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道門徒 廿七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四)

“啊!”

又一個金霄門弟子胸前透出一點劍尖。

他看著這點散發著詭異光芒的劍尖,感受著血與氣噴湧而出的痛苦,除了慘叫一聲,再沒有其他想法。

這已經是第六個了!

林佳德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充滿了恐懼。

那妖道一直沒有正麵出手,但總是用鈴音“召喚”出叢叢荊棘灌木擋住去路,然後以鬼魅般的身法出沒在密林之間,殘忍決斷地刺死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生命。

這聲聲慘叫,條條性命,使得林佳德突然悟了: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什麽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萬分後悔自己要替兒子爭那口閑氣,更後悔自己放不下赤血劍,一定要追到這地獄中來。

“我受不了了!妖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啊!”冷正奇撕扯著自己的衣服,衝天喊道。

聲音被樹木吸收,很難傳出太遠。

當然,錢逸群是聽得到的。

在這場獵人獵物的遊戲中,錢逸群也所得頗多。如果說戰鬥經驗也有一個等級,現在他就出於升級之後的愉悅之中。

——找到自己最適合的戰鬥方式才是對!

——我原本就不該和人硬拚,那不是哥的路數啊!

錢逸群懷揣明悟,節隱劍畫出一條通道,鬼步之中又踏上了另一株大樹。他試過種些大樹的種子,但是坎鈴隻能催促生長,卻不是說一步到位讓植物長大。所以從性價比而言。荊棘這等矮小灌木實在是上上之選。

一來長得快,二來也能夠有效地逼迫這些人走自己設計的路線。

而這條路。終究是在林子裏畫出了一個個圓圈,讓這並不算太大的密林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錢逸群見冷正奇已然崩潰。打出了震鈴。

下麵的那些人對於法鈴並沒有研究,很難分辨出坎鈴和震鈴的區別。根據他們經驗,每當鈴聲響起,自己身後的路就會長滿荊棘,再難通過。

“又有一條路堵上了……”黃元霸也感覺到了衣服黏在後背,涼颼颼的。

“他是怎麽憑空變出荊棘來的?”林佳德不解道。

——聖人都做不到這種事!

黃元霸無法揭開錢逸群的手段,自然也就不會回答林佳德了。他給冷正奇貼了一張清靜符,這才將此人從崩潰發瘋的邊緣拉了回來。若是仔細算算,這一路上用去的“尋路符”、“血氣符”、“探查符”……加起來不下五百兩銀子了。

“這該死的鈴子怎麽還在打個不停?”林佳德厭惡道。

黃元霸心生警兆。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帶起獵獵風聲。

“舉劍!”黃元霸大喊一聲。

幸存的金霄門弟子總算見到了這妖魔禍首,紛紛舉劍,準備將這妖道刺個稀爛。

錢逸群心中測算著自己的下落速度,以及撞到劍尖的時間,從容不迫地用節隱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白光。

旋即整個人跌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見。

“身後!”有人高喊一聲。

眾人紛紛轉向,渾身繃勁,一觸即發。

那裏卻隻是風吹草動。

“這裏!”

錢逸群高喝一聲,已經從草叢中躥出。一劍劃過最近的那個金霄門弟子的咽喉,穿過血霧踏出鬼步。

空氣中飄散著濃鬱的血腥氣,伴隨著連綿不斷的鈴聲,顯得無比詭異。

在錢逸群剛剛落腳的地方。又生出了兩篷長勢極好的荊棘木。

——繼續崩潰吧!

錢逸群隱匿在了樹上,看著下麵眾人在錯誤的方向上探查,激動之中帶著喜悅。

很快。這些人就會最終承受不住,喚來更多的幫手。借著密林這片主場。錢逸群有信心讓所有拿著王家銀子而來的人,以後看到樹木就會心生恐懼。

……

“我受不了了!道長!”林佳德哭喊道。“咱們求永瑢法師來吧!他肯定有辦法!”

——白癡,這分明是那妖道的圍魏救趙之計!

黃元霸心中焦躁,眼看著天色漸暗,整晚都在別人的劍下等死,這是何其悲劇的事?

他哪裏知道,錢逸群並非要救誰,而是要行圍點打援之計!

錢逸群的胃口遠不是黃元霸想的那麽小,而是包括永瑢在內的所有法力僧,乃至所有王家天字號貴客!

——快點求援吧。

在同一時刻,以不同角度仰望天空的諸人泛起了同一個念頭。

……

夜幕降臨,一支火箭如同逆行的流星,衝到空中,砰地一聲炸出漫天焰火。

符玉澤抬起頭,看著焰火餘燼,道:“呀呀,這不是傳說中約定好的求救暗號麽?果然魏麗非凡!黃道長的符法真是不遜於我大天師府呀!”

