了更高的層麵,必須思考一個問題——華夏文明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一度是那麽遙遠,遠得幾乎比天狼星更遠。錢逸群也隻是泛泛認為解決了糧食問題,度過小冰河期,然後以明人對新技術新科學的強大熱忱,華夏肯定能夠主導工業革命,繼續在全世界領跑。

然而現在,他卻又想:如果能將這種玄術推廣出去,使之利益百姓,華夏恐怕會踏上一條靈性文明的道路,未必就要比講科學技術的工業革命差。

而且,這其中有個最顯著的好處:

修仙是不會破壞自然環境的!

錢逸群帶著一魚簍的寶貝,以及一腦袋的深刻思想,再次幻沙而出,看到了門口守著的以琳小姐。

“咦,我那朋友呢?還沒出來麽?”錢逸群好奇地問道。

以琳道:“他好像有些怕我呢。對了,你真的進去了?這下我隻有追殺你了。”

“是呀。”錢逸群說得理所當然。

兩人討論生殺之事的神情,就像是約會中的小情侶。討論看哪部電影一般。

錢逸群取出了米粒珠,投出裏麵的影像,道:“這個你見過麽?”

以琳點頭道:“這是相珠呀。”

“相珠……”錢逸群無奈道,“這主人的起名水平真是……”

“你沒見過麽?你不是修玄術的道士麽?”以琳反倒好奇起來。

“這個……這到底是怎麽個原理?”錢逸群不經意間騰起一股自卑,頗有些小屌絲追求白富美的既視感。

“西海之荒有一種叫蜃蚌的貝類,大約就比我的手心還小些。”以琳豎起白嫩的手心,比劃了一下,“如果有沙粒混到了蜃蚌的肉裏,它就會凝成這種相珠。以前有個本領很高強的道士,發明了一種投影術。利用相珠存影的特性,可以留住當時的影像。”

“好厲害的道士。”錢逸群由衷讚道,“不過這相珠也實在難得,西海之荒又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們的相珠都是家裏養的。”以琳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這種蜃蚌隻要兩對,翻過年去便能長得滿池塘都是。”

錢逸群原本以為是舉世奇珍的東西,竟然在人家家裏隨便能撈到,腦袋瞬間便放空了。過了不知多久。心裏的鍾聲方才將他喚回來。沒見識的道人甩了甩腦袋:“這個相珠你有現成的麽?我來幫你照個相。”

“現在沒有了,都用掉了……”以琳從錦囊裏隨手就抓出一捧。示意錢逸群攤開手。

錢逸群雙手一捧,生怕漏掉。

兩人索性找了個蔭涼處,坐在石頭上,一粒粒看起了相珠。

相珠裏都是雲台山上的風光,花草樹木,怪石嶙峋,飛禽走獸……就像是個題材頗廣的個人攝影展。

錢逸群開始抱定了隻誇不貶的態度,看了幾粒之後,方才覺得以琳真是把攝影升華成了藝術。以自己的斤兩。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狐狸見兩人越坐越近,肩頭都快碰到了一起,終於從灌木中緩步走了出來。它故意加重了步伐,卻仍舊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

“咳咳。”狐狸幹咳一聲。

錢逸群和以琳回頭看了一眼狐狸,幾乎瞬間便將頭轉了過去,討論起如何將光線同時攝入相珠之中。

“若是讓我來拍,便以這株桂樹做背景。把你放在樹下,讓陽光從側麵射到你臉上,一邊是光影,一邊是人影。肯定是美極了的。”錢逸群手舞足蹈說道。

以琳偏著頭,將自己代入到了錢逸群的描述中去,莞爾一笑:“好像是不錯呢,等母親大人這回過來,我求她多帶些相珠。”

“咳咳咳咳!”狐狸加大了音量。

“咦,你這朋友嗓子不好麽?”以琳說著,掃視狐狸一番,突然道:“其實你是靈獸吧。”

“嗯,咱是上古靈種。”狐狸開口道。

“喔,難怪你這麽怕我。”以琳恍然大悟。

“跟你沒什麽關係,它本性膽小,見什麽怕什麽,誰讓他是狐狸呢!”錢逸群心情舒暢,哈哈大笑起來。

狐狸和以琳卻沒有笑。

很快,狐狸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以琳仍舊沒有笑,甚至眉頭微微收緊,嘴唇輕輕嘟起,露出不悅的神情。

“我、說錯了什麽?”錢逸群敏銳地意識到了氣氛變化,低聲道。

“誰說狐狸就是見什麽怕什麽?”以琳輕輕踢著腿,“膽小的狐狸我見得還真不多!”

錢逸群毫無節操地點頭附和,心道:有愛貓愛狗的,沒想到以琳妹子是愛狐狸的。咦,這不是說,狐哥能幫我加不少分?哈,果然有緣分啊!

“咱見到以琳小姐,倒不是怕,是不太好意思。”狐狸的音調中都帶著落井下石的味道,“靈種轉世,一般會回避狐狸,以免衝犯狐族,是咱不講究了。”

“狐族?”錢逸群臉上表情凝固了,對這個新名詞有了些許不祥的感覺。

ps:本想爆發多更一章的,結果隻是字數上的爆發,真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