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子等人坐在了程村長家裏,開始聊起了合作的事。
聽他們說著,趙四通有些著急了,張了張嘴就想說話,諸葛良佐搶著說:“小東家,這地方呢,遠離市裏,東西吃著好吃,也就是好吃了點,價格比市裏便宜,你什麽想法了?”
剛才,他們談到了牛馬羊豬和雞鴨鵝的采購,徐岩說上次周安來了一趟,在這裏吃了炒雞蛋,加香椿芽,味兒好著呢。
隻可惜,諸葛良佐馬上否定了他這個觀點,說這是心理作用,誰要是跑這麽遠的路,一半還是山路呢,到地方就餓的饑腸轆轆了,吃什麽都好吃。
趙四通打心眼裏就想吃低價,自然就朝這裏想。
小九子開始攤牌了:“老程,一頭三百斤的豬我給你500文,黃牛……”
他按照市場價格開始談價錢,能想到的全都說了價格,額外要求這些東西除了村民用的,都要保證臻味居和老都一處用。
什麽時候需要,提前給他捎信,這邊準備好送過去。
眼瞅著要過年了,他一口氣定了50頭肥豬。
一聽這價格,趙四通心裏犯起了嘀咕:“三百五十斤以上的豬,運到市場最多也不到400文,肉都好吃,沒看出他這裏有什麽好來……”
他衝著小九子一個勁眨眼,冷不丁的就看到了眼前出現了一個煙袋鍋。
諸葛良佐的煙袋鍋在他眼前晃悠著,悄聲提醒說:“老兄,九子有道台府背景,不怕賠錢,就是多花了錢,衙門上還能來這地方調查啊!”
眼見小九子預定了很多肉食原料,程村長拍著胸脯保證說:“正好哩,鄉親們都發怵去城裏,要遇上土匪就全完了,我馬上就通知,都在家等著就行,誰也不能私自出手,咱就認少掌櫃。”
說完,他話題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小九子,懇切地問:“小掌櫃啊,認識了就是朋友,有些話我的實說,大夥都是指望豬牛羊出欄供孩子念書……”
這地方以前叫八家子屯,大部分人姓程,很久前從關內遷來的,土地多,還能采山貨,收入雖然不多,至少餓不著人。
後來人口越來越多,滿大街上都是孩子,現在就有三十四個到了學齡年齡,都盼著上學呢。
“老程,這事我記下了,等我消息就行……”小九子本來想一口回絕,一想起滿大街上那些可憐的孩子,瞬間就心軟了。
回去的路上,趙四通不光打消了從這裏進貨的念頭,還抱怨這一趟白來了。
他平時進的那些肉食原料,不少都是鄉下山村送去的,看著那些地方和這裏就一個樣。
這地方還要高價呢,再說了趕上雪災,東西運不出去,幹看著錢搭進去了,東西收不著。
他們才到市裏,就見大路上有架馬車停著,車旁的鄭興國正袖著手,朝著這裏看來。
一見了小九子,就著急地把他拉到了一邊,邊走邊說:“官衙裏你得罪誰了啊,明達賢弟已經等你好一會了,好像有大事……”
“難不成咱不收俄鈔的事,嚇著他們了,還是那個老廚子……”小九子脫口而出。
林春的事,他想過幾回,但真就沒放在心上。
至於俄鈔,是俄國人依托鐵路局開辦的華俄道勝銀行發行的一種貨幣。
在哈爾濱大部分地區通用。
他以前在北京城就聽幾個有良知有骨氣的大臣說過,貨幣這種東西很重要,是一個國家的血脈。
什麽叫鈔票,其實就是紙張印出來的,但背後得有大量的黃金白銀做支撐。
這裏麵的學問就大了,國家對官銀管理嚴格,都是按照實有黃金、白銀印製官票。
鐵路局發行的這種錢,很多人也不願意用,隻不過迫於對方的勢力,隻能硬著頭皮用。
下午營業的時候,就把小九子打了個措手不及,來了兩夥人,吃飯要用這個支付飯錢。
他先叫夥計去解釋,人家不聽,後來劉大錘去了,大錘頭提溜在手裏,一個勁地打啞語,一直到後來,就是沒收這錢。
“大頭,這事也傳開了,現在沒什麽事,就是道台府知道了,那邊也有事了,沈大人想到你了……”
鄭興國擔憂地說著,說鄭明達回到道台府之後,沒主動說臻味居的事,沈大人就把他叫到了書房。
本以為得罪了老膳長的小九子這回免不了一頓責難。
就算他給說個情,罰工錢是少不了的。
林春不光待得年頭長,深得沈大人夫婦喜歡,關鍵是沈夫人史氏對他欣賞有加,很多事都寵著他。
叫鄭明達感覺意外的是,沈文庸上來就誇上小九子了,說他做事得體地方,一出手就給長了臉。
他做的那種千味熏鹵鴨口感好,勁道,口齒留香,至今一想起來,就有吃上一頓的欲望。
鄭明達知道這是下午時分,還沒黑天呢,沈大人平時這時候有都在處理厚厚的官文,怎麽聊起了吃的。
就在他想著的時候,沈大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問:“鄭大人,聽說他父親開的酒樓不收俄鈔?”