繆建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甩了甩手,擼去多餘的水珠,說道:“走。”

“去哪?”符玉澤一臉茫然問道。

“救人。”繆建木道。

“救誰啊?那些賣道賣法的不孝子麽?”符玉澤搖頭晃腦道,“他們拿了人家的錢財,自然要賣命,我們一個銅子都沒得,何必趟這渾水?”

“修行人,慈悲為懷。”繆建木臉上的水珠漸漸滲入皮膚之中,看上去頗為水嫩。他道:“若是見死不救,等雨辰子師伯來了,我們都不好交代。”

“若不是等他老人家,我才不住進王家呢。”符玉澤原本並不諱言王家的優渥待遇,但是錢逸群跟王家一翻臉,他便懊惱起來。就像是不經意間吃了什麽髒東西一般,雖然沒鬧肚子,但心裏總是不舒服。

“你不去。我就去了。”繆建木不為所動。

“師兄,你不能正邪不分呀。”符玉澤急道。

“那道人跟妖物混在一起。眾目睽睽,還有什麽‘不分’的?”繆建木厲聲道。

“妖物?那位姐姐可害了什麽人嗎?”符玉澤道。“她比許多人都更像人呢!”

“你這出來一趟,怎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繆建木皺眉道,“我原本不願說你什麽,但你若是執迷不悟,同情魔道,待得回山之後,少不得要去靈官殿跪香!”

“跪香的事,自有我師父說了算,你最多隻是告我小狀罷了。”符玉澤不屑道。“我勸你別去也是為了你好。你我同門兄弟,怎能看你去送死呢?”

繆建木眉頭漸漸鬆開,道:“那道人的手段也不過爾爾,隻是那龍珠有些蹊蹺,不知道是什麽來路。”

符玉澤不願意說自己沒見過,哈哈一笑,道:“他身上更蹊蹺的東西多著呢。我說師兄啊,天色晚了,咱們要不然先回去收拾東西吧。等拜見了師伯。我還要繼續遊曆呢。”

繆建木見符玉澤是鐵了心地不肯去救人,大袖一甩,道:“我自己去。”

符玉澤見攔他不住,索性在背後喊道:“那我先走了。師兄多多保重!遇到那個厚道人一定要謹而慎之啊!”

繆建木頭也沒回,鑽進了叢林深處,瞬間便被黑暗所吞沒。

符玉澤取出符紙筆墨。傳書白楓和媚娘,以及柳定定。請他們前來助陣。等這些紙鶴紛紛飛去,符少方才伸了個懶腰。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向求援訊號處摸索過去。

黃元霸的煙花心訊號在藏青色的夜幕中十分醒目,永瑢老僧仰頭望了望,又看了看手裏的缽盂,輕聲歎氣,道:“黃道長碰到麻煩了。”

永瑢老僧身邊走上前一位隨行的法力僧,低聲求問道:“師祖,我們要去救他麽?”

“這是自然!”永瑢眉心擰成了個川字,責怪這弟子竟然沒有同體大悲的慈悲心。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追到那個妖怪了啊。”年輕的法力僧不甘心道。

“虛德,你當牢記,救人永遠要比其他一切事都重要啊!”永瑢疲倦說道,手中錫杖觸地,朝西方指了指,道:“我們走。”

晃眼間,他又看到了光禿禿的錫杖頭,想起那條被撐裂的龍魂,心中不免一痛。

五十年了,上一次如此心痛,還是五十年前。

因為自己的師兄弟們被妖魔屠戮。

——我以為我早就不在滯於外物,原來……

永瑢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每一步都呈現出蒼老之態。

虛德看著師祖如此狀態,心中不免擔憂。他剃度出家不過五年,原本隻是跟來打雜跑腿的小僧。因為今日師父師叔師伯等上一輩人在降妖過程中失手,被個妖道殺了,他才有機會直接跟在師祖身邊。

——既然那妖怪沒有害人,那妖道也隻是求去,為何還要苦苦相逼呢?若是能逼死他們也就罷了,可是從白天的戰況來看,分明是那妖道更厲害些啊!

虛德抬起頭,夜幕上已經亮起了數顆明星。今日無月,星光可不是夜襲的好夥伴。

這位年輕的和尚回憶著白天裏的情形,暗道:當時那些天字號的門客並沒有盡力出手,否則也不至於讓妖道逃去。如今大家分而散之,豈不是要被各個擊破?

——唉,師祖一心除魔,恐怕聽不進去。

虛德望向身後九個稀奇古怪的人物。

這九人僧不僧,道不道,看似玩世不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其實修為有限的很。

他們正是九仙宮的九位長老,這一路上跟著和尚們一同搜索妖怪。

“為什麽要去救黃元霸?我們直接滅了那妖怪,黃道長自然死得其所。我們若是滅不了那妖魔,黃道長活著也沒什麽用。”九仙之中的商長老見永瑢轉向,出言反對。

虛德總算鬆了口氣,卻又厭惡這矮冬瓜一般的商長老出言不遜,兩道劍眉不自覺地抽搐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