看來沈大人在哈爾濱的情報眼線不少,這種流傳於街頭巷尾的新聞都搜集到了。
鄭明達隻能如實說了這事,順口說小九子可能和老廚子有點觀念不同。
從他這個角度上,隻能這麽一語帶過,一個堂堂的六品大員,是不能輕易給兩個廚子斷官司的。
眼見沈大人守著一摞親筆抄寫的文案,眉頭緊皺,鄭明達猜出來這事和自己有關。
他負責交涉事宜,要不是這方麵的事,沈文庸也不會和他談這麽長時間。
果不其然,沈文庸通過這段時間的思考,盡管感覺實力不夠,缺乏強大支撐,還是準備在爭取國家權力上放手一搏。
前麵說過,中東鐵路局像一條巨龍在東北大地上不斷延伸,鐵路局下屬各個機構,還有鐵路周邊地區的管製,都歸俄國人。
這簡直就是個國中之國,霍爾瓦局長行伍出身,仰仗著在國內打過不少勝仗,怎麽會把沈文庸這些人放在眼裏,他最近在嚷著把火車站大街改成自己的名字,叫霍爾瓦大街。
當這個消息傳到沈文庸耳朵裏,沈大人氣的半天沒說話,臉色慢慢變得鐵青。
這些年,因為朝廷軟弱,洋人操縱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屢見不鮮,可這事真要做成了,他這個鎮守一方的朝廷大員,真就臉上沒光了。
桌子上文案是他深思熟慮下拿出來的,形成了文字材料,準備加蓋官印,正式照會鐵路局,想要回部分權益。
公文上這麽寫道:中東鐵路局,本道尹遵朝廷授命,謹就裁並吉江兩省鐵路交涉,另設專局,統歸濱江關道管轄……
盡管有思想準備,鄭明達還是緊張的要命,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上麵的字,猶如麵對著千軍萬馬,危機一觸即發。
他小心謹慎地商量著應該怎麽辦。
鄭大人算是官場上的驍將了,剛要張嘴,就遭到了沈文庸的冷眼,他馬上話鋒一轉,委婉地建議說:“大人,未勝謀敗是兵法的重要觀點,如果還沒開始做呢,卑職就高呼勝利了,那……”
眼見他說的有理,沈文庸讚許地點了點頭,說要好好斟酌斟酌,但不能拖得太久了。
就在這時,衙役通報,說日本領事館山野小雄帶人來了,叫沈文庸快點出來見麵。
此時的中俄日三國關係複雜,日本早就覬覦俄國在這裏的權益了,這夥日本人雖然來的晚,可一進入這裏,動作就大的很,到處瀏覽,又是畫地圖,又是搞調查的,道台府早就暗中注意他們了。
在正堂和他們見了麵,這些穿著和服,腰挎佩刀的家夥,盤著發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沈文庸強壓怒火,坐在桌案後麵,耐住性子問起了情況。
帶頭是山野小雄,這家夥與其他日本人不一樣,外麵套著棉服,內穿西裝,顯得文質彬彬的。
他算是半個中國通,直接用漢語介紹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此人個頭不高,長相普通,一臉傲氣,叫山野村茂。
“道尹大人,他是本人的侄子,也是本國商業精英,他想在傅家甸開辦醬油廠,幫助這裏的人緩解生活用品不足的困難,本人已經調查過了,
這裏有十幾萬各國僑民,他們對你們生產的醬油米醋白糖衛生條件感到堪憂,如此看來,我們的先進工藝,迫不得已得用上了。”山野小雄儒雅地說著。
他嘴巴一張一合的,娓娓道來,但在鄭明達看來,這些話陰損的很。
直接貶低著國人的小作坊不說,還把他們說的冠冕堂皇的。
自然的,他找個機會就闡述了當地各種工廠、作坊的情況,很多工廠是當地老牌子,質量好,衛生幹淨,深受百姓愛戴。
就在這時,山野村茂粗俗地打斷了他的話。
“閣下,請你閉嘴吧,本人在大大的哈爾濱瀏覽了幾個月,什麽酒店酒樓都吃過,深感你們物資匱乏,產品單一,比方說餐飲行業吧,什麽燕菜席,什麽魚翅宴、全味宴,口味單一,最多也不過十兩銀子……”他詳細地盤點著,把當地一些小有名氣的酒樓宴席點評的什麽都不是,最後狂言,這地方連價值20兩銀子的宴席都做不出來。
還叫囂,要是能人做出值50兩銀子的菜來,自己醬油廠就不辦了。
這夥洋人從醬油廠扯到上餐飲上,典型的無理取鬧,以強欺弱,沈大人微閉雙眼,正想著他們違反哪些管理規定,正準備譴責。
鄭明達眼睛一亮,衝著山野村茂義正言辭地說:“山野先生,從醬油廠延伸到了餐飲上,本官不知道你到底什麽用意,不過,我要告訴你,你說的高價菜肴,哈爾濱多得是,隻不過你根本不了解罷了,
遠的不說,就在官衙之內,就有好幾位。”